18、今生(八)

甘姜和紫簟挑了个周五去松阳山,因为周末的防备要松懈些。

紫簟被甘姜拉住翻过高墙,然后一路跟在她身后矮着身子穿过草丛和花坛。疗养院的花园里几乎没人,眼见就到了楼口,紫簟松了一口气,忽觉后背异样,转过头去,倒吸一口凉气,几条巨大的狼狗不知什么时候来到身后,正虎视耽耽的看着两人。紫簟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天,这是疗养院还是监狱?”却见甘姜已经反身过来,左手携风声劈在最前一条狼狗脖子上,另一只手拍在另一条正跃起扑来的狼狗头上。两只狗还来不及叫唤,就已骨骼碎裂,软软趴下。另两只狗见她凶悍,也不畏缩,嘴里呼呼低吼,分两边扑来,对象却是离得较近的紫簟。原来这狗倒也聪明,知道两人当中紫簟是较弱的一个。甘姜轻斥:“好畜生。”手指一弹,两粒石子破风疾射,正中两狗额心,两条狗低低呜咽,摔在地上。紫簟抹一把冷汗, 甘姜已拉着她来到门前,转了进去。

走廊里空****的,甘姜却眼光如炬,扬手将早已准备好的塑料薄片一路扔出,蒙在角落里的个个摄像机镜头前。两人来到刘函升病房前,甘姜把紫簟推进去:“我在外面看着。”紫簟定了定神,看向房中的男子,他眼神涣散,表情空茫,呆呆的坐在那里。她叹一口气,蹲□子。

也不知过了多久。甘姜突然推门而入,急切的问:“怎样?他知道什么?”刚问完这话就被眼前的情景震慑:只见那身形高大的男子如同一个小孩一般瑟缩在墙角,眼里全是惊惧之意,嘴里呜咽着。紫簟极力要安抚他,却适得其反,他压抑而凄厉的低声哭泣着,甘姜只觉一股凉意自脚底升起。紫簟轻叹:“我好容易让他开口了,没想到他变成了这个样子,而且翻来覆去是会说两个字。”甘姜凝神细听,好象说的是鬼岛两个字,疑惑的看向紫簟:“什么意思?”紫簟摇头:“我不知道。我看也问不出什么了,我们还是快些离开这里。“

此刻外面传来脚步声。甘姜一凛,递给紫簟一套衣服:“快换,我刚从护士身上脱下来的。”紧急之下,两人也不避嫌疑,在刘函升面前脱去衣物,换上护士服,戴上口罩,将自己原来的衣物塞到他床下,推门而出。迎面就是刚转过来的警卫:“有没有见到什么可疑人物?”两人齐齐摇头,快步走开。

两人奔到后院,警卫已经觉察不对,高喊着追出来。甘姜右手搂住紫簟的腰,一边笑着说:“小心啦,别吓坏。”一边跃起,虽然带着一个人,终于也自墙头堪堪而过,脚尖还是磕了一下。紫簟说:“哎呀,原来我还是高估了你。”甘姜百忙中白她一眼:“你以为我是谁?萧峰抱着阿朱?那你也要先减肥再说。”

说话间,默野的车子已经开到,甘姜拉开车门,跳了进去。一回头,只见那群警卫已经追到门口,却没想到两人居然还有接应,兀自站在那里,眼睁睁的看着车子绝尘而去。

“怎样?”默野自然第一句就问。紫簟倒在后座上,长出一口气,然后反问:“你去过鬼岛吗?”默野一呆,然后骂:“神经啊。”“我可不就是从精神病人那里听来的?”紫簟大笑着回答,又说“甘姜,跟着你确实体会不一样的人生呢。将来咱们金盆洗手了,我会怀念这段日子。”

倏忽就到了深秋。从上空俯视,这城市异常美丽,碧蓝的海水在一侧,另一侧是枫叶卷起的火海,烧得绚烂无匹。“这城市席卷着暗火,真会被焚烧殆尽。”直升机上,文晓英突然涌出这个念头。

心里没来由的烦躁,她对教练说:“今天就到这里吧。我们先回去。”

最近发生的事情确实让她心情糟糕到极点。先是司雷开始夜不归宿,她私下请人去查,从来没有发现司雷越轨的证据。他同甘姜没有任何暧昧举动,好像他一夜之间成了圣人,清心寡欲。然而照片上他的眼神泄露了秘密,那是一种极饥渴极无奈的眼神。文晓英拿到照片的时候,一看就跌坐在沙发上:她毫不费力的看穿了他。“为了一个还没得手的女人,他居然开始守身。”巨大的屈辱和愤恨从心底涌来,她握着操纵杆的手微微颤抖。教练有些吃惊:“你不要紧吧?要不我来飞?”“不必。”她冷冷的说。

然后就是文晓军。他追谁不好,非要去追他姐姐的情敌,第三者。他最近赖在这里不肯走,一会是包下大酒店办舞会,一会是买房子送人。阵仗大得连文远都皱眉.真是猪油蒙了心。文晓英想要狠狠骂他一顿,可是他自己也知道理亏,一直躲着她。。

但是文晓英知道,非到万不得已,文远不会修理文晓军。他们的母亲因为生晓军难产而死,文远总是心疼他一生下来就没见过娘,格外纵容。现在文晓军只是在追女人,而这个女人无论姿色背景都是上上之选,文远也不愿意说什么。何况,他的出现减轻了人们对司雷的关注。现在满城都在谈论的,是文晓军是否追得到甘姜,而不是司雷如何如何。这对文家的面子起码是种保护。

文晓英也注意到文远最近心事很重,总有挥之不去的忧愁在他眉间。前两天S市政局起了些变化,他居然要到事后才知道。虽说基地完全独立与地方政府,但是其中牵扯了千丝万缕的利益关系,文远应该比谁都关注S市政府的人事变迁。而且文远不再是从前的铁腕司令,有几次提到晓军,他居然喟叹道:“算了,人生在世,比这胡闹的多了去了。他想怎么样随便他。”文晓英不甘心:“可是我觉得,这不是单纯的情海生波。那个范晴霜频频见报,谈成了许多大生意,我看就是趁火打劫,难保不是个美人计。”

文远看着女儿,有些欣慰,这个孩子,终于从养尊处优凡事不操心的状态走了出来,看问题也有自己的角度了。可惜她还是把问题简单化,如果单单是美人计也许就好,但是多年的经验告诉他,其中必定有什么不对,他当初太低估这两个女人。S市里商界精英如今尽被范晴霜笼络,而军政界要员不但与她关系良好,更对她的表妹产生了极大的兴趣。文远开始怀疑,最初晓军在香港几次重大损失以至于要向范晴霜求助,是不是一个请君入瓮的计策。但是这些忧虑他都不能对晓英讲,因此他只是笑笑:“晓英哪,这又不是演电影,哪里有这么多曲折,你别瞎想。”

当然这些文晓英都无法知道,她只是被文远轻描淡写的态度伤害了。失去丈夫的痛苦本来就令她难以负荷,现在父亲明显的对弟弟偏心而不注意她更让她难过。想到此处,文晓英微叹一声,听见教练在耳边叫:“小心。”这才注意到自己着陆时偏离了跑道,登时惊出一身冷汗。

下了飞机换了衣服,司机开车过来:“小姐,要去哪里?”去哪里?她茫然的想。家是不能回的,那空****的屋子分明就是她作为女人失去自尊最好的证明。而娘家,大概也是回不去的,在那里,亦没有人关心她。商场也已经逛了无数次,衣服买到手软。打牌打麻将必须同那些刻薄的女人对话。站在耀眼的阳光下,文晓英有种想哭的冲动,原来她也有这么一天,彷徨无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