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7章 跟我回家,不要去寺庙

原芷蓝进去看郁清秋的时候,原南风在吸烟区……也不知道吸了多少根烟,直到肺部跟着疼,指上有灼烧感,他才平复下来。

她出来时,他在走道里,看起来,风轻云淡。

他的眼晴直直的相着病房门口,所以她一出来她就能看到他。可她眸轻轻一抬,也只是随意一眼,便抬腿往电梯的方向而去。而她的那一眼,仿佛让他在钢丝上走了一回。

她哭过,眼圈微红。

她‘死’的那一年,他还没有过26岁的生日,如今是33,七年过去了,七年。

她走向电梯口,光从窗户上照进来,正好从她的身体两侧经过,单薄的素衣下她身体的弧度清晰可见。戴着一个帽子,脸颊两侧细小的绒毛都看得清清楚楚。

忽然,心如针扎,在莫名的抽搐。

她进电梯,他也一同去了。

狭窄的电梯内,只有他们俩,寂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杂乱震颤。

她笔挺的站在他的面前,没有看他,也没有看任何地方。那眸依旧清亮,可神态出尘飘渺,像极了不食人间烟火之人。

空间小,又只有两个人,墙面擦的太亮,清楚的倒映着两个人的身影,一高一矮。

是谁在**不安,从肢体眼神都看得出来,他的视线几乎没有离开过她,而她却淡定的直视前方,那冷持不惊的模样,旁人觉得她面对的也不过就是一个陌生人。

到了一楼,电梯门开,原芷蓝抬头……她离门口最后,却在电光石火之间,男人虚影一晃,挡在了门口,按了一个键。原芷蓝终于看向他,静默。

电梯门又重新关上,正在上升。

她没说话。

他湛黑的瞳孔落在她的脸上,动也不动,那眼神比这空间更窄小,让人无所遁形般,带着难以形容的紧致感,仿佛是把她控制在某个点,让她跟着他的思绪转。

但女孩儿还是漠然的看着他。

“去哪儿?”他问,声音沙哑得厉害。

女孩儿的睫毛还是湿的,软软的搭在眼晴上,脂粉未施,就连唇膏都没有用,如此便显得五官更标志,白皙,明艳。

她离他也不过就是两步远的距离,对他来说,他依旧是娇小。她就如落在心头的朱砂,在突然间遇到了狂风,散落在筋脉的角落里,滚烫,沸腾。

她没有回答。

这么短的时间电梯已经到了五楼,她的眼中印上鲜红的数字颜色,就是没有他。

“原芷蓝。”原南风胸口起伏,他在极力的隐忍,“你在寺庙做什么?”

“让开。”

这是她遇到他说的第一句话,寡淡的没有一点感情。

电梯里片刻间的寂静,两秒后,他虚步一跨,到她的面前,她本能的往后一退。

原南风捉住了她的肩膀,好瘦。

“跟我回去。”他的手指在紧绷,但如此瘦弱的小身板,哪怕是一个肩头都让他不敢用力。

她依旧沉默。

无声的涌动在流窜,她身上有一股陌生的烟香,寺庙的味道。她就近在咫尺,那眉那烟那唇,午夜梦回里出现过很多次。

她回不回答都无所谓了,他等不到。

胳膊一收,把她搂在了怀里,死死的禁锢着她的腰,一阵一阵的香味飘来。

人不在时,心里是荒芜的。

人在怀里,心里岂止是荒芜,是千军万马踏过时的不知所措,更似狂风暴雨的来临。

“别去寺庙,回家。”

原芷蓝的脸有一半露出来,听到这句话,细细的眉忽然就拧了起来,然后猛的一闭眼。

他抱着她,手臂慢慢的收紧,比七年前她更瘦,腰上一点肉都没有。他只能抱紧,尚且能够缓解心里被捏死的窒息感,可越抱得紧,这种窒息越来越烈。

不知是在折磨她,还是在折磨自己。

小蓝……

两个字,从心底深处窜起,在心里游~走,到了嘴边,却沉重的无法吐出。

她在说话。

他松开了她,低头。

“说什么?”

“念经书。”

原南风嗖地一下放开了她,心中有什么东西愤然而起,似火又似怨,最后又沉默。

电梯重到一楼,门开。

言驰站在外面,他看到了原芷蓝。这些年他的记忆也完全恢复,记得她。他刚刚去墓园看了死去的儿子,眼中那沉重还未退去。看着原芷蓝,少倾,唇一勾:“舍得来看看我们了?”

张开手臂,原芷蓝虚虚一笑,过去和他轻轻一抱,随即退开。

……

郁清秋没醒,原芷蓝不会走。

但是好几个人也不可能一直呆在医院里,去外面酒店,原蓝风开了两间房。

原芷蓝去了其中一间,原南风没有跟过来,他在另外一间。进去洗了一个冷水澡,他要保持一个冷静的大脑。可不太管用,心中依旧狂燥,这种狂燥在以前都没有过。

洗完澡去阳台,秋天,气候温凉。这个楼层并不是很高,他居住的这一层也才六层,清楚的看到楼下有情侣在地上打滚,衣服上沾满了青草,似胶似漆。

摸出烟,正要往出抽,余光里瞥到对面的阳台人影一晃……

应该是她出来,发现他在隔壁,又回去。

……

原芷蓝盘腿坐在沙发,手上拿着一本法语书,最近要学法语,也是佛家小故事。戴着帽子脖子无摭挡物,所以那弧度和线条便极其优美。

翻书。

屋子里很安静,她亦是。

须夷,阳台一个人影一闪,她抬头,看过去。

男人站起来,身高腿长,意气风发。他拍拍掌心的泥土,进去,女孩儿缩回了目光,接着去看书。

下一秒,对面一道阴影,同时页面上罩过来一只手刀,手指修长,指甲圆润。

她不得已抬头,他就在眼前,气息离她,咫尺之遥。

对上了他的双眸,黝亮,带着让人溺毙的深邃。

他坐下来,两腿打开,把她的腿放在自己的中间,姿态略显暧昧,“原芷蓝。”

她没吭声。

“在哪个寺庙?你在里面呆了多少年?为什么要去?”

她的眼睛依旧是平淡的,不同于看到言驰,在言驰的面前她尚且能笑一下,现在是什么都没有。

“你知道我在寺庙,所以你应该清楚我不适合和异性接触。”

“放屁,你刚不是抱了言驰?”

原芷蓝没在说话,把书从他的手里抽出来,纸页有些褶皱,被他捏出来的。

………

无视是最有力的回击。

哪怕是坐在他的对面,她一样能认真的看书,哪怕是姿势暧昧,她一样能目不斜视。

就好像周围的一切和她都没有关系,你想做什么,说什么,都随你。

原南风盯着她不动,心里已经从波涛如怒的海面走了一圈。

她看书,他看她。

就这样过去了两个小时,就保持着同样一个姿势。

直到她起身。

他低声道,“做什么?”这时,他柔静的很。

她淡声一句,“洗手间。”

他让来。

她起身,关门,背后那灼热的视线才慢慢消失。

她坐在马桶上,捂着胸口,用力的呼吸,好一会儿才平复下来。

洗手的时候,依然因为手指的不冷静,而打湿了袖口。

抬头,看着镜子里,熟悉又陌生的女人。

………

去医院。

换言驰。

郁清秋还没有醒来,她应该是抱着很坚定的寻死之心吧,所以才在手腕化了那么长一条口子。

原芷蓝换好衣服进去看她,她的脸毫无血色,像个死人,只有机器显示出她微弱的心脏跳动。

原芷蓝拉着她的手,清丽淡定的脸庞,在一点点的破碎。

“清秋。”她喃喃。

快醒来,别睡了,她……的修行还不够,还会被牵动,所以赶紧醒来,她需要她。

………

晚上,言驰在医院,原芷蓝在酒店,原南风自然也在。

原芷蓝习惯了早睡,无论有没有睡意,躺着,看看天空,困了,就闭上眼睛。

又有人从阳台翻进来。

她闭眼。

两分钟后,他过来,刚刚洗完澡,身上还有沐浴露的味道,他坐着也动,也没有说话,可空气因为他的到来而稀薄了不少。

一会儿手被他拉了过去,捏在手心里,五个指头被他来来回回的揉捏着。

手指的缠绵,表现的浓厚而悱恻。一会儿后,他弯下腰来,唇凑近她,在她的脸庞,吻着。

这个吻,没有任何声音,在无声的进行。

他流连忘返,温柔情深,一口,两口,三口……

被窝里她的脚趾绷成了一条直线,两腿僵硬。

正要忍不住‘醒来’时,他沙哑的像流沙的声音,就在她的耳测,“我讨厌你。”

四个字。

牵扯着肺腑的神经,浓稠,沉重。

心跳,一瞬间又杂又乱。

他起身,给她盖好了被子,又去阳台。那一整晚,他都在阳台没有离开。

………

快要三天了,郁清秋还不醒。

原芷蓝食欲减退了不少,坐在休息室里,常年的习惯,让她坐着,也是脊背笔直。

帽子快要把她的耳朵都给遮住,端坐着,如同佛前的一支莲,飘尘似仙。

言驰进来,坐在她对面,递给了她一杯水。

“谢谢。”她轻声道。

言驰看向她,他的眼睛里满是血丝,好几天都没有睡好。

“真当了尼姑?”他看向她的头,这么久都不见她摘帽子,也不见头发。

“嗯。”

“有什么想不开的?”

“总比去死好吧。”原芷蓝侧头,视线冷硬。

言驰目光一躲。

她说的是郁清秋……去当尼姑也比对生活绝望的去死了好。

“言驰。”原芷蓝这么久第一次叫他的名字,“把一个爱你的女孩儿逼到这个份上,你一点不自责吗?”

言驰侧头,沉默,猩红的眸盯着正前方。

“她那么漂亮,不是找不到男朋友,只是喜欢了你,她拒绝了所有人。可现在,她都快要死了,你身为男人……”原芷蓝一闭眼,教训人的话,她不喜欢说,那些道理谁不懂。

“抱歉。”

她听到了他沙哑的声音。

睁眼,他捏着水杯,指甲在泛白。

“如果你的道歉是真诚的,那就拿来好好对她。如果你不能,那就放过她,别再伤害她。”

言驰笑了下,不知在笑什么,放下杯子,出去。

原芷蓝盯着手里的杯子发呆,一会儿后抬头,阳光正好从格子窗照进来,地上一片斑驳陆离的阴影。

阳光都来了,郁清秋也该醒了。

放下水杯,继续发呆。

直到门再次被推开,原南风提着食欲进来,但原芷蓝这些天一直都是吃青菜和清汤。

“受得了吗?”他问。

原芷蓝点头,她对原南风,和对一个陌生人没有任何区别。

扒两口青菜和两口米饭,便不再吃了,放下筷子。

“坐下!”他的命令。

原芷蓝原本已经起身,瞄了他一眼。

“郁清秋没醒,你是也打算不活了吗?”早上不吃饭,中午两口饭,晚上两口饭,真的就是两口。

“谢谢你的午餐。”声音寡淡而清晰,出去。

走到门口,听到身后一声砰的声音,紧接着腰部被一男把她往回一拉,接她的帽子就被摘了下来。

一头青丝猝然滑落。

原南风早就想取下它,可一直克制着没有孟浪。

头发滴在脖子上,原芷蓝也有那么一瞬间的不自在,毕竟他有好长时间没有放下过头发了。

也看到了他眼里的怔愣。

“原来你还留着头发。”

他的手还在她的腰上,把她宽松的衣服扯着贴在小腹,露出了腰部的玲珑曲线。

她把头发盘起来是冷漠空灵,把头发放下来是清新脱俗。

原芷蓝没有说话,依旧看着他,没有任何表情,他是不是蛋的话对他来说没有任何区别。

原来风喉头滚动,不知道是因为手贴着她的腰带给他的酥麻感,还是因为她冷冰冰的眼神。

她稳如泰山,他已经奔流翻涌。

“原芷蓝。”他开口,沉缓的在空气里流动。

她依旧没有说话,甚至眼睛都没有动,仿佛就是一张戳不破、揉不乱的纸,任它南东南西北的攻击。

原南风胸口起伏不定,正要开口说话,言驰来了。

看到这番景象,他掌控着原芷蓝,道,“你放开。”

“滚出去。”原南风回。

言驰没理,坐过去,吃饭。

原南风驳唇绷成了一条直线,手一松,原芷蓝走了。

“你有病?”他坐言驰对面。

“这么久不见,你不知道对她好点儿?到底谁有病?而且她是个尼姑,不适合拉拉扯扯。”

“怎么说起别人你一套一套的,你也有脸对我说教?”

言驰瞬间就没了食欲,放下筷子,嘲弄一笑……那一头,原南风也讽笑。

………

在第四天的时候,郁清秋清醒。

不见言驰,于是原芷蓝进去。

你说能有什么痛苦,让年纪轻轻的选择自杀,原芷蓝没有那个自杀的勇气,于是在疲惫之后,走了外婆的路。

郁清秋躺在**,面如死灰,也没有说话。原芷蓝握着她那只没有说伤的手,相看无言。

原芷蓝的眼眶里满满有了水气,“傻子。”她轻声道,“我们当时说好的,都得幸福。哪怕是没有,你也可以上山来找我,为什么要寻死呢?”

郁清秋看着她已红的眼眶,她的眼睛里没有半点水雾,可那瞳仁明明……明明全是痛苦。

无法言说的疼。

“你……你怎么下来了?”她口齿不清的问,原芷蓝对她说过,以后不会再下山,就在青灯古佛前面,度过余生。

“你都要死了,我怎么能不来。”原芷蓝笑了下,灿烂,眼中有泪,“好好活下去,否则,我也给我自己来一刀,我陪你。”

郁清秋没说话,只是手用力的攥住了她:不要。

………

郁清秋已醒,原芷蓝就该回去,已经出来好多天。

走的那一晚,凌阳县正在下雨。她依旧带着帽子,拿着一个帆布包,穿着很朴素的衣服去车站。

“姑娘,你身份证呢?”售票口的工作人员问。

原芷蓝摇头,她过来的时候,很匆忙。去车站,对方根本没有要身份证。

“那无法购买车票,如果是忘记带,就回家拿。要是丢了,就去补一个临时的。”

原芷蓝只得出来,后面还有一群人在排队。迎面,那挺拔的男人走了过来,到她的面前,什么都没说,揽着她的肩膀往外走。

她远离。

他也没有追逐,把她带去停车场。

路虎已经换成了保时捷,倒也不算张扬,不像以前。

她去后座。

他拉开副驾的门,把她塞了进去,用很强硬的手段。

………

回兰城有三个多小时的车程,此时天色已暗,他有意无意的走的很缓慢。

“睡会儿,到了我会叫你。”

原芷蓝没动,好一会儿后,她从包里翻出一本书来翻阅,“云泉庵,我要去那儿。”

原来在那里,原南风去过多回,只是里面的人从来不说有原芷蓝这个人物的存在。

“怕什么,怕我把你带到别的地方?”

她看完了一页,继续翻,“不要强人所难。”她说的已经很委婉。

原南风一定会把她带到别的地方,一定不会送去寺庙里。

他没回答这个问题,但没收了她的书,“光线很差,别看。”

她微微叹气,也没有搭腔,不看书,那就睡觉吧。

在车里睡觉是最好的,摇摇晃晃,很快就进入了梦乡,梦见了那一年的那场大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