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两日。

周一中午宋晚清不是自然醒的,而是被唐诗愉连发十几条的信息给吵醒的。

手机一直放在枕边叮个不停,脑髓差点都被叮出来了。

她睡眼惺忪地拿起来看了眼。

十五条消息,问号占十三条,剩下两条一张照片文字的截图和一句话。

【唐诗愉:什么情况啊你这?裴斯延你什么时候勾搭上的?!竟然连我都瞒着?生气了啊宋晚清!】

等会,眼睛有点模糊看不清,什么我这席梦思,宿舍这床还配得上席梦思?那跟用鞋底沾鱼子酱吃有什么区别?

宋晚清用力闭了下眼又睁开,点开那张图片一看才反应过来不是席梦思,而是裴斯延。

那张照片上的场景,就是那日在网吧的时候裴斯延搂着宋晚清腰部的事情。

没想到竟然会被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扑街仔拍下来,不仅如此,还发到了校园的投稿账号上,配上的文字更是一绝——

网吧妹的春天。

我可去你邻居家二大爷的腿巴子,还网吧妹的春天。

宋晚清这下是彻底清醒了,别说眼睛模糊了,这下眼睛清晰到连一千米开外的东西都能看见。

她立刻从**坐起,给唐诗愉回了条语音消息过去。

“把校园账号推给我,我要实名投稿。”

*

[惊!天天跑去网吧不开机只蹭空调的男大学生竟在公共场所挖鼻屎!就这样的人啊,羡慕别人有春天也正常咯。]

好在通往洗手间的走廊上有监控,能找到偷拍的人是谁。所以配图来自宋晚清一起床就去网吧找老板娘调出的监控画面,高清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全方位捕捉挖鼻屎的优雅动作。

哦对了,行动的手势还是兰花指。

唐诗愉看着那条投稿下的评论,在课堂上憋笑憋到快死过去了,没忍住用膝盖碰了下宋晚清的膝盖,“我的姑奶奶还是你狠啊,你刚刚上课迟到就是去搞这个了?不怕被人报复啊?”

“这有什么好怕的。”宋晚清丝毫没受影响地正低头拿笔记着课堂笔记。

“他害得我被评头论足指指点点,评论下大半的女生都在说我不要脸,他还回复确实这两个字。所以我只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更何况我还好心给他打了个码,他还得谢谢我。”

“他确实该谢谢你把码打在手机屏幕上而不是打在他的脸上。”

“尊重他人隐私,从我做起。”

脸都漏了还隐私。

唐诗愉默默为她竖起了大拇指,就喜欢她这种不会让自己受一丁点委屈的性子。如果这次的投稿她忍气吞声了,那可真就不像她了。

既然你要这么想我,那我就干脆把罪名坐实,不过这样还远远不够,我需要将罪名加的再深些。

这是宋晚清一贯的作风。

这堂课是大课,两个班合在一起上。

班上不少学生正在对这件事情窃窃私语,那双眼睛时不时还会明目张胆的往宋晚清那边瞟,但大多都被唐诗愉一个恶狠的眼神给盯回去了。

一双眼睛投来的目光可以忽略,可无数双眼睛投来的目光就宛如有人将早已磨好的一把刀架在了你的脖子上,想忽略很难。

那张照片里明明有两个人,动作也很明显看得出宋晚清是被动,班里有些女生还是不分青红皂白将矛头指向她,就因为她和她们喜欢却得不到的人有了亲密接触。

宋晚清高中的时候因为长得好看也经历过类似这样的事情,甚至比这要恶劣许多倍。

所以即使她们的目光再大胆,大胆到让她无法忽略,她也觉得无所谓。

这堂课下来,没人注意到教室最角落的位置上,还有个穿着外套戴着帽子趴在桌上睡觉的人。

说是睡觉,但其实只是闭着眼。

位置前后的议论,全都一字不落的落入了裴斯延耳中。

*

华江大学的男生宿舍分新区和旧区。

旧区是妥妥的叙利亚风,四栋旧楼围着中间一小片灰旧的空旷地,不仅没有电梯,还是六人宿舍,风扇运作起来都是嘎吱嘎吱响个不停。

新区则明亮温馨,窗明几净,四人宿舍,还有电梯。

心理学院的基本都住进了新区,美术学院的也有极小部分住在里面。

“差点啊,差点我就住进那破区了啊。”

闻淮凛仰头猛喝着可乐还不忘一直皱眉看那几栋楼,导致被气泡水呛到眼泪水都出来了。

旁边的裴斯延在课上就一直睡得不舒服,这会脸色和脾气都有些差,眉目沾染着生人勿近的气息。

听到闻淮凛那快把肺咳出来的声音,出于‘好心’往他背部拍了下。

“我操!”

知道大力,不知道这么大力,闻淮凛这会是真差点把肺咳出来了,“你大爷的,想我死也得让我回新区宿舍再死啊,死在破区这显得我很惨啊。”

“死还挑地?”裴斯延被阳光刺眼到狭长双眸微眯,嘴角扯着散漫的笑。

外套已经被他脱下拿在手中,拉链随着他走路的动作跟着一晃一晃的。

两人回到新区等电梯。

刚一进去还没转过身,另外两个人看也没看里面的人就跟着进来了。其中一个虽然低着头,但一开口还是暴露了他那一脸的怒气。

“妈的,宋晚清个网吧妹竟然敢发照片那样羞辱我!”

旁边的男生虽然长着一张斯文无害的脸,但跟着附和的话简直恶臭至极:“看她长得一脸狐狸样就知道不是什么好货色,也不知道被多少男生摸过,还在那装清高。”

眼镜男冷笑声,“把她和裴斯延在一起的照片放上去都是老子给她的面子了!”

啧?

裴斯延措不及防顿了下,抱臂眼梢轻挑,慢悠悠转过身盯着前面那两人的后脑勺。

真没想到有一天竟然能这么光明正大的听别人在‘背后’说自己,还真是别有一番风味,真想继续听听看那面子到底有多大。

这场景,闻淮凛在一旁内心不禁感叹:祝你们的死法能轻松点。

三楼很快就到。

眼镜男和斯文男先走出电梯,后面那两人脚步紧跟,仔细听着他们的对话。

“她不也是咱们学院的吗?看我不找机会整她!”

“你一男的怎么整?直接找喜欢裴斯延的那几个女生整啊,更得劲!顺便到时候看看裴斯延会帮谁啊!”

这主意真是打得妙,勾得闻淮凛都有点想看看裴斯延会帮谁了。

想不怕死地先提前问问,看到旁边那张黑着的脸又把不怕死的想法给憋回去了,还是怕死的。

“我怎么没想到?聪明啊你,但是先找谁啊?”

“就那个温婧呗,她和她那几个姐妹合手整宋晚清的话估计会挺狠。”

“扯头发?扯衣服?”

“对啊——”

“啧啧啧,这不就是挑唆打架吗?还是打的女生。”

两个男生听到闻淮凛的声音立刻停下脚步转身看了过去。

这一看,便看到了另一张脸,那小人阴险的表情立刻变得惊慌失措起来。

两人几乎同时出声:“延哥,我们……”

裴斯延没睡好时情绪本就会比平时差,这会已经从两人口中听到不止一遍自己的名字,还得知两人想看他帮谁的戏码,这不就等于把他当小丑吗?

目光里倏忽盛满了冷冽。

他走到两人面前,居高临下的,那眼神像是在看垃圾一样地看着他们,最后缓缓将视线定格在戴眼镜的那人身上,嗓音清冷带着压迫感:“照片,你发的?”

“我……”眼镜男往后退了一步,明显很害怕他,“我,对不起延哥,我不是故意的,只是想——”

“只是想看看我会帮谁?”

走廊上此时肉眼看着只有零星几人,其实大部分都躲在宿舍门后看戏。

裴斯延的话刚落地,眼镜男一想到他平常的行事吓到连话都快说不清,“不是的延哥,是,是那个宋晚清,是那个臭婊.子那样羞辱我,我才想反击回去的——”

“瞧瞧你这张嘴臭的!”闻淮凛实在是听不下去,“明明就是你他妈先发的照片,还好意思说人家女生?还婊.子,你听听你这话脏的跟嘴在粪坑里泡过一样,她发你抠鼻屎的照片我都觉得轻了,真他妈丢人。还反击?你这种喜欢对女生嘴臭的死鱼是该返回去重造重造。”

闻淮凛这话令走廊里霎时多了不同的笑声。

眼镜男感觉到颜面要扫地,知道求助斯文男也没用,转身就想跑,不料后衣领被裴斯延抓住。

动作太过粗鲁暴力,裴斯延在他站不住脚准备往后倒时立刻松开他往旁边挪了一步,看着他倒坐在地上才开了口:“照片的事给你一个小时搞定,挑唆打女生的心思,我也劝你别再有。”

眼镜男干脆破罐子破摔,朝裴斯延大喊:“那我的照片呢?我的照片也被她传的沸沸扬扬了!我去帮你们解释,那你是不是也该找她删了?!”

“你的照片?”

裴斯延骤然低笑声,转身往自己的宿舍方向走,话里还拖了点慵懒的尾音,“你的照片关我屁事,毕竟大家都喜欢看你抠鼻屎的照片,读书读累了的时候拿出看看,为大家服务也挺好的。”

走廊上即刻响起比刚才更大的笑声。

眼镜男这下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另一个男生也没脸继续待下去的跑走了。

*

这件事还没到一个小时就在学校被传了个遍,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甚至越传越离谱。

就连当事人洗完澡出来后,听了都觉得脑袋上冒出来的不是星星,而是火星了。

宋晚清穿着吊带睡裙和人字拖,拿着装着衣服的盆站在洗浴间门口,头上包着干发帽,脖颈处还有细小的水珠正在往下流。

有点痒,她单手抹了下脖子,既无语又觉得搞笑,“我什么时候想勾搭裴斯延然后给他开一辈子的电脑主机了?这些人脑子瓦特了吧?我的妈耶,不去写小说真是屈才了,一群神经病啊。”

“我听到的时候差点没把我乐死。”唐诗愉靠在栏杆边上,替她打开洗衣机的盖子,“不过我一开始看到那照片的时候,还真以为你俩勾搭上了呢,帅哥配靓女多养眼啊,没想到竟然是一场误会。”

宋晚清往洗衣机里扔了颗洗衣凝珠,将模式扭转到快速,滴的一声洗衣机开始运作。

看着衣服开始在里面转着圈,她才取下干发帽擦着头发,“可别了,虽然他长得确实合我胃口,但他貌似是个风云人物,我要是和他勾搭上了指不定以后没好日子过了。”

唐诗愉笑道:“你现在不也是风云人物了吗?黑红也是红啊,俩风云人物在一起,不就能在华江叱诧风云了吗?”

“得了吧唐诗愉,喜欢他的人都能绕华江一圈儿了,一人往我身上踩一脚还能给我留全尸吗?”

“能不能留全尸的等在一起了不就知道了吗?”

有点道理。

宋晚清摁下洗衣机的暂停键,将干发帽扔进去,“行啊,我这就去试试,到时候要是尸体碎了,你不给我拼完整我就去你家索你狗命。”

“放心吧,502成箱买,指定给你拼好。”

“滚滚滚,赶紧去约你的会去吧。”

……

宿舍里四个人都是美术学院的。

唐诗愉和宋晚清在一个班,另外两个女生又同在另一个班。两个女生晚上有小组作业要完成,所以都留在了阶梯室还没有回来。

唐诗愉也约会潇洒去了,只剩下宋晚清一个人站在宿舍的阳台上吹风。没了兼职来填满时间,一下还觉得有些无聊。

等站了十分钟左右,还是决定换身衣服下楼去操场上走走。

云平六月的晚间,风如白天一样裹挟着热气,几颗星高挂在灰黑色的天空中,弯月撒下皎洁月光笼罩整座城市。

月光朦胧又迷人。

但情绪不同,宋晚清并不觉得有多迷人。

这几颗微弱的星和月光,一点都比不上小时候和父母生活在立锥之地的小县城时,站在紫尖山上看到的夜空。那的繁星点点银亮闪烁着光,似梦的织网。即使是夏日,风里也带着些许凉爽,吹动着一家三口的衣角,钻入衣内使人身心舒畅。

只是在宋晚清十五岁那年,一家三口决定离开小县城踏入云平这座大城市后,一切慢慢开始发生了变化。曾经幸福和睦的一家三口,也没再有机会好好坐在一起吃顿饭。

人啊,都是贪婪的动物。

操场跑道旁的阶梯上,最靠右无法被路灯照到的阴影里,宋晚清蜷缩着身子抱着膝盖,下巴抵在胳膊上在那发着呆。

她突然承认她有点想以前的家了,换做前段日子她是不敢承认的。

这就是她为什么努力想要找事做填满时间的原因。

因为越是一个人呆着,想念的声音就开始在耳边叫嚣,人就会愈发陷入一种往下沉的情绪里。

她是不允许自己往坏情绪里下沉的。

起码现在还没有资格。

宋晚清闭眼舒了口气,直回身子摇了摇头,正想起身回宿舍就听到身后传来窸簌声,还听到了特别欠扁的一句话。

“没事在这学狗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