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张冠李戴(2)

59.张冠李戴(2)

“刘站长果然是明白人。我就喜欢跟你这样的人打交道,直来直去,敢作敢为,爽快。”曹建国单刀直入,“明人不说暗话,我也不躲躲藏藏,刘站长,你说个数。”

“这样吧,我每月给你一万,怎样?”曹建国又声明道,“放心,我不会让你下不了台,我做事有分寸的。”“一万!”刘子翔眉毛一扬,心想:有个好位置硬是好捞钱,这5倍于自己月工资的钱转眼就可到了兜里。“古人说‘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我不是什么君子,我才不管什么道不道的。不过,有些钱,还是不沾为好。”“哈哈,刘站长,这又何必?你不像是胆小怕事的人啊!”曹建国见多了既要当婊子又要立牌坊的人。“刘站长,你可能是不了解我,所以才不放心。我不是那种过河拆桥的小瘪三,那种小家子气的事我做不来,我的生意能够有今天的规模,说白了,都是靠朋友的帮助。我是个讲义气的人,所以才会有这么多朋友的帮助。”刘子翔笑了,表示对这“定心丸”的理会。

“老实说,我结交的朋友中,有很多你们铁路上的领导,你们车务段的、铁路局的,他们都很沉稳、大气,思想开放,哈哈。我问你,你一个月的工资是多少?”“1800左右。”“还不够我请一顿客的。”“还好,我不需要经常请客。”“那你总需要送礼吧?比如说,你要保住位子,你就必须向你的一些领导表示表示吧?逢年过节,少说,你不送个一两万的礼恐怕是不行的。就你这一年不到两万块的工资,你拿什么送?我清楚你们的路数,你一个段,七八个领导,哪个都怠慢不起,这基本的关系你必须维持,维持关系不是几句好话就可以做到的,这是个经济时代,离开了钱,一切都是虚的。”对他这了如指掌的分析,刘子翔很是惊讶。这些铁路内部的潜规则,他能够了解得如此透彻,可见他的手伸得很长。

“其实,我知道,你们这些当站长的也不容易,一有风吹草动就给挪了位置。我认识你们一个领导,关系还不错,他就曾经对我说过,以后,要是下面哪个车站的站长为难我,就跟他说一声,撤一个站长对他来说,小菜一碟。我想啊,人家混个一官半职的也不容易,不是深仇大恨,何必去毁别人的前途。”刘子翔岂能听不出这话中旁敲侧击的暗示和威胁。他由衷地感到悲哀:眼前这个指甲缝里煤泥一直没洗干净的小瘪三,手里有几个来路不正的钱,就能跟那些手握权力的人称兄道弟,相互勾结,甚至称霸一方。

“呵呵,我早就说过的,这站长嘛,不过是个小工头,谁干都是干,没什么了不起的。不过,这人嘛,干什么不是干,你说是吗?”刘子翔不卑不亢地回敬道。

“那是,那是,凭刘站长的本事,干个小站长,的确是委屈了。要换了我,才不会尿这一壶呢!管着几十号人,操一大把的心,一个月才拿千把块钱工资,真不值得。”刘子翔哈哈一笑,起身把门开一条缝,唤道:“哎,小姐——”闻声进来的女招待十分客气地问:“先生,您需要什么吗?”“麻烦你换个曲子,这古筝虽然有韵味,但我不喜欢。”刘子翔道。

“好的,先生,您想听什么曲子?”“有吗?我想听。”刘子翔询问道。

“好的,我这就去换,您稍候!”女招待窈窕的身姿在旗袍里曲线毕露。

未几,在一阵悠然的鼓点之后,排箫典雅、苍凉、富有金属般质感的旋律,便梦幻一样地升起,如泣如诉,歌声豪迈、沧桑、气魄,又好似给人一种苦中带乐的感觉!

“听过这个曲子没有?”刘子翔问。

曹建国摇头。他不明白他究竟想说什么。

“这是一首秘鲁民歌,被列入联合国世界文化遗产。据传是讲述18世纪秘鲁自由战士Tupac?Amaro的故事。相传他在领导一场起义时被害,死后变成一只山鹰,翱翔于安第斯山上。”刘子翔微笑着,“我喜欢这个曲子,旋律宁静、深邃、高远,让人心境明澈。”曹建国如坐云雾。两人此时就像对弈的棋手,神色凝重,各怀心思。

从内心来说,曹建国并不喜欢任杰候,那家伙笑里藏刀,睚眦必报,就像一个躲在暗处的狐狸,时刻算计上面。相反,刘子翔这样的个性是他佩服的类型,敢作敢为,有勇有谋。这样的人,如果成为朋友,会让你受用不尽。但不知撞上了什么邪,自己老跟他成对头。自己在这块地方呼风唤雨,心想事成,从没碰上过这样的钉子。即使在铁路上,也还没遇到过这么扎手的人物,软硬不吃,摸不透他葫芦里到底卖什么药。

“我知道你是个很认真的人。不过,这年月还有原则吗?还有对错吗?有的,就是赚钱和不赚钱,钱多跟钱少。”曹建国老到地说,“有钱才是硬道理。”“是的,是这样的,谁不喜欢钱啊?我还想攒一点钱,弄辆小车开开,休息了,开着车游山玩水。哈哈。”刘子翔说。

“这很简单。这样吧,你负责为我把关,我每发一个车皮,给你50元的劳务费。”曹建国一咬牙,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他盯着刘子翔,“怎样?”刘子翔粗略计算了下,每个月曹建国基本上要发600个车皮,这就意味着,自己以后每月就有3万元左右的额外收入。出手真重,乖乖,难怪,这么多人削尖脑袋的想弄个好位置。他淡然一笑:“我这人懒散惯了,不太喜欢过提心吊胆的日子,不该得的不要也罢,免得晚上睡不踏实。”“人各有志,既然这样,我也不勉强你。不过,我希望我们在今后的交道中,能够相安无事。”“这个,你放心,我没有刁难别人的嗜好,我会尽我的职责。”“哈哈,刘站长,你很天真,现在谁还讲什么职责啊!我认识你上面很多领导,人家职务比你高,见识比你广,可没听谁跟我谈什么职责的。职责嘛,那是说给别人听的,实际上嘛——嘿嘿,我就不说了。”曹建国不无嘲弄地说。

“我是小人物,不去评判什么。这人嘛,活着就已经很累了,如果还让别人牵着鼻子走,岂不是更累?”刘子翔依然不亢不卑地说。虽然说,在某种现实状况下,官员个人的政治道德变得不再重要,可能只是一种虚假的意志,但这绝不是社会意志的真实面貌。有些东西总需要有人出来抵触,即使是不自量力。

曹建国摇头,似乎闻出一股酸味,他痛心疾首地暗暗叫屈,今晚这288元一壶的龙井茶算是白喝了:“人还是要识时务,何必不自量力。”“我不是鸡蛋,也没想着去碰石头。”刘子翔平静地接着曹建国的目光,话说到了这个份上,有一点剑拔弩张的气味,“人若是只为自己,也会天诛地灭的!”“真要停装吗?”曹建国问。

“是的。出了这么大的问题,不停装整顿,我交不了差。”“没有其他办法了吗?”刘子翔摇头:“没有。”俩人对视,谁也不肯先移开目光……

隔几天,局纪委派人下来,调查证实刘子翔受贿一事。

中午,刘子翔大惑不解地赶到市里一家宾馆,找到了刘文初告诉他的房间敲开门。两名局纪委干部表明了身份,并请他坐下开始询问。局纪委干部十分策略地让他认真回忆,收受了多少货主送的钱。

刘子翔想了老半天,问:“逢年过节,货主和单位送的礼物算不算?”“如果不是很贵重,只是些烟啊、酒的,我们暂时不调查。”纪委干部很有水平,不表示可以听任,也不表示去追究。

“那就没有了!”“你再仔细想想。”刘子翔也没想起什么,摇头。

纪委干部道:“有人举报,你在5月12日,接受了货主3万元钱。有这事吗?”刘子翔恍然大悟,道:“是有这事。”“这笔钱你向有关部门汇报并上交了吗?”“没有。”纪委干部眼里闪过惋惜的光:“这么说,你收下了这笔钱?”“这笔钱我存进了段纪委的廉政账号。”刘子翔回答。他想,那些家伙终于忍不住对自己下手了。

“哦!有存款回单吗?”刘子翔泰然道:“有。”从宾馆出来,快傍晚了,刘子翔没有回车站,而是去幼儿园接女儿。小云蕾在家长云集的人堆里看见爸爸,兴奋得一颠一颠地跑来,扑进刘子翔怀里,张开小手掌,把手心里紧紧攥着的一面小红旗亮给爸爸看:“爸爸,我得了小红旗了。”“哇,我们的蕾蕾好棒哦!”刘子翔疼爱地把脸贴在女儿红扑扑的小脸蛋上。父女俩一路嘀嘀咕咕、嘻嘻哈哈的,其乐融融。

到了舅舅家,舅舅很奇怪地问:“你今天不是还没轮休吗?怎么回来了?”“到段里办一点事,天晚了,明天再回车站。”刘子翔放下女儿,“我平常牺牲那么多休息时间,今天借机歇一晚也不过分。铁路又不是我家开的,我犯不着把自己全搭进去!”舅舅有些诧异地看了看刘子翔,觉得反常:“怎么了,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有人告我受贿,纪委的人下来调查。去他妈的!”刘子翔愤愤道。

“啊!那怎么办?”舅妈听了,吓一大跳。

“没事,钱我早就存进廉政账号了。”刘子翔连忙说明白,让老人家着急是罪过。

“哦!那就好,那就好!”舅妈刚刚悬起的心放下了,“什么人告的啊,这么恶毒?你是不是得罪谁了?”“得罪谁了!哼,君子无咎,怀璧其罪!”舅舅毕竟见识不浅,一语道破天机,“老婆子,快去弄几个好菜,我要跟我外甥好好来几杯!我早就说了,血汗钱,万万年;冤枉钱,过不得年。好,不愧是我的外甥!”“舅爷爷,爸爸本来就是你的外甥,为什么又是不愧呢?”小云蕾仰着小脑袋,大是不解。

屋里人都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