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媚和煦的阳光洒落在细白的沙滩上,轻柔又舒缓的海风吹拂着热闹的海港,往来的各国船只络绎不绝,可见作为海运枢纽的南越郡,贸易何等繁荣。

码头上三三两两的精壮汉子聚在一起,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一旦有船只到港,他们就在工头的招呼下,主动上前去卸货。哪怕辛劳了一点,却凭着这份子力气,养活一家老小。

在码头不远处,一些同样是卖苦力的人却没他们这么好的待遇,只见这些人**着上身,在工头的监督与烈日的暴晒下,做着最脏最累的活儿,稍稍慢了一些,鞭子就会毫不留情地往他们身上抽去,留下道道血痕。

叶歆瑶站在远处,亲眼看着一个年约五十许,两鬓斑白,在普通人中已经能称得上“老者”的男子因体力不支,晕倒在烈日之下。工头见状,暗骂了一声晦气,就让人将他拖走,不医治也不给点水,一副任由对方自生自灭的样子。

与这人一道做工的,还有许许多多的男子,他们的眼中有愤怒,但更多的是麻木。

【南越一族桀骜不驯,顽抗七年,王原攻破南越都城后,大肆屠戮百姓,并掳各家貌美者,贩卖或赠送与各家。】

回想着叶涛对自己说过的南越情况,叶歆瑶心生怜悯之意,趁四下明着无人,暗着……之际,轻轻走到那位昏迷的老者身边,搭起他的右手,为他诊脉,结论却不容乐观——十余年的劳作,早摧毁了这个人的健康,哪怕再多的珍贵药材堆积,也无力回天。

输入一道温和的内息,为对方护住心脉,让他能多活几年,或者说,多受几年累。知道自己能做得仅限于此,还不知道是否符合他本人的心愿,叶歆瑶沉默片刻,无奈地摇了摇头。

战争无正邪对错,只有永恒的利益,但这样对待南越子民,未免也太过……虽然她不大懂政治上的事情,不好在这方面指手画脚,却也知道,若想彻彻底底征服别的国家或民族,最好的办法就是将对方同化,而不是划分成什么三六九等,让所有人都牢牢记着,我们不是一族的。

老百姓都是很淳朴也很好愚弄的存在,日子过好了,自然不会想着造反,说不定还会指责南越王族殊死抵抗七年,害得大批男丁丧生的行为。可偏偏王原攻陷南越国都玉城后,大肆劫掠屠戮,还上书朝廷,将南越国人悉数贬为奴隶,分给协助他们进攻南越的土著与暗中投降的大户们……这是为将者的手段,却少了几许王者气度,也在南越国人的心中埋下仇恨的种子,纵十几年过去,也没有烟消云散的样子,反倒生根发芽,逐渐长成参天大树。

但叶歆瑶也清楚,她不通晓国事,心中想法也不过是“按道理来说最合适的”,却不一定是“按实际情况最合适的”,也就没再多想,只打算回去之后将南越郡的情况对叶涛说说,看叶涛有什么办法。倘若龙椅上的那位想对付世家,就不会错过这般拉拢人心,消弥祸患的机会才是。

这般想着,叶歆瑶也没在港口滞留,她来到一处陡峭悬崖,算好距离,往自己身上按了一张“己土护身盾”。

“阳郦软贝”生长于阳光完全无法照射的海域,体积又极为小巧玲珑,下潜之时少不得将真气凝聚于双眼,才能用双重强化过的眼睛,寻找到这种几乎与礁石融为一体的小东西。叶歆瑶只是凭借过往的经验推测,觉得这个世界既然有蕴含阴火之毒的熔岩之花,应该也有汇聚壬水之力的物件——熔岩之花生长于休眠的火山中,与之相克的物件,也应生长在休眠的火山之中,“水”的力量却必须压过“火”的力量……若非前世有过潜入海底的经验,她绝对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到这件相克之物会生长在哪里。可偏偏叶歆瑶前世下海,见过“阳郦软贝”,记得这种贝类大概的药性,加上也在这个世界的古书中看过类似记载,觉得应该是差不多的东西,就给了叶氏诸人一点希望。

当然,但她实际上也不没办法真正确定有没有解药,但真没有,和自己没尽力去找,却是两码事。

答应了别人的事情,她自会倾尽全力去完成,至于为什么要选择悬崖,又为什么浪费一张“己土护身盾”而不用真气护体……叶歆瑶目光微闪,身子微微向前倾,作势欲往悬崖跳去,果然,早就鬼鬼祟祟跟着她的几人中,有一人箭步冲出,拉住她的衣袖,焦急道:“这位女郎,天下没有过不去的坎,你……”

叶歆瑶微微侧过头,望着来人。

剑眉星目,鼻直口方,神色真挚,无一丝作伪之意,与昔日所见被妻子追得上蹿下跳,狼狈奔逃的样子相差甚远。

见她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萧骁心跳如鼓,竟有一瞬的恍惚。

倾国倾城的大美人,他家就有一个,端得是温存小意,柔情似水,时不时还闹点小脾气,权当情趣,让他十分受用。可与叶歆瑶的风华气度一比,原先他视之为绝世美人的叶凝,便如死鱼眼珠一般黯然无光,又怎与天空皎月相提并论?

能做到开国皇帝的,定非庸人,至少在自制力这方面绝对没问题,是以片刻的怔忪之后,萧骁便意识到自己的失礼,解释道:“非,非我冒失,只是见你一路往悬崖走,知道这条路很偏僻不安全,才不由自主地跟着,又见你……”

“我并无轻生之念。”

“啊?”

若不是在港口发现萧骁的踪迹,叶歆瑶哪怕再同情老者,又怎会明知一旁有人在偷偷看着,打算没什么人注意这边时,将老者偷偷带走后,还公然现身?想帮助对方,这可不是唯一一种办法,之所以这样做,不过是遇见了“熟人”罢了。所以叶歆瑶望着自己引出来的萧骁,神色淡淡,无比平静道:“族中有人身中剧毒,需海中一种贝类做药材,我之所以选择从悬崖上跳入海中,无非是因为这种贝类在深海之中,借下坠力道能省去很多力气,好让我多找一会儿。”

听见她这般说,萧骁面上未显,心中却震惊到无以复加。

他的生母不是别人,恰是南越亡国后仅剩的两位皇族之一,南越国主最小的妹妹无忧公主。当年,南越国主见大势已去,将妃嫔子女一一斩杀,并召集最信任的臣子与死士们,命他们将年幼的太子与无忧公主暗中送出。无忧公主见他们来到中原,却没有户籍,不得不隐居于深山老林中,过着暗无天日的日子,深深感到这样复国无望,毅然挥剑斩情,借天灾之机自卖为奴,凭借出众的美貌与手腕,让淮安县公为她神魂颠倒,出面将这群流民全部弄成了正正经经的,被广宁萧氏庇护的自由民。随即,这个保住族人却失去了爱情的女子,巧妙地设计了一场“谋杀”,饮下一杯毒酒,让淮安县公误以为她是为了救自己而死,对她留下的稚儿颇为看顾,也让南越众人感念无忧公主的牺牲,再不疑心她的忠诚。曾经以最大恶意揣度,说出过“女生外向”“需留意公主”的几人,更是捶胸跺足,后悔不迭,将对无忧公主的愧疚,悉数转移到萧骁身上。

“即便如此,也没办法改变他们都是一群没根基的反贼得事实,若非表哥在……”每每想到这里,萧骁都无法忍住心中的焦虑——他觉得跟着这群人混尚有一丝希望的关键,便是自家表哥的武功实在太高,几若神魔,偏偏为刺杀那个王原,表哥先是被一群秃驴给缠住,又被很多不要脸的“高手”突袭,最后凭着中箭,硬是在层层保护之下杀了王原,自己则身中剧毒,逃离天罗地网,却因路途中频繁动用内力,历尽千辛万苦回来时,已是毒素侵入四肢百骸,唯独一口精纯内息吊着命不死罢了。

瞿老先生当世神医,见到此等伤势,沉吟许久后方道:“我幼时听闻祖父说奇闻异事,曾听到一则,说是海中生长着一种神奇的贝,在海水中,它平平无奇,一旦离了水,却呈现太阳的光泽,想来定是极阳之物,稀世奇珍。少主身上中的毒,若用这味奇珍,兴许有效,至于别的……再怎么试,亦徒劳无功。”

就为了这个连瞿老先生自己都不知道真假的传闻,众人回到南越,不知潜入了海中多少次,捞了多少贝上来,却是徒劳无功。正当他们日渐绝望,几乎要崩溃的时候,却突然有个人说自己也要下海找贝解毒?

没等他多想,叶歆瑶径直跳入海中,萧骁这才回过神来,探头看了好一会儿,方急急忙忙跑回原地,与几个同伴商量。众人闻言,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相信有这么好的事情,却又怕机遇擦身而过,想来想去也没人敢拿主意。

见他们这般没用,萧骁咬牙:“小四,小乙,你们两人立刻回去报信,我就守在这里,等她上来,其余的人去附近没人的地方,务必要缠住她。记得,你们多喊一些人来,哪怕暴露,也在所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