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清才踏入竹林,就被一双有力的手臂圈入温暖的怀里,轩辕逸急切又带着担心的低语在舒清耳边响起,“清儿,你上哪里去了?”或许,他不应该将她一个人留在这竹林小屋里。刚才回来没有看见她,吓得他的心几乎要跳出来,她被劫的一幕幕总会在他脑海里浮现。

舒清舒服地靠在轩辕逸的怀里,略显有些急促的心跳声,带给她无比安心的感觉。舒清任他环着自己,笑道:“我进宫了一趟。”

“进宫?”轩辕逸疑惑了,她从来不进宫的,平时都是西烈月到竹林找她,“出什么事了吗?”

确实出事了,还是大事!舒清看着轩辕逸疑惑不解的眼睛,不知道应该怎么解释,干笑两声,回道:“今日是西烈月登基的日子。”

原来如此,轩辕逸并没有多想,今天既然是西烈月登基的日子,清儿进宫也是应该的。虽然她们两个时常斗嘴,但他还是看得出来,两人的感情很好。

拥着舒清,轩辕逸故作神秘地笑道:“你猜,我给你带谁来了?”有了他们,他以后不在清儿身边的时候,可以不用这么担心了。

轩辕逸不提今天登基之事,舒清也还没有想好如何说,也就顺势不再提起。可是看他满面笑意的样子,来的会是什么人呢?

他们才走近竹屋,两个迫不及待的身影就已经迎了上来,冷硬的声音里,不难听出隐忍的哽咽,“主子!”

舒清忽然看到两张刚毅中带着欣喜的脸,不自觉地,眼睛竟是有些湿润。四年了,他们陪着她走过无数的风风雨雨,保护她,相信她,支持她。一别半年,再见到他们的时候,心里的感慨不言而喻。

舒清靠在轩辕逸的怀里,难以置信地说道:“炎雨、苍素,你们怎么会……”

未等她问完,两人异口同声地回道:“我们誓死追随主子。”他们在这个世上,已经没有了亲人,也没有了安心的力量。是她,让他们钦佩,想要追随她、保护她,就像是保护自己最亲的人一样。所以,只要她还活着,他们就一定要找到她。

舒清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哭笑不得,“你们知不知道,海域是一个女尊男卑的国家,这里女子说了算?”她就是知道他们死心眼,当时才没有和他们言明自己去了哪里,想要还他们自由。谁想到,他们竟会跟到海域来?在海域生活,他们怎么可能习惯。

这时,一声调侃之音传来,“就是在东隅,也是你说了算,有什么区别?”她不就是女子,他们都以她为尊了,这女尊国有什么不能适应的。

舒清看向声音的出处,只见安沁宣一身扎眼的白衫,吊儿郎当地坐在那里。舒清笑道:“你怎么也来了?”

安沁宣漂亮地起身,来到舒清面前,轻佻地回道:“想你了呗。”

轩辕逸扶住舒清的腰,往后退了一步,躲开了安沁宣伸过来的毛手,冷声说道:“说话小心点。”

舒清懒得理会这两个年纪不小还用眼神较量的男人,退出轩辕逸的怀抱,走到炎雨和苍素面前,认真地问道:“你们明白我说什么吗?”她不知道怎么和他们解释海域的风土民俗,这里的性别观念和男女的社会地位,甚至婚姻制度,都和东隅大相径庭,他们接受得了吗?

炎雨和苍素对看一眼,淡然一笑,回道:“天涯海角、上天入地都跟得,女尊国又如何?”他们来之前,商君就已经劝过他们,也说了很多女尊国他们想象不到的习俗。可是那又如何呢?她曾说过,心安之处即是家,他们闯**江湖这么多年,现在求的不就是心安吗?

他们脸上的笑意,让舒清还想劝说的话统统咽了回去。安沁宣还在一旁一边摇头,一边奇道:“慕容舒清,你给他们吃什么了?”慕容舒清有什么好的,他开了大价钱,让他们跟着自己,这两人居然不为所动。

炎雨、苍素的固执已经让舒清不知如何是好了,安沁宣还在一旁说风凉话,她的头又疼起来了,不禁低骂道:“闭嘴。”

安沁宣轻笑着吹了一声口哨,啧啧称奇,“果然在这海域待了一段时间,脾气见长了!”

舒清真的很想白他一眼,他是来添乱的吗?没等舒清发难,一道响亮的女声自竹林外传来,“拜见左相大人。”

好功夫,屋里的四个男子都暗暗感叹,竹林离竹屋相距数百米,可是女子的声音就如同在门外传来一般,可见此人内力深厚。可是她所说的左相是谁?

舒清暗叫一声糟糕,她还没来得及向轩辕逸说清楚,西烈月这是害她吗?不得已,舒清还是朗声回道:“进来。”

她话音才落,马上被四双眼睛盯着,尤其是轩辕逸,清儿什么时候变成了左相?

这时,竹屋的门被轻轻叩开,走进一个紫衣女官,那女子身形纤细,相貌柔美,想不到竟是高手。菁葮手捧着圣旨,朗声说道:“左相大人,圣旨到!”

舒清点点头,无奈地说道:“宣吧。”这屋里的几个人,也不会有人为了这个圣旨而跪地接旨。旨意宣完了,她还要想想怎么和他们解释呢。现在不用看也知道轩辕逸的脸色很不好。

陛下果然神机妙算,在来之前就告诉她,来了之后,不管左相及家人如何反应,都照样宣旨,宣完之后立刻离开。菁葮轻咳一声,忽略屋里奇异的气氛,宣读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赐当朝左相,相府一座,黄金万两,奴仆三百,锦缎千匹。赐封左相亲夫轩辕逸为当朝一品夫郎,钦此!”

“左相?”安沁宣挑眉。

“一品夫郎?!”

舒清都能听到轩辕逸磨牙的声音。

西烈月!你这个忘恩负义出卖朋友的东西。舒清在心里把她诅咒了一百遍,深吸了一口气,立刻说道:“你们把赏赐送到相府,退下吧。”

“是。”菁葮将圣旨放在一旁的竹桌上,立刻转身退出,她可以回去交差了。

竹屋有一瞬间的寂静,安沁宣一边轻拍着手掌,一边笑道:“慕容舒清,你不错嘛,在东隅是手握民生的商业巨贾,在这海域,倒成了丞相了,佩服佩服!”这个女人真是不简单,走到哪里,都很精彩。

“我需要解释。”轩辕逸低低地说道,这件事必有蹊跷。

舒清很感激,轩辕逸没有马上动怒,握着他的手,舒清对着炎雨和苍素说道:“炎雨、苍素,把安沁宣扔出去,守在竹林外,没有我的吩咐,不许任何人打扰。”

“是。”虽然心里也有所疑问,但是舒清的吩咐,他们从来不会违抗,架起安沁宣左右手臂,三人一同朝屋外走去。

屋里只剩下舒清和轩辕逸,轩辕逸一把揽过舒清的腰,抬起她的下巴,轻哼道:“一品夫郎?”

舒清尴尬地轻咳一声,急道:“这个不关我的事……”她真的冤枉,她做了丞相,那她的夫君,自然就是一品夫郎。

不关她的事?轩辕逸将她更抱得更一些,抵着她的额头,低哼道:“那左相呢?也不关你的事?”

舒清立刻摇头,认真而无辜地说道:“我是被陷害的。”在他还没有被这个“一品夫郎”给气疯之前,舒清一口气把今天发生的一切如实交代。

听完她的话,轩辕逸微微皱起了眉头,这朝廷之中的事,他比她要明白得多,西烈倾华这么做,根本就是不给清儿退路。轩辕逸想了想,说道:“这么说,这个左相你是当定了。”

偎进轩辕逸的怀里,舒清小声说道:“我们现在踩在海域的土地上,有所依凭并非坏事,虽然我不愿意管朝廷的琐事,但是今日在朝上,我也是别无选择。而且西烈月的事情,我还是不能不管的。我把她,当朋友。”

舒清说的,他当然明白,可是君是君,臣是臣,这是不变的定理。轩辕逸提醒道:“话虽这么说,但是她始终是一个君王。”他不希望舒清在这里又被卷进朝堂,再受伤害。

“我明白的,放心。”现状已是如此,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西烈倾华看着窗外点点繁星,行宫寂静的夜竟然让她有一些恍惚。背负了几十年的责任,掌控了几十年的权力,一时之间,化为零,说实话,她并不习惯。她可以等她百年归老,回归尘土,才将皇位传给月儿。但是历史的经验告诉她,那时她老眼昏花,力所不及,其中的变故又有多少?这就是海域女皇大多未逝就传位的原因。

一件轻薄的棉锦披风缓缓地盖在西烈倾华的肩膀上,齐峙在身后环住她的腰,让她舒服地靠在自己的怀里。良久,才轻声问道:“您为什么要这么做?”

西烈倾华微微笑道:“你不明白?”

“不明白。”齐峙想了想,回道:“那女子始终是外国人,而且您这么做,不怕伤了季相的心?”季悠苒跟着皇上十来年,这时候,却多出个左相,只怕她面上虽然不说,心里总是要别扭的吧。

西烈倾华微叹一声,回道:“这是朕和悠苒商量的结果。”谁会相信,这其实是悠苒的提议,她才是促成舒清成为左相的人。

“这么说季相同意?”会吗?这样无疑是在瓜分她的权力,久居高位的人,真的放得下?

这就是悠苒不同于常人的地方,也是她欣赏她十数年的原因。转身看见齐峙仍满是忧虑的眼睛,今晚若是不给他解释清楚,估计他要睡不着了。西烈倾华轻拍着他的手,笑道:“月儿初登宝座,对于悠苒的意见,未必信服。而且,悠苒在相位十余年,虽然不愿加入任何一派,但是这么多年,其中的利益纠葛在所难免。再则,舒清在海域无亲无故,不易卷入派系斗争。这么多年来,斐家在朝中的势力不可小觑。舒清的介入,是打乱这股势力的好时机,今天你也看见她的能力了。最重要的是,月儿信她!”而信任的付出,对于一个君王来说,是多么的不容易。

“我明白了。”齐峙想了想,点点头,叹道:“上皇用心良苦。”

感觉到他的不安,西烈倾华抚平他微皱的眉心,笑道:“放心吧,我们的月儿已经不是小姑娘了。”她是她一手培养的一国之君,她相信,月儿的成就会远大于她的。

“嗯。”仿佛要说服自己一般,齐峙用力地点了点头。这皇上又岂是这么好当的,他只希望,月儿一切安好便罢了。

红烛过半,烧得啪啪响,映照着满室的金碧辉煌,华丽而不真实。外面不时传来恭贺之声,仿佛觥筹交错的虚伪就在眼前。里面,宫人忙着整理床榻,准备美酒,在眼前晃来晃去。这一切,在许炽擎看来,只会让他更加心烦。他不耐烦地扯着身上烦琐的暗红礼服,穿了一天,真是累死人了。

应酬完了晚宴,微醺的西烈月回到寝宫,就看见许炽擎一脸郁闷地坐在那里。挥挥手,让所有的宫人都下去之后,西烈月跌坐在床沿上,笑道:“这身衣服让你这么别扭,就脱下来吧。”

许炽擎二话不说,将礼服三两下就扒了下来,穿着中衣,闷不作声地坐在床沿的另一头。西烈月倒向床榻,一手撑着头,笑道:“炽不问为什么了?”他不是一直对选他做这后主很不满吗?

许炽擎一副不耐烦的样子,回道:“谁叫我是许家的儿子。”就活该做这政治的牺牲品。反正他也改变不了什么,他们也不需要问他的意见,他只是一个符号而已,还问什么为什么。

他心不甘情不愿的样子,逗笑了西烈月,可是她却装出一副惆怅的样子,叹道:“做朕的后就真的让你这么难过?”

听到西烈月忽然低落的声音,许炽擎立刻回头,急道:“我……你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他不是讨厌她,其实,这两年来,她对他已经很好了,给了他少有的自由,关心呵护也不在话下。他讨厌的,是这后位后面的意义和束缚而已。

他着急的样子取悦了西烈月,西烈月轻挑柳眉,追问道:“那,你是什么意思?”

她满脸的轻佻,眼睛里竟满是笑意,哪里有半点心情低落的样子,许炽擎知道自己又被西烈月戏弄了,心里不快,脱口而出,“我不喜欢这些个虚名,也不想背负这些责任,我想……”

“想怎样?”

深吸一口气,许炽擎坦然回道:“我想做自己。”

室内有一瞬间的寂静,西烈月盯着他,微微眯起的眼睛看不出喜怒。许炽擎不自觉地握紧双拳,话他已经说出去了,她要怎么决定,他都无话可说。其实他并不担心,她是个明君,不会因为他不敬的话迁怒家里人,至于自己,他根本不在乎。

他这副视死如归的样子,真的让西烈月哭笑不得。坐直身子,西烈月叹道:“炽,你觉得朕选你做这后主,完全是因为许家?”

难道不是吗?许炽擎有些茫然。

西累月摇摇头,起身走到桌前,拿起桌上的酒壶,直接就着壶口喝了几口,才说道:“要做自己,首先要有自己的位置。每个位置上,都有自己的义务与责任,同时也会有相应的自由。站在最高点上,才拥有更多自由。只有你成为掌控规矩、制定规则的那个人,才有更多的自由掌握在你的手中。”

西烈月拿起旁边的酒杯,倒了一杯酒,走到许炽擎面前,将杯子递到他的手中,轻抚着他有些茫然的脸,轻笑着说道:“你的性子,在这宫里,若不是这个位置,你会更不自由。”就是知道他这太过直爽,没有什么心机,又受不得那么多规矩约束的性格,她才让他坐上这个位置。起码,这后宫之中,没有人能为难他。这样的真性情,越来越少了,她舍不得他就此陨落。

拍拍他有些木然的脸,西烈月叹道:“你也累了,早点休息吧。”她,也累了。

踏着月光,湛蓝的身影渐行渐远。

许炽擎却愣愣地盯着那早已没有倩影的方向。想要叫住她,又不知道要说些什么,能说些什么。脑子里,一直盘旋着她刚才说的话,她是因为他是他,才让他成为后主的吗?是吗?

西烈月慢慢踱回到御书房,里面早有人在等候,看见她进来,菁葮躬身行礼道:“主子……陛下。”

看她别扭的样子,西烈月笑道:“就按原来的叫吧。圣旨颁了?”

“是。”

“那个男人有没有暴跳如雷?”西烈月感兴趣的是这个,赶在今天晚上颁旨,就是想看轩辕逸跳脚的样子,扬名天下的镇国将军现在居然是她海域国的一品夫郎,这是多么有趣的事情。

菁葮很少看见主子这样双眼发亮、兴趣盎然的样子,不过她还是只得打断她的猜想,回道:“没有,左相家中有四个男人。”她也不知道主子指的应该暴跳如雷的是哪一个。

西烈月错愕,“四个?是什么样的人?”舒清开窍了?可能性很低。轩辕逸又不是吃素的,本来她还打算赐几个侍郎给舒清,不过怕明天轩辕逸直接将舒清打包带走,所以只好作罢。

菁葮如实回禀道:“一个始终环着左相的腰,面色阴沉;一个一脸幸灾乐祸,邪气得很;还有两个冷酷坚毅,面无表情,而且四人武功都很高。”她一靠近就已经感受到他们非同寻常的气场。

那个面色阴沉的不用说,自然是轩辕逸。面无表情?西烈月想起了在霜天别院里为她治伤的炎雨,猜测道:“难道是炎雨、苍素?”

挥挥手,西烈月对着菁葮说道:“你下去吧。”

“是。”

如果是炎雨、苍素,他们的到来是一件好事。现在舒清已是左相了,他们最起码能保护她的安全。只是那个邪气的男子是谁呢?

同一片月光下,被赶到竹林外的男子,躺在沙滩上,手握酒樽,仰望星空。邪魅的容颜在凉如水的月华洗礼下,越发的俊美。墨黑的长发,在莹白的细沙映衬下,黑亮得如同上好的丝绸。而狭长的眼眸半闭着,与天上的星辰交相辉映,嘴角骄傲而邪气的笑容,会让所有看到的人心跳加速。这样的男子到海域,不知道是福是祸。

海上的日出,他已经看了一个多月,早就已经看厌倦了。可是今天,他却觉得这日出,格外的美丽。果然,心情不同,地点不一样,感觉也会变得不一样。躺在细沙上,感受着直逼脚底的潮水、咸湿的大海气息,还有那慢慢熏染天际的胭红。

安沁宣舒服地闭着眼睛,笑道:“起这么早?”

舒清在昨夜海浪洗礼过的岩石上坐下,回道:“是挺早。”

安沁宣睁开眼睛,盘腿坐着,眼睛邪邪地打量着舒清脖子上的点点殷红,笑道:“轩辕逸舍得?”

舒清轻笑着看着他,对于脖子上的印记,遮也是遮不住的,舒清笑道:“他还在睡。”

她倒是坦然,安沁宣好笑地摇摇头,慕容舒清若是忸怩作态,也就不是她了。将视线投向初升的朝阳,安沁宣低声叹道:“这里很漂亮。”主要是让人觉得很惬意,他好像也有些喜欢这个奇特的国度了。

捋了捋被海风吹乱的发丝,舒清点点头,回道:“是很漂亮。”不过她更喜欢在她的竹林里看日出,起码不用担心这恼人的海风会把她的头发吹得乱七八糟。

海风吹得她的青衣衣袂纷飞,青丝自作主张地如黑瀑般飘洒。脸上淡淡的笑意,眼中平静而祥和,这时的她,应该算是美丽的吧,难怪轩辕逸什么都可以不要了。守住这份美丽,已是不易。

收回胶着在她身上的目光,安沁宣说道:“你想和我说什么?”

舒清转过头,笑道:“是你想和我说什么吧。”他会出现在这里,不会没有理由。

安沁宣大笑起来,这让他想起了夜探慕容府邸的情景,那时她也是这样胸有成竹,淡笑着和他说话。安沁宣笑侃道:“慕容舒清,你还是原来的你,让我无比想念。”

轻轻点头,舒清一副受教了的样子,回道:“所以你不远万里,海上行船一个月,就为了和我说这个?”

安沁宣痞痞地笑道:“感动吧?”

对付他这样不要脸的人,舒清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回道:“还不错,如果我白痴的话。”

安沁宣摇头,仿佛很痛心的样子,“你不在东隅,我真的会很无聊,没有对手的日子,会让我觉得生活无趣。”这点他没有说谎,没有慕容舒清的慕容家,并没有什么威胁性。好不容易有了棋逢对手的感觉,现在没有了,不是很可惜吗?

“那你这次是来调剂生活的了?”无聊?很像他会说的话。有时候,她会想,这样邪肆到无法无天的男子,到底有什么会是他在意的?

“算是吧。”安沁宣大言不惭地点点头。

“那祝你玩得愉快。”舒清自岩石上起身,看来他今天是不打算和她说了,既然如此,她也没有必要和他在这儿浪费时间了。今天是西烈月第一天上朝执政,她想不去也不行。

看她优雅地起身离开,安沁宣也不着急,一边享受这盛夏的晨光,一边悠哉回道:“我会很愉快的,就是怕慕容星魂不会很愉快。”

舒清离开的脚步在听到星魂名字的那一刻一僵,她还是放不下慕容家,尤其放不下家里的两个孩子。叹了一口气,舒清转过身,说道:“说清楚。”炎雨、苍素没说家里出了什么事,星魂应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吧。

安沁宣得意地勾起唇角,慕容舒清太重感情,这就是她致命的弱点,不过,还是不能把她逼急了。安沁宣一副少安毋躁的表情,笑道:“别激动,你走之后,那个多情皇帝并没有为难慕容家,你那个弟弟也不算太没用,慕容家暂时还不会垮。”抓起一把细沙把玩,安沁宣话锋一转,说道:“只不过,你在慕容家时,涉猎米粮、客栈、书斋、珍宝、布匹、茶叶等,你的宝贝弟弟就应接不暇了。”

这么多的产业,星魂应接不暇很正常,但有冯毅、风起轩帮忙,应该不至于出什么大乱子。安沁宣想要吊她的胃口,看他刚才所说的,他似乎在打慕容家的主意,只要不是星魂本身出什么事,产业对她来说,没什么了不起的。舒清心下安定了下来,轻踏着脚下细细的海沙,轻笑道:“说重点吧。”

“好。”她应该知道他的意图了,他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安沁宣大方地说道:“珍宝斋是你一手创立的,并不是慕容家的祖业,生意相较于其他产业,并不出众,慕容星魂已经打理不过来了。我们安家有心独占珍宝行业,所以,若是你愿意将珍宝斋全数转给安家,那么,你们慕容家南北水运粮食、布匹、茶叶,安家都可以保你们万无一失。”

原来如此,这就是他来海域的原因。其实当时会做珍宝的生意,主要是因为商君在西北和海域获得很多奇珍异宝,而且这个行业其实很暴利,还能带动一些高级锦缎刺绣的销售,所以做了这一行,不过是顺势而为。她并不想让慕容家与商君的缥缈山庄有太多瓜葛,所以做不做珍宝其实都可以,而且安家是东隅水路漕运的巨头,平日走水路很是方便,就是每次安家多少都会为难他们。现在有他们运送货物,真是再好不过。只是,舒清却不想这么便宜了安沁宣。

舒清漫不经心地回道:“你算是来和我谈合作的?”

安沁宣也懒懒地回道:“你不是说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吗?我一直很认同。”这就是她高明的地方,商人逐利,这是本质。

舒清好笑地走回到安沁宣身边,与他并排而坐,歪着头看着他,微眯着眼笑问:“你认为我会同意?”

安沁宣也歪过头,与舒清对视,自信地说道:“你是聪明人,慕容家树大招风,产业太分散并不是好事情,而且就算你不同意,以安家的实力,一样可以独霸珍宝行业,到时你慕容家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你可以慢慢考虑。”

两人就这样你看我、我看你,最后都大笑了起来。慕容舒清的手在细沙上来回拨弄,淡淡的笑容始终不离唇角,说出来的话却不如手中海沙那般细软,“不用考虑了,以你的性格,一定已经试过了,只是星魂年轻气盛,绝对不愿意放弃。以慕容家的能耐,就算珍宝斋不赚钱,也完全可以和你僵持数年。所谓赔了夫人又折兵,不如说是两败俱伤!你不想花无谓的钱在和星魂的争斗上,所以,想到了我。”

安沁宣一边轻拍手掌,一边苦笑地摇头,想不到她半年不回东隅,和她谈判也一样不容易。很好,他就喜欢这种感觉,棋逢对手的感觉。

舒清让细沙从指缝中一点点地滑落,不紧不慢地回道:“你知道慕容家在东隅有多少间珍宝斋吗?是三十七间。如果我把这些珍宝斋都转给你,你可以省很多事,就可以独霸东隅珍宝行业。而慕容家,却只是得到你在水运上的支持,你不觉得你的算盘打得太精了?”

“哦?”安沁宣微微挑眉,说道,“这么说,你是不愿意了?”

利落地拍拍手,舒清摇摇头,指着安沁宣,肯定地说道:“我可以把珍宝斋都转给你。”

她刚才做了这么多铺垫,现在却答应得这般爽快,倒让安沁宣有些意外,“条件?”他可不会天真地以为慕容舒清会白白让他捡这样的便宜。

舒清微微敛下双眸,掩盖住满目的笑意,回道:“和你打个赌。”

打赌?安沁宣没想到舒清会这么说,魅惑的细眸微眯,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唇角掩饰不住的笑意,说明舒清的心情很好。尤其是看着这张桃花脸,舒清就觉得未来的生活会很愉快,语气更加轻松,“你赢了,就按你刚才说的条件把珍宝斋转给你;你若是输了,转让的条件增加一条:未来五年内,慕容家从安家托运的所有运费一律免了。”

虽然五年的运费是一笔巨大的数字,但是现在,安沁宣却一点儿也不放在心上,是什么赌约能让慕容舒清心情好成这样,这才是安沁宣此刻好奇的。她爽快地点点头,问道:“有意思,好,你说说看,怎么个赌法。”

很好,上钩!舒清神秘地小声说道:“就赌……你若能让海域新任女皇为你神魂颠倒就算你赢,否则就是你输,三月为期。如何?”西烈月算计她这么多次,不回敬一二,有违她礼尚往来的做人原则。

安沁宣一愣,等了半天,舒清也没有继续说下去,忍不住问道:“就这么简单?”

舒清肯定地点点头,“就这么简单。”

安沁宣大笑一声,仍是不信地问道:“一言为定?”慕容舒清是和他开玩笑,还是想要把珍宝斋送他,却不好意思说出来,才和他打这种毫无挑战性的赌?害他刚才还期待万分。

他一副无聊之极、胜券在握的样子,让舒清哑然失笑,不得不提醒道:“你不问问怎么样才算为你神魂颠倒吗?”

安沁宣完全不以为意,懒懒地继续躺回沙滩上,撇撇嘴,无趣地回道:“随便你要怎样,对我来说都没有差别。”女人之于他,只有他要与不要的区别。

这一刻舒清真的有一种想给他两个耳光的冲动,这种男人就是被女人宠坏了。深吸一口气,带着微微的嘲讽,舒清笑道:“你确定你的自信不是盲目的?”其他女人她不敢说,可是对象是西烈月的话,舒清觉得还是很有看头的。光是登基大典之时,走在她身边的两个男子就是极品,一个阳光俊朗,一个优雅飘逸,看起来个个不比安沁宣差。

感觉到舒清毫不掩饰的讽刺,安沁宣微微侧过身,侧卧着半撑起身子,狭长的细眸盯着舒清,带着邪气和另类的柔光。轻扬的嘴角,仿佛玩世不恭,又仿佛只为你而上扬,低低的男声,带着磁性,伴着清风,安沁宣问道:“你这么认为?”

他……真的是个祸害!绝美的脸上,有着惑人的邪魅之气,修长的身形,侧卧着微敞开来的领口,肆意飘扬的墨发,就是有一种摄人心魄的魅力,似乎由不得你去抗拒,越是想要逃离却发现自己只能飞蛾扑火。他身上有着海域男子没有的狂傲与炽烈,邪魅而致命。

别开视线,舒清深呼吸了几次,加上海风的吹拂,那种眩晕的感觉总算消退了一些。她也是正常的女人,她承认,他真的能让人意乱情迷。舒清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笑道:“好吧。当我刚才什么都没说。”

太阳已经完全跃出了水面,阳光也不再轻柔,伴随着水波的**漾,阳光竟是晃得刺目,该说正事了,她快赶不上早朝了。“神魂颠倒太难界定了,我立个标准吧。女皇心中有一个心爱的男子留下的伤痕,你要是能让她打开心扉,忘了他而爱上你,就算你赢。”

“原来你是要我给她疗情伤。你不怕……她爱上我,伤得更深?”他好奇,慕容舒清和那个女皇有仇吗?让他来疗情伤,只怕爱上他,才是真正的深渊吧。

她怕!

半年来,她或多或少地知道了西烈月那段深藏于心的伤痛。有时候,看上去已经愈合的伤口,只是不让人碰触,欺骗自己和别人的表象而已。其实,伤口已经溃烂,向更深的地方伤害着她。或许安沁宣会给西烈月带去新的伤痛,但是,她始终相信要治好这样的旧伤,必须有一个人掀开那个伤口,将腐烂的地方去除。虽然会痛,但是这样才会好。

起码,西烈月会知道如何再去爱,而她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初识情爱的小女孩了。相信这次,她能够承受。再说,谁能肯定,安沁宣不会被她所虏获呢?所以,她赌了!

只是这些,并没有必要让安沁宣知道,舒清不愿多谈地回道:“这似乎不是你应该担心的。”

他是无所谓了,这场赌局对他百利而无一害,再则,女皇他还真的没有试过,挺有意思的。安沁宣轻慢地点点头,回道:“好,我赌了。”

“需要我帮你引荐入宫吗?”西烈月现在贵为女皇,想要接近她,可没有这么容易。

安沁宣摇摇头,笑道:“现在入宫有什么意思,需要的时候,我会和你说。等我的好消息吧。”

“好。”希望真的是好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