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1 黑化的聂妃

沈陵宜满心崩溃地了解了一番他眼下的处境:也不知道是他碰上了诡异离奇的穿越还是什么,这点暂且不去追究,总之,他现在莫名其妙的,变成了,一个君王。

按照他贫瘠的古代历史的知识储备,他不知道这是不是历史上存在的朝代,他也一点都不想去看案台上的奏折文书,更加不想面对新晋的后宫佳丽三千和长着神似徐临川的中常侍……

可这些他一点都不想面对的东西,它就执着地停留在那里,不管他来或是去,它始终还在。

沈陵宜忍着连天的呵欠翻看了一会儿奏折,终于忍无可忍地把它们都扔在了地上:“这种满是废话的玩意还要送上来干什么?!”

翻开粗粗一看,全是繁体字,再仔细定睛一看,全部都是阿谀奉承的废话,简直浪费他宝贵的时间!

如果这个时候聂棠在身边就好了,她看这些东西总要是比他来得轻松多了吧?!

一旦想到聂棠,再看着面前这位让他嘴角抽搐的徐中常侍,他就突发奇想:“我……朕是不是还可以翻牌子?”

“是,陛下,奴婢这就送牌子上来。”徐中常侍躬身退后,没过一盏茶时分,便又领着几名宦官抱着画卷和名册回来了。

上百幅美人图就这样展开在沈陵宜面前,徐中常侍甚至还打开了一本厚厚的名册,念道:“周美人,善舞善画,性情柔顺……”

“停!”沈陵宜在看到那些画卷的时候,就禁不住汗毛直立,就算后宫三千是每一个普通男人心中的梦想,那也绝对不可能是他的!

假设这后宫里刚好有一百个女人,而一年只有三百六十五天,也就是说,就算他夜夜笙歌,也得一百天才能转上一轮,一年才能轮三回,他怕是要死了!

他黑着脸,撑着额头问:“朕最喜爱聂姓女子,可有这个姓氏的?”

“这……”那几个举着画卷的宦官立刻低下头,连大气都不敢坑。而那位徐中常侍则面露难色,一副不知道该怎么说的为难表情。

沈陵宜察言观色,顿觉不对劲,便追问道:“——这有什么是不能说的吗?”

“陛下可是忘记了,聂废妃是您亲手打入冷宫的啊。前些日子,废妃抱恙,熬不了多久,陛下便准废妃归家了……”

沈陵宜一下子站起身,用力锤了一下桌面:“你说什么?!聂……废妃?!”

天子一怒,宛若雷霆震动。

这座皇宫中的人都在瑟瑟发抖。

虽然他们根本就不明白皇帝到底是在震怒什么。

聂废妃不过是个好听些的称呼,至少证明着她过去曾经还有过妃子的身份。说到底,她现在不过是罪妇聂氏,是谁都可以踩一脚的可怜人。

沈陵宜曾经还跟徐临川开玩笑过,说聂棠温柔识大体,就算到了古代,也是能混个皇后的位置吧,凭什么她就不可能当皇后?

可是现在……聂废妃?!

当他反复逼问之后,终于知道那位“聂废妃”的闺名就是一个“棠”字,她在前年时候被废了淑妃的位置,在冷宫中思过养病。

只是这一病就再没有好起来,上月时,太医为她诊脉,说她命不久矣。

她这才提出了一个要求,想要归家养病,可是谁都知道,这病是好不了的,她现在归家就是等死。

“让聂妃赶紧回来——不是,还是我……朕亲自去接!”沈陵宜在这一瞬间就敏锐地觉察到一种异乎寻常的危险意味,疾步就往外走,“赶紧备驾!”

就在这一瞬间,他突然接收到大量的记忆碎片,总结成最简单的一句话梗概就是:一个野心勃勃的渣男上位史。

一个男人,在心有所属又有未婚妻的前提下,为了政治利益,他求娶了真定王侯的外甥女。而后天下初定,男人当上了皇帝,似乎又觉得过去那些妥协屈服都是大写的耻辱,便杀了叛乱的真定王,又把当初辛苦求娶而来的聂妃废掉。

如果那位“聂废妃”是聂棠,就是他的聂棠的话……

他还是尽快去一探究竟才能放心!

……

真定王叛乱被诛杀,皇帝为了安抚真定王的后人,并没有归罪其族人,还封其为真定侯。

但是皇帝不追究,可不代表他们还能够过上过去那种金堂玉马的好日子,只巴不得龟缩起来不引起皇帝的注意。

聂废妃的母家早已在战乱中绝户,她仅剩下的亲戚就是真定王的后人,也就是她的表哥一家。

可是表哥表嫂只觉得她是一只烫手山芋,想要把人扔出去不管,但又不敢违逆皇帝的意思。

圣心难测,万一哪天皇帝突然又想起她了,问起她来了,人还在府上,至少能有个交代。

可皇帝要是就此把她抛到脑后,他们只能继续养着她,直到她死。试想,这样一个病入膏肓的病人要是死在府里,那该有多晦气?!

总之就是进退两难。

这日清晨,聂废妃艰难地支撑起身,坐在梳妆镜前,执起乌檀木宽齿梳子开始梳妆。

早上来服侍她起身的侍女端着热水,顿时惊呆了,呆过之后又惊喜道:“小姐……小姐你病好了吗?”

那是聂废妃出阁之前便带在身边的侍女。

废妃跟着皇帝南征北战,她就跟在小姐身边,天下大局初定,废妃入宫,她也跟着小姐一道进宫,废妃被皇帝训斥为“怀执怨怼,数违教令,有吕霍之风“,一纸诏书贬为废妃,她也跟着小姐一道进了冷宫。

如果说,这个世界上还有谁希望她能过得好,那么便是这个叫雀儿的侍女了。

聂棠对着铜镜,嘴角微弯,轻声道:“又不是什么重病,不过是心病罢了。想要好起来,总是能好的。”

她梳着那头长长的黑发,很快就在失去光泽的长发中找到了几根白发。她不由叹息道:“真可怜啊……”

也不知这“可怜”二字到底在说谁。

雀儿抢上前,接过梳子,强颜欢笑道:“小姐,还是雀儿来为你梳妆吧。”

她从聂棠手中接过了梳子,一下一下把她打结纠缠的发丝梳开,强颜欢笑:“小姐的头发真好看,就像那些好看的缎子一般。”

聂棠对着镜子,露出了一个苍白却又意味深长的微笑:“听到外面喜鹊的叫声了吗?今日可会有好事发生呢。”

“那是自然,”雀儿笑道,“日日如今朝,都有好事成双。小姐,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主仆二人在房间里说悄悄话,真定侯府上的下人就算路过了听见了,也是不屑一顾,这聂废妃一看就是短命相,又被皇帝厌弃至此,哪有还有翻身的余地。

皇帝恩赐她回家养病,也不过是让她换个地方等死,说不准还是不想让她死在宫里,脏了皇家的地方。

但是很奇怪,今日聂废妃精神头不错,居然还被人搀扶着出来走了一圈,晒了晒太阳,看上去倒也不像病得快要死掉的样子。也不知道是不是突然回光返照了。

待过了正午,更奇怪的事情发生了,皇帝突然摆驾真定侯府,连通报都免掉,直奔聂废妃所在小院。

虽说帝王直接进入别人家的后院,总归不合乎礼节。

可是皇帝便是皇帝,权掌天下,别说是要闯一个臣子家中的后院去看自己的女人,就算铁了心去抢人家的妻女,也不是不可能。

而聂废妃,虽然已经被送回娘家人身边,只要当过一日皇帝的女人,就永远都是。

沈陵宜脚步穿过庭院,踏过幽僻的花径,又走过曲折的回廊,终于来到了那位聂废妃的水榭香橼。

当他看见那座半面临水的院子时,眉头就一直紧皱:聂棠体寒,受不得凉,现在重疾难愈,还住在水边,湿气这么重,这病怎么还会好?!

当他靠近屋子的时候,就听见里面传来一个侍女激动的、带着哭腔声音:“小姐,陛下亲自来接你了,咱们终于如愿以偿了!”

“谁知道陛下到底在想什么呢?也许是来看我到底死了没有……”

说话的就是聂棠,他对她的说话的语音语调实在是熟悉,就算她沙哑着嗓子,他也一下子能准确辨认出她的声音来。

在她说完这句话后,又轻声咳嗽了几下,微微苦笑道:“算了,还是去接驾吧,免得坏了规矩。”

沈陵宜直接破门而入,大步生风地走进屋子,他看了一眼站在梳妆台边伺候的侍女,有点面善,但没多少印象,直接忽略不管,而坐在梳妆台前,握着一把梳子梳头的正是聂棠。

她很清瘦,脸上带着苍白的病容,见他突然推门进来,也毫无波澜,主动起身行礼:“陛下——”

她话音未落,突然诧异地睁大了眼睛。

因为,那位穿着玄色朝服的男人突然两步踏到了她的面前,狠狠地一把将她抱在怀里,他的语调中饱含着压抑的痛楚,他的呼吸是火热的:“棠棠,我是带你回家的!”

……

聂废妃又回来了。

整座皇宫中在瞬息之间传遍了这个消息。

试想,一个被皇帝怒斥“吕霍之风”的废妃,竟又被皇帝亲自接回了宫,这后宫的格局怕是又要变了。

沈陵宜坐在御撵上,一手紧紧地搂着聂棠的腰身,低声道:“棠棠,我知道我过去是错了,我不该在娶你为妻之后再娶这么多女人,也不该这样对你。你,原谅我好不好?”

一口名为渣男的黑锅从天而降,他不但要接,接住之后还要主动背在身上。

虽然不知道该怎么在这种情况下哄聂棠,但先认错再道歉的流程是绝对不会出错的。

聂棠侧过头,淡淡地朝他笑了一下:“陛下这是在说什么话呢?俗话说,诸侯一聘九女,卿大夫一妻二妾,陛下贵为天子,拥有再多女人都是应当的。”

沈陵宜:“……”

他都忘记这是古代了,平民百姓娶不起妾室,可是皇帝不管有多少小老婆都是理所应当的。

可他真的是水土不服!一想到晚上还要翻牌子,朝廷中的臣子们还等着他像个种猪一样开枝散叶他就头皮发麻!

“可是,”沈陵宜握住她的手,摆出深情款款的姿态,“我只想要一生一世一双人。”

“一生一世一双人?”聂棠微微挑眉,“陛下今日真怪,明明从前是不喜欢这等**词曲的。”

沈陵宜:“……”

古代嫔妃版的聂棠真不好哄!

可是再不好哄,难道他还能不哄吗?

他轻轻地把下巴搁在她的颈边,用鼻尖亲昵地蹭了一下她的颈项,轻声道:“给我一个机会,我们重新开始好吗?”

聂棠不置可否。

在一阵沉默之后,她轻轻启口:“陛下若是有心,不如还将长门宫赐于嫔妾吧。”

长门宫,就是冷宫。

就是聂棠之前住过的冷宫。从前朝开始就是冷宫,还曾囚禁过前朝皇后。

沈陵宜不解道:“你——”

这哪有人上赶着去住冷宫的?

“嘘,陛下这回便听我一言吧,”聂棠温温柔柔地开口,“嫔妾喜欢长门宫,清静。而陛下的承诺,恕我直言,实在是太廉价了,我实在是懒得再听了。”

……

沈陵宜气炸了。

不但生气,还特别委屈。

他不知道自己现在到底是在做梦还是发生了什么诡异的穿越,这身为皇帝非但没享受到什么,反而要面对满桌子的奏疏,而聂棠还很明显在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