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零六章 解困粟城

曹通运带来的三千枢军,除他和三个贴身侍卫冒险从山壁上攀爬上去,逃离了十丈山外,其余,尽皆被吕青野所带的百姓一网打尽。

诚然,重声阵并非一种时时可采用的大阵,但当梅兮颜发现地图上有个十丈山的小石山之时,突然想起自己与吕逸被困在愽城王宫中时,吕青莽曾派大量死士利用此阵震慑自己,差一点便死在王宫之中。

吕国百姓不像枢国百姓那般,骨子里便留着世代暴烈的血性,他们世代务农,性情更显温和一些。要求吕国的百姓在七日之内便学会上阵厮杀且不打一点哆嗦,绝不现实。为此,梅兮颜与吕青野仔细研究了十丈山的地势,采用重声阵法来鼓舞百姓的士气,果然一举成功。

曹通运以为自己发现了吕青野和梅兮颜的秘密,实则是他们故意为之。泄露领兵出发的消息便是要利用曹通运看不起吕国百姓的轻敌之心,将他诱到十丈山这唯一可以设伏的地点。

之后,吕青野与梅兮颜故意磨蹭到傍晚才赶到山脚下,便是为了以逮兔子为借口,借着夜幕的掩护,由吕青野将六千百姓提前带到十丈山的东南出口设伏。

梅兮颜利用变声的本事,领着剩下的四千百姓仍停留在十丈山的西北出口,一会儿假扮吕青野,一会儿做回自己,玩得不亦乐乎,成功骗过曹通运的哨探。并在重声阵启动时,监视枢军哨探的举动,及时格杀,阻止他们回去报信。

原本梅兮颜是想单独从西北出口闯进山道,与吕青野夹击枢军,但吕青野担心使用重声阵后,十丈山存在山崩危险,坚决不同意梅兮颜进入山道。

梅兮颜曾数度经历生死危急的时刻,使自己命悬一线,这一次终于不再冒险,而只是守住西北出口,防止枢军从此逃逸。

如此,虽然吕国百姓对自己一战成功激动异常,梅兮颜却仍有些失望,清点枢军尸体时,没有发现曹通运的,已然知道他已逃脱。

不再耽搁时间,两人带领百姓稍事歇息,便星夜赶路,直奔粟城。

梅兮颜与范有疆约好,八月十六日一早,范有疆要将枢军引到粟城西北面的荒草甸中,利用地形与枢军缠斗,届时她与吕青野带人去烧枢军的粮草,暂时将枢军逼退,解决粟城的断粮问题。

然而,刚走了一半路,迎面便看到范有疆的一个心腹侍卫飞马而来。来人认得梅兮颜,跌跌撞撞地下马,一边奔向梅兮颜一边大喊:“大当家,枢军使了金蝉脱壳计,大军早已赶去薮河滩围攻武昭将军,粟城边只剩下一个空军营!”

“薮河滩传来的消息?”梅兮颜与吕青野心头一跳,快速迎上两步,问道。

“不!昨……日……枢军还在……”侍卫结结巴巴地答道,又气喘吁吁地接着说:“是今早范……将军察觉枢军做饭的烟火淡了……”

“几万大军从粟城撤走,竟然无人发觉?”梅兮颜皱眉问道。

“您当时不是和范将军说,有向西北移动的枢军便让他们过去,您和二当家自会对付么?”侍卫见梅兮颜脸色和语气都不善,反倒觉得委屈,歪着脑袋、赤红着脸反问道。

言下之意,枢军是绕路到西北,迷惑了范有疆,然后又绕回去转向南方的薮河滩。

范有疆明知道阡城百姓只有一万人来支援,却放过枢军三四万人转去西北拦截百姓,这是存心对阡城百姓的危险视而不见,要牺牲这些百姓来争取粟城的片刻平安!

也许这侍卫今早出来只是查看他们是否已被李续宗歼灭,却发现枢军大军留下的痕迹并没有通向西北,而是转向去了南方,所以才赶来告诉他们。

吕青野握着剑柄的手狠狠用力,努力抑制住自己的愤怒。看着那侍卫微微不满的神色,深深蹙眉——放走了枢军,陷武昭于危境,范有疆吃准了梅兮颜只是匪头而非王廷武将,这是要将自己防守不力的失职行为推到梅兮颜身上。

怪不得枢军可以在粟城之外与吕军僵持三个月,根源在于范有疆从未想过要与枢军决死一战。

梅兮颜此时与吕青野所想基本相同。她是亲身经历过吕青莽反叛的,吕青莽手下的将领比之眼前这个摆明要推脱责任的范有疆,实在来得勇悍无畏有担当得多。

自认有理一般,那侍卫说完,竟又理直气壮地补充道:“枢军军营看起来与往日无一丝不同,锅灶粮食都在营中,若不是范将军及时察觉枢军军营的烟火气有异,立即带兵攻过去时,几百个站岗的枢军慌忙逃走,谁也看不出那里已经是一座空军营。”

看着梅兮颜气结,吕青野忍住愤怒,开口问道:“范将军现在有什么计划?”

那侍卫瞥了一眼一身血渍的吕青野,猜出他便是狂车寨的二当家,略微现出一些鄙夷的神色。

梅兮颜单人潜入范有疆大帐中时的身手震慑了范有疆及他们这帮侍卫,所以对待梅兮颜,虽然心中瞧不起,表面却保持着尊重。但吕青野身为男人,屈居在女人之下做个二当家,这侍卫自然便藏不住内心的轻蔑,流露出一些来在脸上。

瞥见梅兮颜正瞪着自己,侍卫微微抬了抬下巴,转向吕青野,答道:“薮河滩原本就是僵持的局面,现在枢军增援过去几万人,武昭将军如何应付得了。范将军说粟城之危已解,但没有王命,将军无法擅自行动,希望大当家能去支援武昭将军。”

面对范有疆的厚颜无耻和这个侍卫的傲慢嘴脸,梅兮颜冷冷地说道:“回去转告范将军,我等平民这一点力量不过杯水车薪,没有粮草辎重,无法远行,让将军失望了。”

那侍卫料不到梅兮颜如此干脆地拒绝自己,一时竟哑口无言。

站在梅兮颜和吕青野身后的百姓自然也从三人的对话之中听出了一些弦外之音,立时便有几个汉子叫起来:“你们当兵的不去支援,竟然舔着脸要我们百姓长途奔波,我们缴纳的税赋,都吃到狗肚子里去了!”

那侍卫被骂得面红耳赤,抬臂将手中的马鞭一指出声的百姓,瞪着大眼便要呵斥,突地手腕被吕青野左手握住,只觉一阵钻心的痛,马鞭几乎脱手。

虽然很想折断这目中无人的侍卫的手腕,但吕青野表面仍保持着一贯的温和,淡淡地说道:“想来薮河滩境况一定危急,还请这位兵爷将我们的意愿回报范将军,以免耽误军情。”

这侍卫原本只害怕梅兮颜不好惹,现在突然发现吕青野竟也不是善茬,气势立即便馁了。察觉到吕青野松手,迅疾地收回手腕,惊惧又敷衍地对吕青野和梅兮颜两人点点头,连忙悻悻地离开。

阡城百姓忙了三天三夜,只杀了十丈山的伏兵,便失去了目标,都有些失落,一些心中对枢军极为憎恨的人忍不住小声议论着:

“就这么回去了?”

“还能怎么办?枢军都跑了。”

“薮河滩好像在粟州南边,很远。”

吕青野与梅兮颜对视一眼,抬头看着升起来的太阳,忽然振臂对百姓说道:“我们能力有限,鞭长莫及,连续赶了三天,大家也累了,今日上午就在此歇息,过了晌午再出发返回阡城,从长计议。”

作为一直训练百姓的二当家,他发布命令,众人哪有不从,而且急行军了一夜,也确实累了,便原地寻找水源和蔬菜,吃饱喝足后休息,等待返程。

中午,粟城的城门大开,车架一字排开推出城外来,粟城守军和青壮百姓直奔枢军军营,运粮!

就在粟城士兵和百姓们激动得装粮上车之时,五千普通百姓忽然自城西北的荒草甸中冒出,向粟城北城门而去。

守在城头的士兵见到他们到来,北城门悄然敞开,仿佛正在迎接他们。

然而,不止西北方有百姓,东北方竟也跑来一群黑压压穿着甲胄的百姓,为首一人对着城门亲切地招手道:“乡亲们,我们来了!”

城头上的士兵面色一变,旋即对着城下的百姓用力挥臂,似在指挥百姓,快速进城。而那些原本慢跑的百姓仿佛受到了惊吓一般,也突然加速跑动,想尽快通过城门。

穿着甲胄的百姓之中跑得最快的一人轻轻一哼,脚下速度更快,竟硬生生闯进了尚未进城的普通百姓中,抽剑便砍,人群之中顿时血花翻飞,叫声连连。

“杀了他!快!”城头上的士兵突然出声,枢国口音!

围在执剑百姓身边的普通百姓们立即自后背的衣衫下抽出遮掩着的腰刀,齐齐砍向这位不速之客。

这位使剑的百姓自然便是吕青野!

黎明时接到枢军偷偷撤退转去偷袭薮河滩的消息,吕青野和梅兮颜确实担心了一阵。但当范有疆的侍卫走后,两人却齐齐认为此事有诈!

明知粟城已无粮,若不投降或打败枢军,就只能饿死一途,枢军怎么会在如此关键时刻白白放过粟城而长途跋涉去偷袭薮河滩。

此举极可能是诱粟城守军出城之计。

因此,吕青野在命令众人原地休息后,便又小心下了新命令,他与梅兮颜带人分头行事,借着寻找水源的掩护,将百姓四散开去。如果周围有枢国哨探,势必会被百姓们吓退。

之后,吕青野带领众百姓绕路向东,避开可能有枢军伏兵的西北荒草甸,从东北方赶向粟城。而梅兮颜则再次单身赶往范有疆的军营,要他出兵支援粟城。

他二人所料不差,李续宗并未撤军去偷袭薮河滩,而是将五千枢军撤到粟城西北,藏匿在因三个月无人耕种而荒草疯长至人高的田地之中,只等粟城军民受不住军粮的**出城,便派人假冒百姓从东门混入城中,再偷偷干掉北门的城头士兵,打开城门。

好在吕青野赶来及时,阡城百姓见吕青野陷入敌军阵中,都卯足了劲冲杀过去,就在城下与枢军打了起来。

此时吕青野这一边人数虽然占优,但对方都是有经验的老兵,一时倒是打得难解难分。

李续宗计划要在今日夺下粟城,早已有哨探发现情况有变而赶去杜若河边向李续宗回报。

杜若河在枢军手中,只要攻下粟城,枢军在粟州便又多了一个立足中转之地,为此,粟城极为重要。

一直躲在杜若河岸边的李续宗得知自己的计划被吕国百姓识破,越发确定带兵者必是梅兮颜,连忙点齐剩余的四万多枢军,速攻粟城。

彼时正在枢军大营运粮的于麒也收到粟城受到偷袭的消息,匆匆忙忙赶回。

如此,当李续宗赶到时,于麒正率领粟城守军在北城门与假扮百姓的枢军做战,枢军被包围在吕军之中,岌岌可危。

没有看到范有疆的援军,李续宗暗舒一口气,急急命令大军冲上,迅速剿杀粟城守军,抢下粟城。

然而,早已屈服在梅兮颜实力之下的范有疆的大军实则早已埋伏在城外,只等枢军全部进入战场后,才摇旗擂鼓,冲将出来。

拖延了三个月的大战,终于在这一日激烈的展开。

李续宗情知自己上当,却已无法全身而退,只得在粟城之下与吕军拼命,最后,在吕国军民的奋起反攻之下,仅仅逃出八千余人,其余尽皆战死和被俘!

此一战,留在城中的百姓亲眼看到吕青野率先带领百姓阻挡枢军进城,范有疆实在无法贪功,只能酸溜溜地看着粟城百姓如同迎接英雄一样簇拥着吕青野进城。

很快,粟城大捷的消息便传到了愽城,这让因朴国动态不明而紧张的屏山关将士们,和因刈水岸边仍旧战事胶着而压抑吕国百姓们都不由得升起一份期待——战局有转机了!

紧接着,薮河滩的传来喜讯,枢军粮车陷入沼泽,无奈退兵至野芃关。

看上去,战势正在慢慢逆转中!

但是,整个吕国没有开心几日,便开始流出一些传言:

吕青原才是弑父的真凶!

为了抢夺王位,不惜陷害世子吕青野!

救百姓于水火的并非国主吕青原,而是两个土匪头子!

狂车寨的二当家——救了醴州灾民、解了粟城之困的就是吕青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