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零三章 新战场
就在梅兮颜和吕青野等人下山当日，猿哀山地下传来一阵隐隐的轰鸣之声。直到他们费力到达醴州，才发现，醴州的灾情比他们想象的更加严重！
由于双峡口处于刺猬岭和猿哀山之间，汹涌的刈水灌入峡口之后，引发紧邻的两座大山的多处山崩。
而崩塌的山石又堵塞了水流，刈水激流顺着山石的缝隙灌入刺猬岭西山脚和猿哀山东山脚的塌陷之地，越积越多，竟多出三个巨大的悬空小湖泊。
这三个小湖泊悬在醴州之北，一旦碎裂的山石经受不住积水的重量而再次垮塌，醴州将再遭大水冲击！
祸不单行的是，枢国水军趁此时出击，攻打洛津和大通渡口。
吕青原一面命令程语、沈驰和戴洪死守要塞，一面紧急疏散醴州六十万百姓至其他州县。然而，六十万人在积水和泥泞之中迁徙，谈何容易！
五月十四日夜里，三个悬空湖终于在士兵和灾民的恐惧之中溃堤，大水如山洪一般，卷着无数碎石，轰隆隆地扑向醴州，负责疏散百姓的士兵见状后骑马夺路而逃，将柔弱的百姓撇在身后，扔在滔滔洪水之中，疏散成了溃逃，无人再管百姓的死活。
紧挨着溃堤之处的城邑被碎石彻底推平掩埋，无数尸首顺着大水漂流到附近的河流之中，搁浅在泥泞的土地之上，状况之惨烈，天人齐悲！
茫茫逃亡之路，呼天抢地无人来援，匪盗开始猖獗！
逃兵们、乡村恶霸们仗着有马匹，组成团伙，专门抢劫推着独轮车逃亡的略有财产的伶仃小民，而沿途村县更是被洗劫一空。
仓皇的百姓贫困交加，身体羸弱者不堪奔波疲劳，感染风寒病疾，瘟病开始蔓延！
即便吕青原加大赈灾力度，严惩逃兵和尸位素餐、懈怠赈灾的官员，仍无法解决醴州越来越多的饿殍和传播越来越迅速的疫情。
枢国军队从水陆两面围攻吕国，进攻不急切，包围却很严密，小火慢炖一般折磨着吕军，军粮消耗急剧！
两大屯粮大城醴城和粟城已被大水淹没，粮食泡汤，内忧外患在猝不及防之下，打得吕青原措手不及。
更可怕的是，吕青原收到消息，朴国蠢蠢欲动，大军已经集结到谒天群山之下，似有进攻吕国之意，屏山关立时便紧张起来！
这个时候吕国王廷才意识到枢军的歹毒！粮城被淹，带病的百姓四处流窜，而枢国则联合联姻的朴国加紧包围和进攻，不让吕国有一刻喘息的机会，此时吕国的处境之艰难远超四年前的枢国南方，更堪与当时的腹背受敌的越国一比！
这种困境之下，已无法两全。吕青原不得不放弃对醴州百姓的救助，而将全副精力放在抵御外敌之上。
虽然心中已决意放弃百姓，但吕青原仍是做足了表面功夫，连发几份诏令，要求毗邻的芒州和粟州尽全力接收和安顿灾民，预防水灾。
然而，只有诏令，赈灾的钱粮药物却始终供应不及，惹得两州州牧敢怒不敢言，而其下的城邑与村县更无法接收这些百姓，纷纷关闭城门，视若无睹。
吕国边境战鼓隆隆，境内更是一片哀嚎。
吕青野没有潜入军中，只他与梅兮颜、和路战、罗珃四人，改变不了战局，四人自五月十八赶到醴州后，便一直随着大部的百姓流徙，了解情况，并等待救援。
四人为救百姓，杀了几批逃兵和盗匪，抢了马匹和车架，引得上百百姓追随。虽然他们二人实在不宜如此直接的抛头露面，但有组织地撤离显然可以保障更多百姓的安全，为此，梅兮颜“重操旧业”，“狂车寨”再次出现！
虽然都是“匪”，但显然，自称大当家的梅兮颜和二当家的吕青野在众灾民眼中，是很有道义且很仗义的匪，竟然就这么一路跟着他们逃亡，慢慢汇聚了上千人。
为了便于统领，更为了便于抵御兵匪，梅兮颜和吕青野按兵制，选出健康、强壮有责任心的百姓担任伍长、什长。不同的是，伍长所带领的不是五人，而是五户人家。
如此，如军队一般，令行禁止，不服从者驱逐，倒是极得人心，但令人担心的是，这么庞大的一群人，灾民总是担心患病者会传染他人，有时难免患得患失，此时路战与罗珃的医术便能极大的安抚人心。
半个月的时间拉起这样的队伍，虽然挽救了不少人，但行进路程却有限。百姓到底不比士兵，拖家带口，加之还有老弱病残，行动缓慢。
行走的速度到底赶不上疫病传播的速度，若不是这庞大的灾民队伍是以军纪管理，可以随时点人跟着路战四处去采集草药，跟着梅兮颜去狩猎采摘野菜，只怕路战和罗珃便是神医再世，也无法以四只手救活那么多染疫的病人。
没有受灾的醴州土地因疫病蔓延，已无法立足生存，为了尽快寻到能够稳定落脚的地方，吕青野决定带着众人直奔最近的粟州阡城。
阡城是粟州最北面的城邑，向东一百里地左右便有杜若河经过，距离东南方被枢军包围的粟城还有二百多里地。
虽然惧怕枢军，但想到能有一个安身落脚之地，又在城邑之中，这些饱经折磨的百姓竟一致同意去阡城。内心里，他们仍旧相信吕国王廷没有放弃他们，更相信进入城邑之中后，便会有军队来保护他们。
六月二十，奔波了一个月，吕青野和梅兮颜拉着四千七百多人进入了阡城，然而，没有守军，没有百姓，迎接他们的是一座弥漫着死亡气息的废城。
阡城因发生疫情，能逃难的人口已经尽皆逃走，只剩下一城孤寡在城中等死！
一路上众人已经经历过绝望，二度遭遇水灾冲击也没有击垮他们的求生欲望，从兵匪马蹄和刀刃之下将他们救出的大当家和二当家还在他们身边，这已足以令他们心安。
路战和罗珃带人迅速分离病人，建立隔离区域，尽力挽救所有百姓，吕青野和梅兮颜则组织各个什长巡查城邑，安顿健康的百姓，五千人就此在阡城落脚。
落脚后梅兮颜立即独自顺着杜若河返回醴州，去刈水与吕澈等人接头，告知落脚地，七月十五，无法从吕国王廷处得到救援的阡城灾民接到了来自杜若河上的药物，疫病在阡城被彻底抑制住！
梅兮颜当年将鬼骑等人分别安排后，没有人就此安逸。顾晓借着地利之便和康棣的帮助，带着狂车的兄弟在桑林城做起了倒买倒卖的生意，低价收购姜国的药材，在桑林大集和互市上贩卖，这三年已见成效，成了小有名声的药材铺老板。
而远在越国乾邑的苗华、北山越和张曳、鲁柏柯，也借着尹扶思的暗中照拂，做起黑石的掮客生意，积累一大笔财富。
此时收到梅兮颜的召唤，两下各自悄悄收购大量药材，从北定城运到铁壁城，再通过狂车在长山之中找到的最近的路线，送到刈水岸边，用小渔船躲过枢国水军的盘查，运送到阡城。
有了救命的药材，阡城附近被疫病所苦的百姓争相投奔阡城，吕青野和梅兮颜才知道，这次疫情的严重程度也远超他们的预估。
不止醴州和粟州这边界地区，便是芒州，竟也大部分地区皆感染了疫情。各地官员正在竭力控制疫情的传播，每日里因为生病而被秘密处决烧埋者不知凡几！众人也是抱着死马当作活马医的心态赶来阡城，给自己寻找最后一条生路。
吕青野来者不拒，治病不收诊金，只收粮食，不仅救了人，也解决了全城灾民的吃饭问题。
这一个多月的时间，阡城从一座几乎死寂的疫城变成了五万灾民聚集的活跃之城。众人一边自给自足，一边不死心地派人向芒州和愽城递送消息，希望援军尽快到来，在战乱之中，这小小的阡城仿佛成了世外桃源，竟在喧嚣之中保持住了一点静谧祥和。
只是这安宁注定短暂！
八月初三，粟城之外再次聚集起来的五万吕国援军在主将范有疆的率领下，第三次与枢军开战，粟城内的两万将士们也出城配合作战，终于逼得李续宗所带领的三万枢军向南撤退。
追击十里地后，杜若河岸边涌出无数枢国伏兵，反将吕军包围，双方再次激战，吕军因为后路被堵，无法退回粟城，只得向西迂回撤退至军营。
事后，范有疆才知道这支援军的主将乃是从刈水撤过来的曹通运。自他们曹家两兄弟掘了刈水的口子之后便退回永靖关，没想到曹通运却偷偷带兵来到这里伏击吕军。
吕军这一战依然无功而返，粟城仍在包围之中。唯一的一点变化是，粟城派出送信的传信兵，在被枢军追杀之后，逃到了阡城。
守城门的百姓将他救下，这才得知粟城所发生的一切。据他说，粟城被大水淹城后，粮食供应不足，此时城中粮食即将告罄，枢军却极其强横，援军毫无尺寸之功，粟城已难以再坚持下去。
而且，因为芒州瘟病也在蔓延，更多的援军难以赶来支援，一旦粟州失守，接下来要遭殃的很可能便是阡城！
由于枢军使出惨无人道的手段挖掘刈水堤岸，导致暂居在这阡城满城的百姓流离失所、妻离子散。对枢军的所作所为，众人早已义愤填膺，现在得知枢军越加嚣张，粟城岌岌可危，阡城也将面临危险，大家更是同仇敌忾，聚集在吕青野、梅兮颜等人在阡城行署的临时住处，一致要组织兵丁，支援粟城！
这正是吕青野最想做之事，只是顾忌梅兮颜、罗珃和路战，始终压在心底，未曾提起。今日群情激昂，实在是出击的最佳时机，吕青野不想错过。
正在纠结之际，一直站在身边的梅兮颜忽然拉起他的手，分开众人走到人群之中，高声说道：“乡亲们，咱们去支援粟城可以，但需要先熟悉一下排兵布阵，否则一蜂窝上去，还不够那些常年惯于行军打仗的士兵一刀一个领赏的！”
这话正中要害，鼎沸的人群一下便安静下来。
梅兮颜将吕青野的手臂高高举起，一脸骄傲地说道：“咱们二当家识文断字，读过兵书，明日便由他叫大家一些基本的打斗方法和旗令、号令，七天之后，我们选精壮一万人，支援粟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