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七十八章 逼宫(中)

罗继伟!

抬着罗继伟的四人步辇停在院门口,罗继伟缓缓下了步辇,进入东厢房。

在罗启接到关棋病危的消息,并带着白叶赶来白梅山时,便派人去通知罗继伟,言说关棋藏了先王关于梅盈袖的秘密,今日大限将要告诉梅兮颜,不知道是否与鬼骑的秘密有关,他先去看看情况。

真正的鬼骑没有生育能力,偏偏罗赞一口咬定梅盈袖便是梅兮颜的生母,当日接生的产婆也异口同声说梅盈袖生了梅兮颜,令当时知道鬼骑秘密的众人百思不得其解,却又不得不相信。

这本是他罗家的隐秘,罗继伟担心关棋当真知道些什么,倘若不尽快逼梅兮颜退位,她与那吕国废世子吕青野郎情妾意,一旦有了孩子,难保不会为了孩子而毁诺,将王位传给自己的孩子。

因此,罗继伟才纵容罗启在关棋的土屋里布置一切,又担心罗启和新鬼骑不是梅兮颜的对手,以探关棋之病为借口,要骆毅护送他来白梅山,亲自坐镇。

他们虽然抄了近路,但到底罗继伟年岁已大受不了大颠簸,所以速度落在梅兮颜和程铁鞍之后。

骆毅作为禁卫军统领,太傅出城,自然要保护周全,是以提前上山打点,就看到东厢房这一幕,而罗继伟这会儿才赶到。

看着眼前的一切,老辣如骆毅,心中雪亮——关棋啊关棋,当真只是一颗棋,这祖孙三代是要在他这里决战一局残局啊!

罗启那谎言实在有大破绽!以鬼骑的身手,若要伤他杀他,何须损坏房屋,想来是太傅和这个大王子看到南方战局已定,想将这最后的胜利归到罗启身上。

罗继伟派他带兵出来“保护”自己,无非是要他抓梅兮颜“伤害”罗启的罪证罢了。

梅兮颜听到抬辇的四人脚步声,已猜出罗继伟到来,这才立即掠到罗启面前阻止他胡说八道。但她身体到底不如以前,速度已然慢了,罗启话已出口……

屋内一时无声,直到披着银白大氅的罗继伟拄着拐杖到了屋门口,骆毅和程铁鞍躬身施礼迎他进屋,梅兮颜看到他精明的眼神飘到自己和罗启身上,才冷哼一声,接过罗继伟进门前的问题答道:“未经过我的同意,莽林未经过出师猎的鬼骑便返回枢钥,属于叛逃,论罪当杀!光天化日埋伏在屋顶偷袭于我,更该杀!铁子当然要杀他们。”

笔直地站在门外的白叶神色一变不变,看了罗继伟和罗启一眼,仍保持侍卫的笔直站姿,一动不动。

罗继伟缓缓坐到梅兮颜原本坐的椅子上,左手仍拄着他的拐杖,右手轻轻捶着自己的右膝盖,叹了一声,面目表情地悠悠感慨道:“人是我叫回来的。小启虽然年纪小心却大,见你忙便偷偷跑去南方帮你,身边一个侍卫也不带,几次死里逃生,太危险!你这当王姐的一身本事,却忘了他才是个十岁的孩子吧。”

门外的白叶眼波动了动,越发显得平静,不再惹人注意。

在罗启和梅兮颜之间,罗继伟毫不掩饰地站到罗启一边,梅兮颜早有心理准备。但方才这一番说辞**裸地强加辅助梅兮颜的功劳在罗启身上,又指责她疏忽照顾罗启,更可引申为她故意将罗启置于危险之中,梅兮颜却忍不住想笑——

她留在罗启身边的鬼骑有苗风、丁开和洛英三人之多,便是三月偷溜出枢钥时,也有北山越和柳朔雁照顾在侧。可悲的是现在北山越和柳朔雁很可能已经落在罗启手中,生死未卜,竟然红口白牙便说罗启没人保护!

果然是到了摊牌的时候,最后这一点慈祥的画皮也要撕下来了。

“骆将军,方才那几个偷袭我的鬼骑已被我击退,即是太傅安排保护小启的,还请骆将军将他们寻回。”随口编个借口,梅兮颜将骆毅支了出去。

这种时候骆毅留在这里会被逼站队,主臣一场,梅兮颜不想难为他,更想卖他一个人情。

骆毅心领神会。他本就想提醒梅兮颜罗继伟在后面,但始终没有机会,如今更轮不到他插嘴,立即便领命退出。

罗继伟似乎是坐得不舒服,适时地动了一下拐杖调整坐姿,拐杖击在地面上,发出“咚”的一声,声音不大,却狠狠敲在骆毅的心头。不着痕迹地垂了一下眼皮,骆毅消失在门外。

随即,白叶扫了屋内一眼,也识趣地跟着骆毅离开。

“铁子也出去吧。”梅兮颜轻声道。

“不能走!”罗启捂着嘴脸喊道,“他要杀——”

“啪”地一声,本就在他身旁的梅兮颜扬手又打了他右脸一巴掌。

罗继伟长眉一动,已然动气,却皱眉直盯盯地看着梅兮颜,等她说话。

“我是枢国国主,我未首肯前,谁敢僭越说话!”梅兮颜面罩寒霜,也直直地与罗继伟对视,一字一字冷冷地厉声喝道。

浑身压抑不住的野性更加持了王者威严,看得罗继伟心头一跳——做得太过火了么!倒是小瞧了她们这一代鬼骑的身手。

见罗继伟没有为自己说话,罗启才发觉自己冒失了,本想借此让叔祖除去程铁鞍,就可以慢慢对付梅兮颜,没想到叔祖在关键时刻却踟蹰了!

怪不得有这个太傅在,父王也被左右相制衡得死死的,都是只能表面耍耍狠,却不敢真正斗狠的人!

失望的罗启在梅兮颜身后狠狠地瞪了梅兮颜一眼,将捂着左脸的左手放了下去,只是用舌头缓缓顶了顶仍在刺痛的左右腮帮子,却没有说话。

气氛仿佛凝固了。

又一阵穿堂风从屋顶的窟窿和洞开的大门中灌进来,卷得炉火的火苗一阵乱窜,让人有些心烦意乱。

片刻,罗继伟冷冷地“呵呵”一声,站起身来对着梅兮颜施了一礼,说道:“老头子要说话,还请国主首肯。”

堂堂太傅、罗家目前辈分最高的长辈向孙辈行礼,这不啻是在讽刺梅兮颜刚才的狠戾已毫无亲情可言。

“太傅今日是真想‘折杀’我在此?”梅兮颜挑眉,不甘示弱地反问,不满已写在脸上。

程铁鞍几度想自领罪罚,不让罗启和罗继伟为难为梅兮颜,但看他们祖孙的准备,今日确实不想让梅兮颜好过,便直直地站在梅兮颜身侧,与她一起对抗这对祖孙。

“这把老骨头,哪里‘折杀’得了枢国国主。”罗继伟嘲笑道。

“程铁鞍,出去!”梅兮颜没有继续与罗继伟做无意义的明嘲暗讽,语气轻缓却坚决地命令道。

程铁鞍微微扭头看了一眼梅兮颜,顿了顿,向罗继伟和罗启施了一礼,退出屋去,顺手将已经撞坏的门板扶起来,靠在门框上,勉强挡住寒风。

梅兮颜直呼他的名字,是一种暗示,既严肃又紧张,转念程铁鞍便能想通。梅兮颜是担心罗继伟在外面布置了什么,他们二人都在屋内,并不安全。

“想要国主之位,何必弄得如此剑拔弩张,我已经答应罗启放了我的兄弟,便写传位诏书给他,太傅还有何不满意?”只剩罗家人,梅兮颜不再掩饰对罗继伟今日难看的嘴脸的厌恶,直截了当地问道。

“鬼骑不能留!”罗启立即插嘴说道。

梅兮颜一扭头瞥向罗启,罗启立即向后退出一步,远离梅兮颜一臂之外,左右脸颊同时如着火般烧了起来。

不屑地扫了一眼罗启,梅兮颜神情严峻,冷漠道:“我本无意这王位,罗赞选我做国主,不过是为给罗启清扫障碍,太傅,这事你再清楚不过。我离开,自然带走我的兄弟,别欺人太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