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四十四章 汇合（上）
“怎么回事？”赵争希挣扎着坐起身来，赤红着眼睛问道。
刘助用手胡乱抹着脸上的汗，接过母亲刘氏递给他的水囊猛灌了一口凉水，才答道：“那些叛军下山时，发现营帐里留下的一千人全部被杀，存放金银财宝的木箱被人撬开了，财宝撒了一营地，像是被人劫掠过。”
然后喘了一口气，兴奋地手舞足蹈，说道：“还有另一伙人埋伏在山脚，与一队骑兵配合，正在围剿叛军！”
今夜作为哨探之一，刘助在山中跑了不知多少山路。当叛军狂奔下山时，刘助正在粮仓附近躲藏，罗启听到动静，偷偷出去查看情况时看到他，便要和刘助一起跟下山去。
刘助早已从母亲那里听说了罗启的身份，哪里能让罗启去冒险，便一个人自告奋勇地尾随着溃散的叛军下了山。
只有他一个人，叛军又多，他不敢过于靠近，只能远远地跟着，等他接近山脚时，孟岚的军营已经大乱！
好多人都弯着腰，似乎在地上找着什么，又似乎是在捡着什么。
后续下山的人见前面的人已经捡走了东西，立即便扑上去抢夺，口中高声叫骂着：
“兔崽子的，老子一人砍了三个，孟将军还没有分赏，你们就敢抢金子！”
“早有人抢了！大营的人都被杀了！”
“哪个兔崽子趁老子们在山上杀敌，偷偷摸下山来抢金子？！被老子逮到了，杀他全……”
“爷爷我砍的人头还系在腰上，这地契是爷爷我的！”
“那鬼骑被我砍了一刀，这金子就是我的！”
“我的！”
“滚！”
……
刘助心细，从他们的对话之中，大致猜到发生了何事。
这些叛军被许以重赏，所以今夜才如此卖力。但他们之中有些奸诈卑鄙的，趁大家都在全力攻山的时候，又偷偷返回军营，杀了留守的士兵，抢夺了金银而去。只因走得慌忙，地面上遗落了不少财宝，所以才引起了后续下山的叛军的争抢。
就在这样的谩骂、争吵和抢夺之中，那些拼杀了一夜却没有抢到的叛军恶意陡生，竟毫不犹豫地挥刀砍向曾与自己并肩作战的同袍！
这些在山崩时侥幸保得性命的武国士兵，绝不会料到下得山来，便会因那遍地遗落的金银地契等而杀得有你没我，再不顾生死！
孟岚被丁开拼死断去左臂，幸得李续宗等人保护，才逃离坍塌的平台，中途止血裹伤耽误了时辰，此时才回到营帐。
失去左臂已经愤恨异常，见众人为了几箱金银便翻脸无情、厮杀惨烈，更是恼怒，强忍剧痛，孟岚气吼吼地下令：“所有不顾纲纪法令、阵前自相残杀的士兵均视为倒戈叛徒，即刻执行军法，杀无赦！”
后上山的三万武国士兵之中，有一万人乃是孟岚自己训练的嫡系军队，孟岚平时从未亏待过这些人，自然，在关键时刻，也必定会为孟岚出生入死。
如山军令，迅速响应，这一万人立即开始执行军法。
原本互相厮杀的士兵们卖了命，却拿不到卖命钱，憋了一肚子气尚未发泄完，自然认为这是孟岚在卸磨杀驴，哪里肯任他轻易打杀，于是大骂着“过河拆桥的畜生”，纷纷举刀反抗。
军营彻底乱了套……
刘助看着他们自相残杀，只觉得快意非常，狠狠地磨着牙，心中暗暗祈祷他们就这样杀下去，直至全军覆灭。
但哄抢的到底还是少数，逃下山的三万多士兵也并没有全部参与乱斗，最终只有几千人被杀。虽然的确不是小数目，但对比叛军剩下的人数，实在并不多。
当孟岚恨恨的目光重又转回到山上之时，刘助才瞿然一惊——他们贼心不死，不知道还会做出什么不可预测之事。
正自猜想着，便觉得脚下的山地又开始轻微地震动起来。
刘助脸色立变！难道这是骑云寨坍塌的后续影响，驻云山要彻底山崩？
慌乱之中仍不忘观察孟岚的反应，才发现他的视线已经从驻云山转向西方，神色凝重，显然是遇到了大事。
刘助用小手捂住剧烈跳动的心口，用在白瑶山学来的经验，趴下身子，将耳朵贴在地面上，终于听到了“嗒嗒”的马蹄声，速度极快，正向这边奔来！
又有叛军来援？！
刘助首先想到的便是这个，手心立时便涌出一层细汗。
想拔腿快跑，回去报信，但在心底除了恐惧之外，还有一点疑惑。从叛军的反应上来看，他们对于有马蹄声接近，也很诧异。万一是……郑家的人……
郑家的人……真会帮他们么……
鬼使神差的，刘助稳了稳精神，竟又安静地潜伏下来——至少他要弄明白，到底来的是什么人，才好回去报信，让大家有所准备。
叛军的哨探骑马去探，但直到已经听到清晰的马蹄声，哨探还没有回来。孟岚他们疑心越来越重，几万人开始排列队形，似乎要准备战斗。
李续宗在与孟岚说着什么，孟岚只是一味摇头。
离得太远，刘助听不到他们的对话，但心却开始雀跃起来。
哨探没有回来，是被杀死了么？
来的人果然是来支援他们的！
来的是骑兵么！
好！来得好！快点跑！趁着这些叛军还没有准备好阵型，杀光他们！
不知是紧张还是激动，刘助无法抑制身体的颤抖，咬着牙胡思乱想。
“上山！”
“埋伏！”
孟岚的声音陡然提高，刘助竟然听到了他最新的命令！
叛军们从令如流，迅速整束完毕，便要上山！
就在此时，山中突然响起一阵尖锐的哨声，经过山林的折射，似乎四面八方都传来了哨声。
刘助震惊之余，差点尖叫出声，连忙用双手捂住自己的嘴巴——这哨声他太熟悉了，是苗风在白瑶山时教给他们的暗号，意思是，攻击！
瞬间，箭矢从刘助所在之处更下方的位置飞射而出，将眼下唯一一条上山的路，密密地封堵起来，拦阻叛军，不让他们上山。
而西面的路上，已能看到黑压压的骑兵阵容！
是自己人！
即便刘助知道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与孟岚抗衡的必然是梁重山所说的郑家的军队，但只要他们能打败孟岚，刘助本能地将他们视作“自己人”。
而且，他听到了鬼骑的哨声。这哨声除了白瑶山的百姓，再无旁人知晓，至少，除了郑家人之外，还有真正的自己人，就在自己身边。
叛军被箭矢所阻，无法冲上山来，只得对已经近在眼前的骑兵开战。
但精神饱满的骑兵与一群战了半夜、已然疲累的步兵交战，便是刘助也知道结果如何。
孟岚到底不是来送死的，在巨大的力量差距面前，不得不下令撤退。
刘助见到叛军被骑兵碾压得七零八落，这才安心地起身，回来报信。
粮仓中众人听说援军到来，也是精神一震。
尤其是罗珃，听到刘助说有人发出鬼骑的暗号声，且声音极大，立即心思一动，抹了抹脸上的眼泪，便向出口赶去，口中念叨着：“一定是路战，我去找他救大家！”
“珃姐姐，等等！山上可能还有迷路的叛军……”
刘助见罗珃奔出去，也连忙提醒一声追出去。
他回来的时候已经发现了几十个迷路的叛军，正在山中转来转去。
这里虽然有连弟等人在外面放哨，但援军尚未上山，这个时候出去被叛军发现，说不得总还要一场大战，大家身上的伤都不轻，实在折腾不起。
“我会小心！”罗珃轻声甩下一句，人已经钻出了粮仓，进入地面的木板房内。
罗珃出了木板房才发现，天已经蒙蒙亮了。萦绕鼻端的血腥气也已**然无存，取之而来的是一股清新的山野晨曦的气息。
除了山脚的厮杀之外，山上仍很安静，仿佛从未发生过殊死战斗一般的宁静。
神色一暗，罗珃心中幽叹一声，便敛起情绪，小心翼翼地跟着刘助，快速朝山下赶去。
罗珃相信，埋伏在山脚射箭的人之中，必然有路战。只有鬼骑才有那么浑厚的中气，发出如同四面包围一样的哨声。
洛英与古思阔命悬一线，苗风与丁开昏迷不醒，那么多人重伤，她医术难以救治那许多人，如果路战在，一定可以！
刘助也知道罗珃的用心，如果路战果然在山下，他自然要找到他，将他尽快带上来救人。心中焦急，刘助的脚步越来越快！
罗珃身上有伤，竟是跑不过刘助，渐渐被他拉开距离！
正拼命跑着，警惕心极高的罗珃霍地发现银光在前方不远处倏地一闪，立即提醒前面的刘助：“趴下，有箭！”
下一瞬，心急如焚的罗珃一脚踩进一个凹坑之中，左脚踝一痛，便一个踉跄，结结实实地摔在山地上。
刘助虽然听到提醒，却已反应不及。
蓦地一个黑影突然出现，硬生生将即将射到他胸前的箭矢抓住，然后稳稳地落在刘助眼前。
刘助惊魂未定，呆呆地一抬头，看到头顶那张熟悉的面容，强忍一夜未曾掉落的泪就这么不再由他控制地滚落下来，一头扑进来人怀里，抽泣道：“大当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