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九章 心理战

孟定衡的准备是,在七月二十日,对刈水北岸发动进攻,并且,是对泛舟大营和轻水大营同时发动进攻。除了孟锡继续指挥对轻水大营的进攻,对抗泛舟大营的不再是李续宗,而是曹通运。

曹通运是郑家的外戚,郑统知道,这是孟定衡在向自己表示,不会独吞这份江山,一定会好好为郑玉名打下“根基”。

只是这一次,与五月十一一样,仍旧没有如愿攻占北枢的土地。

孟定衡的要的,也不是一定要舍生忘死、不顾一切地攻占北枢,只是南枢的灾民在转变为义军后,仍旧不忘自己的农民身份,很是渴望获取肥沃的土地,所以才策划了这两场进攻,稍稍激励一下义军,并给大家树立一个“共同的目标”。

战斗平息后,国主罗夕即将到达轻水大营的消息如刈水的波纹一样,快速传到了孟定衡的耳中,他们的计划,也要加快速度了。

七月二十六,黄道吉日。

枢国南方的孜州和嵩州,宣布自立成国,国号为“武”。

原枢国平南侯孟定衡为武国国主,郑玉名、曹通济和孟锡均为大将军,丞相由孜州州牧李定担任。

与孟定衡原本的身份不相上下的原枢国靖安侯郑统却当上了太傅,看似品秩极高,但却是个闲职。

孟定衡煞有介事地举办了一场立国典礼,祭天地、祭祖宗、祭在几次刈水之战中阵亡的将领,并抚恤遗属。

武乃止戈两字组成,孟定衡声称他将要带领武国百姓止息兵戈,过上没有压迫的平和生活。

早已在他和郑统的圈套中对枢国国主恨之入骨的无知百姓们立即纷纷响应,支持独立成国,越过刈水抢占泛舟和轻水等大片广袤的肥沃土地。

梅兮颜就在刈水北岸,几乎是在武国独立的同一时刻便收到了消息。

得知孟定衡与郑统两人的身份差别,梅兮颜很是诧异,怀疑是孟郑两家出了什么嫌隙,郑统可能被孟家软禁了。挂了一个太傅的闲职,只是用来威胁郑家人就范。

她却不知道,这是孟定衡和郑统早已商量好的结果,两兄弟“心无芥蒂”,一心只为武国的前途着想着。

虽然没有料对孟定衡和郑统的相处关系,但梅兮颜却立即便了然了目前的形势--想用“国家”的存在来拖延朴国可能采取的行动,这一点果然是两个老狐狸的手段。

怪不得明明还没有新的楼船补充,他们却在七月二十日主动进攻轻水和泛舟,原来是为了激励南方的百姓,让民众知道他们的决心,才好自立。

“通知轻水和泛舟两营,做好准备,叛军很快便会有动作。”梅兮颜冷静地传达着命令,脚下已经赶去轻水大营。

轻水大营和泛舟大营的军队训练与军械补充、改造情况,梅兮颜已从朱所厚处了解得七七八八,也仔细询问了五月二十日那两场战斗的详情,舒庆和泰耀廷的积极表现让梅兮颜略没有丝毫惊讶,反倒神色越发凝重起来。

听朱所厚说,轻水大营发现敌军后,果断出击,舒庆身先士卒,勇猛无匹。不止进攻打得凶猛,更是对身边的士兵照顾有加。在身边的普通士兵遭到对方士兵的攻击时,竟舍身保护士兵,所以才受到重创。

而众将士在看到舒庆如此爱护部下后,更是受到了莫大的鼓舞,士气更盛,这才将孟锡的军队逼退。

而泛舟大营那边,听说泰耀廷也是为了树立自己在军中的威望,一船当先,催促着自己所乘的楼船率先冲进敌军船队之中。他的楼船的拍竿已经安装,并且经过改良,六根拍竿分别可以攻击六个方向,杀伤力巨大。

接舷战后更是一人守在钩拒边,将冲上来的南方叛军杀得落花流水,跌落刈水。叛军在船上施放箭弩,他身上中了数箭,仍是浴血奋战,寸步不退。

泰耀廷是在什么情况下接管的泛舟大营,朱所厚早有耳闻。尤其原本引起军中众将士严重不满的泛舟守将迟斌是他的表弟,在国主当机立断将迟斌处以军法平息众怒后,所有的亲信都在氿州的泰耀廷被国主强行安置在泛舟大营当守将, 断绝了他再回氿州去控制自己将士的念头。

泛舟大营的将士们对迟斌恨之入骨,又知道泰耀廷的丞相父亲泰岳与国主素来不睦,对泰耀廷也是心生嫌隙,很是不服。泰耀廷想要降服他们,自然要多多付出一些代价。

显然,七月二十的战斗,便是泰耀廷在努力争取人心。

在朱所厚看来,舒庆与泰耀廷的表现都是在聚拢军心,但在梅兮颜看来,这两个家伙绝对还存着另外一个卑劣的心思--因自己即将到来,他们生怕自己找他们麻烦,干脆使出这苦肉计,既能收买将士军心,又让她无法发难。

七月二十七日,在南方叛军立国之后,梅兮颜到了轻水大营。

进入轻水大营时,看到列队迎接自己的队首,赫然便是一身戎装、脸色苍白的舒庆时,梅兮颜心中忿忿地暗骂一句“无耻之徒”。

当舒庆艰难地要向梅兮颜行礼时,梅兮颜已经大步到了舒庆身边,一抬手便将他扶起,目光却看向黑压压的队伍,铿锵地说道:“众将士又一次逼退了南方叛军的进攻,保护了刈水北岸百姓的安宁,是我枢国之福!”

对于国主赞许的回应,舒庆却是早已嘱咐了各个千夫长,千夫长再去嘱咐百夫长,一层一层传下去的,所以梅兮颜话音一落,众将士便立即三声呼应道:

“枢国儿郎,誓死卫国!”

“枢国儿郎,誓死卫国!”

“枢国儿郎,誓死卫国!”

两万人,呼声震耳欲聋!

梅兮颜想起两个月前在泛舟大营的情景。那时,军中对迟斌的恨意已如刈水边的雾气一般,久久不散。而此时众人能如此整齐地发声,可想而知,舒庆率先拼命的表现倒是真的凝聚了士气,能够令行禁止。

从离得自己较近的士兵的脸上,梅兮颜看到了久违的坚定和张扬的士气。

在铁壁城时,她见过视死如归的坚定,此时所见的坚定倒不是决绝,而是自信。因为自信,所以士气张扬。

在将士们的呐喊声停下后,梅兮颜故作语气关切地对还保持着略微弯腰、要行大礼的舒庆说道:“舒将军有伤在身,无需勉强。”

舒庆略弯着腰候了半天,已是眼冒金星、额上见汗,暗忖若是有父亲在旁,梅兮颜定然不敢这样对待自己。然而,也只能在心中发发狠,口中却也佯装坚强地说道:“多谢国主关怀,属下无碍。”

他身体是相当有碍。

从父亲处得知梅兮颜决定亲征,不约而同的,他和泰耀廷都已猜到,梅兮颜所谓的亲征,只怕是要来找他们麻烦了。

这两个月,战船改良进展缓慢,辎重供给在泰岳和舒里安的左右之下,并不是十分舒畅,更没有保证数量--他们一直是按照拖延策略来计划的,自然不会全心全意地尽力而为。

梅兮颜有胆有谋,更是大智大勇,如今已瞒不过他们一伙儿。为了不让梅兮颜找到处置自己的借口,他们必须要在梅兮颜来之前,让自己投入到激烈的战斗中去,去证明自己一直在努力,一直要攻克南方叛军。

征服军心、逃避责难--两个目的可以用一个方法达到--与南方叛军“轰轰烈烈”打一场,一切将迎刃而解!

无巧不巧,南方叛军也需要一场战斗来激励民心,于是,二十日夜里的双线拼杀,都成全了彼此。

“舒将军的身体当真无碍?”梅兮颜笑得温和,神情更是十分认真地询问。

越是看起来正常,越是不正常!

自打五月初在王宫的廷议上被梅兮颜耍了之后,舒庆哪里再敢轻视梅兮颜,哪怕她迈一步,舒庆都怀疑她是不是在脚下挖了坑,等着他跟上来,然后掉下去!

猜不透这女子心中的弯弯绕,舒庆却迅速分析出她问话中的两个陷阱。

若伤重,梅兮颜会直接接过军权,命他去休息。他被梅兮颜强制派到轻水大营,与自己在枢钥的心腹已经“断了”联系,若军权落入梅兮颜手中,自己成了光杆将军,凭着梅兮颜那一身本事,很快便会将自己辛苦在军中树立的亲切和勇悍的形象挤掉。那时,谁知道梅兮颜是否会拿出杜衡查到的什么隐秘的罪证来收拾自己。

若伤不重,梅兮颜必定会让自己继续率军攻打叛军。且不说他身体吃不吃得消,这女子拥有鬼骑的身手,神不知鬼不觉地背后一个冷箭,自己就会“捐躯”在沙场上,理都没处讨去!

狡猾!

一时间,舒庆竟是难以作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