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章 盛名之下(上)

梅兮颜伸出手指竖在唇边,示意五人不要说话。

五人知道她的用意是要看看这些官员的嘴脸,立即心领神会地互相提醒,同时停了船。

“我们乃是国主身边的侍卫,敢问泛舟水军主将迟斌将军可在?”梅兮颜站起身来,用自身的女声不卑不亢地问道。

“国主身边的侍卫?莫不是鬼……”有人小声地嘀咕着。

“空口无凭!”

“从哪里来?”

对方有两个人同时发声,却没有一个回答问题,后一个声音正是方才发声警告之人的。

看来迟斌和顾晓都不在这里。顾晓不在倒是正常,刈水岸边最危险的其实是一角城,他可能在那面。但此处叛军战鼓响亮,主将迟斌竟然不在,倒是奇事。

梅兮颜嘴角轻轻一挑,似笑非笑,伸手接过丁开递过来的腰牌,举起来摇了摇,说道:“从南面来。这里有腰牌,你自可过来查看。”

岸边寂静了片刻,“嘭”的一声,有人跳下小舟的声音传来。

随着摇橹声“吱扭吱扭”愈加清晰,一条小船到了近前。

船上站着一个身着百夫长装束的青年,二十四五岁的年纪,剑眉星目,长得俊朗。身上背着一张弓,两壶剑,腰间还挎着一柄腰刀。左臂衣袖上,缝着一小块不显眼的黑布--有孝在身。

青年站在自己的小船上,视线低于艨艟上的六人,却仍昂首挺胸地一一看过六人的模样,朗声说道:“请出示腰牌。”

梅兮颜将腰牌掷到他手中,却打趣道:“识得么?”

腰牌正面是纂字“枢”,背面是一个不认识的诡异花纹。

青年翻看腰牌,镇定地答道:“有幸见过一次,花纹不太一样。”

梅兮颜等人猜想,他见到的该是顾晓的腰牌,于是问道:“那人现在何处?”

青年答道:“去了一角城,提防叛军从海面上**北方进行偷袭。”

不消说,那人必是顾晓。只是没想到,敌人没有从海面上过去,却来偷袭泛舟城。

青年仔细看过腰牌后,将腰牌递还给梅兮颜。

“请几位大人随在下上岸。”青年说罢,扶起橹杆又吱扭吱扭地前头带路。

梅兮颜一边划桨,一边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青年简单答道:“何求。”

“不怕我们是假冒的?”

何求有条不紊地答道,“昨夜南岸战鼓声大作,今早几位大人便出现了,艋艟上还带着箭矢,想来昨夜叛军的异常与大人们有关。能在那么多叛军和战船中突围出来且不带一丝伤,符合国主侍卫的身手。”

“不担心这是叛军的阴谋,假冒国主侍卫进入军营,窃取机密?”

“刈水北岸的船只已全部征做军用,即便大人是冒充的,窃取了机密也送不出去。”

不等梅兮颜再问,何求已继续有条不紊地说道:“如果大人想偷船,民用船速度慢,艋艟都在河道内,不等划出去已经被斗舰拦截了。倘若没有国主侍卫的身手,大人是闯不出去的。”

果然都是有备而来,所以才敢在他们六人接近河道时喝止行进。

何求将小船直接靠岸,涉着浅水上岸,梅兮颜六人却将艋艟划进己方破旧的战船队列之中,随即有人在岸边搭了跳板,请六人上岸。

岸上站着几个中年汉子,其中两人为千夫长装束,剩余均是百夫长装束。几人脸上堆着浅浅的笑意,整个身体松垮,略略躬着,似是尊敬,眼神里更是藏着隐隐一丝惊喜,仿佛攀附上了救命稻草。

在他们后面,还有几百步战兵,似在守卫。

看到他们六人身上的叛军服饰,几个百夫长、千夫长表情均是一怔。

“恭迎鬼……”一个身高五尺多一些的百夫长反应最快,迎上来施礼。

“我们只是侍卫,受不起大礼。”梅兮颜转身避让礼数,轻声说道。

矮个百夫长讪讪地收回手,又问道:“敢问几位大人,昨夜发生何事?”

“你们的哨探没有回报么?”梅兮颜反问道。

一瞬间,众人哑然,神色极是尴尬。

梅兮颜面无表情地扫了他们一眼,其中一个千夫长微微偏过头去避开她的目光。看来,那个便是说“空口无凭”之人。

何求无奈地小声说道:“哨探实不能与国主身边侍卫的身手相比,尚未归来。”

“那便等哨探回来,你们自然知晓,我们只奉国主之命行事。”梅兮颜冷冰冰地回了一句,又道:“迟将军在否?若不在,速速带我们去找他。耽误战事,不用王廷惩罚你们,你们已死在叛军手中了。”

对面士兵出现一点小小的**,想来是震惊于最后那句死在叛军之手。

何求担心梅兮颜继续说下去,影响军心,微微施礼,从容说道:“请几位大人随在下去军营。”

梅兮颜等人跟着何求一动,后面几个百夫长便也要跟上来。

“你们跟着做什么?哨探没有回来,你们不是该严阵以待等哨探的消息么?”梅兮颜淡淡地问了一句。

几人脸上一阵红白转换,神色不由冷了下来。连续两次在梅兮颜这里碰到了软钉子,对他们假作恭敬的表情即将维持不住了。

梅兮颜却没有理会他们的心情,径直跟着何求去军营。

不久便看到营帐林立,各种呵斥声隐隐传来。

进入军营,场地倒也肃整,士兵操练的操练,造饭的造饭,只是呼喝声温吞、脚步迟缓,各个不堪手中兵戈重负似的,毫无张力、氛围昏昏,让人看着十分泄气。

一旁的百夫长扯着嗓子骂着:

“龟儿子的!既然不想出力气,早饭给你们也是浪费,不用吃了!留给岸边巡防的兄弟!”

“不想死的就给我提起精神来!”

“不想干的马上解了腰带去找棵树吊死!别等到龟儿子的叛军打上来,你们反戈再给自己弟兄一刀!”

“弟兄们,何头不在了,还有小何头!耗子爱钻洞让它钻去!咱们的家可在这里,不守住,家就没了!”

渐行渐远时,梅兮颜听到站在队尾的士兵小声嘀咕了着:

“只会骂我们!耗子偷偷钻回城,屁也不敢放一个!”

“昨夜南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大家一夜都不敢闭眼,哪有精神操练。”

“何头也拦不下那些拍竿,十几条船都被砸沉了,练武有什么用?”

“哎……昨天何头头七,也没……”

这种气氛……梅兮颜暗暗握拳,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