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六章 先发制人(三)

“大嫂,我们互不相识,为什么要害你?”柳朔雁压制着怒火,好言劝慰道。“从永靖到樨城,我们这半个多月都在救人,我们又有什么理由去害人?”

突然冒出一个人来,毫无根据地信口开河,这些百姓就会相信,或者对罗珃产生怀疑,这种行为的本身便很奇怪。

“可是……我儿子今天就喝了你们一碗药汤啊!”妇人分辨不出谁对谁错,但儿子的病越发严重,只能双手并用,按住不停抽搐的儿子的四肢,哭道。

“大嫂,我是昨晚第一个试药的人,你看我不是好好的。这事情来得太蹊跷,容我们想想。”贵由天蹲在妇人身旁,拍了拍自己的胸膛,说道。

“锅里的药汤有谁碰过?”柳朔雁眉头紧锁,悄声问肖礼。他和小山子一直在煮药汤,或许能注意到什么。

肖礼摇头,用力回忆却仍旧想不起细节。没人想过会有人给这些苦难的百姓雪上加霜,继续投毒,自然更不会防备别人。谁来领药汤,都有机会将毒药扔进药锅里,而不被人发现。

“人太多了……”小山子此时也凑过来,小声说道,随即将手里端着一碗山参汤递给罗珃。

这碗汤原本是要给罗珃喝的。小山子在人群缝隙里看到那妇人的儿子病得严重,便热了热端来,也想效仿罗珃救治贵由天,用参汤为那个孩子续命。

罗珃会意,接过参汤,对无助的妇人道:“大嫂,孩子到底出了什么状况我还摸不准,先喝了这碗参汤,保住孩子的命要紧。”

妇人没什么主意,诺诺地接过汤碗,却听到那个阴阳怪气的声音又响起来:“大嫂别喝,怕是有毒。”

妇人的手一滞、停在半空中,不知该如何是好。

齐有智劈手抓过妇人手中的汤碗,一口灌进腹中,举着汤碗厉声说道:“药是我们兄弟从药铺偷出来的,我喝给你们看!那个鬼鬼祟祟的躲在人群里不敢露面,却口口声声指责我们用了假药的畜生,可敢站出来与我对峙!”

乱糟糟的人群,那人如鬼魅一般又缩了起来。

肖礼见状,铿锵地说道:“老少爷们,看到了吧,越是这种需要我们同心协力的时候,越是有人出来唯恐天下不乱。他抱着什么目咱们看得清楚,无非怕我们彼此信任,给他背后的主子带来麻烦和障碍。”

一直聚集在罗珃和妇人身边的百姓从头看到现在,也觉得肖礼说得有道理,但对很多人病情加重之事又抱着疑问,矛盾地讨论着。

“病人喝过药后病情加重,这也确有其事,又该如何解释呢?”有人仍旧问道。

“这还用说么!”齐有智叫道,“有人怕我们得的病好了,他就没有办法撺掇你们继续为他所用了。我也不怕明说,这人就是孟徽!他先是在赈粮里加药,害咱们得病,甚至不惜用苦肉计毒倒了他自己的士兵,博取大家的信任后就利用咱们的力量去剿匪,让咱们普通百姓丧命,他的兵却留在城里大肆抓捕病人,拖出城外去……”

不等齐有智说完,后面几个人同时嚷道:“出了什么事?怎么大家的病都严重了?”

“药汤为什么不发了,听说有人中毒了?”

“前面一个大嫂说她儿子中毒了。”

“真的假的?”

明明是病情加重,那妇人何时说过“儿子中毒”的话!只因齐有智说到了他们的痛处,所以那些混在人群里的喉舌们便藏不住,立即打断了齐有智的话。罗珃明知有人从中作梗,却有口难言,气得浑身颤抖,小脸涨得通红。

“怎么会有毒?我们又没有仇家!”有人不解,问道。

“药是谁熬的,不会是错将毒药当药材,弄错了吧?”

“哦,我认识那几个烧柴火的小子,是附近村子里的惯偷。药是他们偷的,只怕里面混了什么东西!”

“对对对!我也想起来了,那几个小子不是自称小鬼骑么,莫不是罗敷女派来的?”

当人群中有人吼出“鬼骑”和“罗敷女”时,罗珃和柳朔雁便彻底明白了这些人的用意!

这是孟家摆布的一手好棋——让百姓误以为国主发放的赈粮里掺了毒药,是为了毒死所有孜州百姓,用以祭天。

在这些大声议论的声音之中,齐有智还在努力地与他们抗衡——“孟徽想要造反……要百姓做根基……一定要拉拢百姓,所以才……”

然而,他一人的声音早已湮灭在嘈杂的哭喊声、质问声和咒骂声之中。齐有勇也来帮忙,但除了他们身边的人,已无人注意他们。

即便是他们身边的人,大多也抱持着怀疑,或乐观其成。

“孟徽一个太守,造反有什么大作为。”

“再说国主年年岁岁收取繁重的赋税,若是造反了能减少赋税,也是一件好事。”

……

“你们到底有没有良心?!”忍耐多日的罗珃到底忍不下去,首次开口,厉声质问道。“这几个兄弟冒着被城里士兵打死的危险帮你们偷了解药,却被别有用心的人投了毒,要挑拨你们对国主的恨意,这么明显的卑鄙伎俩,你们看不出来么!”

罗珃到底只有十八岁,待在无忧无虑的枢国王宫之中,还没有见过真正的人心险恶。这么多天听这些无知的百姓埋怨、误会、咒骂自己的姐姐,心中早已不忿。只是一直想通过自己的医术救治更多人,等时机到了,让他们知道自己是国主派来救大家的,化解百姓对姐姐的怨恨。

不曾想眼看着对症的解药找到了,只要再多救一些人,让他们彻底恢复健康,就能说出自己的身份。偏偏就在这个节骨眼上,人群里混进了煽风点火的恶徒,哪里还忍得住!

便是柳朔雁在旁,也拦她不住。

“她竟然能说话!”

“是……北方口音……”

“装哑巴是为什么?”

“莫不是这本就是一个阴谋!罗敷女见赈粮没有毒死我们,便又想出一招,要继续毒死我们!”一个脸上黑乎乎的汉子大声说道。

罗珃从未见过这样混淆黑白、惑乱人心的恶毒话语,气得七窍生烟,眼泪直在眼眶里打转。脚下一跺,推开人群,便冲到那个唯恐天下不乱的恶徒眼前。

看清了他络腮胡子满布的肮脏嘴脸,双手连环开弓,噼噼啪啪搧了他七八个嘴巴。

只恨自己手抖得厉害,否则按她平时的功夫,怎么也能连搧十四五个嘴巴才打住!

人群一阵哗然,万万没想到这个装聋作哑的姑娘虽然年纪小,下手却又快又狠,竟是有些同情起那个被打的络腮胡汉子。

“这人……是……罗敷吕……的……打手!”络腮胡汉子捂着胀痛的脸,“女”字发音都成了“吕”,竟仍不依不饶地挑拨。

“你这个孟徽的狗腿子!”罗珃怒不可遏,咬牙道:“我杀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