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五章 桂花村

吕澈小跑到到吕青野身旁,说道:“我们已经找到了去桂花村的路,路战去探路,我们过来接二当家的去和路战会合。”

随即介绍他带来的人,便是樨城的教书先生,古思阔。

早在罗启和北山越配合戳穿孟徽私藏赈粮之事时,古思阔便注意到罗启和北山越不同寻常,而罗启和北山越也对他印象深刻。

因为监督放赈,古思阔又看到了罗启充当小叫花子去领赈粮。心思缜密如他,几乎在看到罗启之后便猜出捅破赈粮之事乃是罗启有意而为,却没有揭穿罗启。

刈安塔倒塌之后,罗启和北山越都亲眼看到古思阔在和宋湘争执,从谈话中判断,此人极为正直。北山越更记得古思阔曾轻易在他手中夺走了那片带“赈”字的麻袋片,虽然是趁着人多才得手,但也可知古思阔的身手绝不一般。

前夜樨城大乱,苗风从李砾口中得知赈粮可能会被做手脚,而古思阔作为放赈监督人,怕是脱不了干系。

但苗风没时间去找古思阔问清楚,便将此事告知路战,让他务必弄清古思阔的真实嘴脸。

路战确诊了灾民的病情是因赈粮而起,便也愈发怀疑古思阔。时间紧迫一时找不到那么多解药,路战干脆便进城去找古思阔,一来查他的疑点,二来看他能否找到解药。

古思阔当时正在城西北的刈安塔处照顾城内患病的百姓,城中已经乱成一片,各处打砸抢的声音让病人们战战兢兢,担心那些乱民会随时冲到这里来屠杀他们。

果然,早已被瘟病折磨得坐立难安的百姓在一路砸到刈安塔后,发现了这里的病人,不由分说便涌过来要杀人,以免病情扩散传染。

古思阔早在他们进城后便有意组织病人的亲人好友做好准备,以防这种状况发生,双方就此打了起来。

路战寻到这里时,不少病人已经糟了毒手,只见一个青袍的汉子正在乱民之中穿梭,所经之处,乱民纷纷被他甩开。路战看得清楚,此人身手极好,但没有杀人之心,只是将乱民打伤,以免他们继续伤人。

结合柳朔雁对古思阔的转述,路战认定青袍的汉子便是古思阔,心中对他的猜疑便减轻许多。

迅速出手解围,将乱民吓退,路战开门见山质问古思阔是否知道赈粮被做手脚一事。

古思阔自然不知,并将自己这两日所做之事做了详细说明,身后那些侥幸保住性命的百姓也齐齐为古思阔作证,他绝不是那种阴险无耻之人。

路战虽然看似心软又啰嗦,但那只是对鬼骑和真正的朋友,对待外人,他与其他鬼骑没什么差别,会时刻保持警醒与防备。

古思阔的言行实在没有可指摘之处,若他有意迫害百姓和灾民,实不必在此保护病患,反倒该直接躲在暗处看热闹,或者也随着孟徽出城去驻云山,远离这些人,任凭他们被乱民或杀或焚,只当做没看见。

既然古思阔没了嫌疑,路战便不多留,打算去城中的药铺里找些药材来为百姓解毒。古思阔得知路战有办法救治病患,欣然为路战带路去各处药铺。

正此时,吕澈寻了过来,将吕青野诈粮的计划说与路战听,因为不熟悉路线,希望路战能去帮忙接应。

二人的小声对话被耳力极佳的古思阔听到,竟也主动要求同去。而且他给出的理由让吕澈难以拒绝——他是樨城本地人,对樨城周围的地理环境相当熟悉。

然而,路战和吕澈还是不相信他,路战更是把柳朔雁和罗珃带进城里,安置在刈安塔里暂时栖身,就为看住已经得知诈粮秘密的古思阔。

这两日罗启与郎中姑娘走得极近,两人很像是亲人手足,这些早落在古思阔眼中。此时见到路战与罗珃和柳朔雁熟稔,直接将他们拉到暗处,揭穿了他们与罗启和北山越也相熟的事实,并表明早已知悉罗启与北山越揭穿孟徽藏匿赈粮之事,但知道他们是为了受灾百姓着想,才没有出卖他们。

这样一来,路战和吕澈已完全相信古思阔不是坏人,有他带路去找桂花村,更是事半功倍,何乐不为。

吕青野听完前因后果,再看古思阔一直挺直着脊背,目光炯炯,有意无意地偷眼打量自己,确实非一般人模样,倒也不抵触他的加入。

不着痕迹地以白瑶山二当家阿野的身份与古思阔寒暄两句后,便命令所有人原地休息,将带来的烤肉分给吕澈和古思阔一些,补充体力。

古思阔大方地接过吕澈递过来的烤肉,轻声道谢后,对吕青野说道:“二当家,吕澈兄弟曾说过桂花村的位置,我也看过地图,实则从我们这处已能看到地图所画的那座小山——”

说罢,古思阔站起身来,手指着东北方的一片黛青色高坡,续道:“那个高坡就是。只是夹在孜州和嵩州地界线上,所以没有人给起名字。如果那高坡上有人瞭望的话,我们这几十人一起行动,三里地内能看得清清楚楚。”

吕青野心思一动,却平静地说道:“不错,所以我们要先绕到去樨城的路上去,然后再向桂花村走。”

关于山上视野和瞭望距离等细节吕青野早已有所考虑,但是古思阔不过是一名教书先生,却也注意到这些,此人心思相当缜密。

众人匆匆垫了垫肚子,便跟着古思阔进入树林,慢慢地向樨城通往桂花村的那条小路偷偷穿过去。

一路上古思阔也不见外、更无胆怯,大大方方地将樨城士兵的一些言行举止教给众人,并随时纠正个人所犯的错误,以免队伍走得凌乱而被桂花村的士兵看出破绽。

尤其对待半大的孩子,古思阔耐心地教导他们:“个子小勿要胆怯,一定要昂首挺胸,确保气势上不会输给任何人。同时切记,没有你们二当家的吩咐,绝对不能说话,任何声音皆不要发出,以免影响计划。”

吕青野见古思阔考虑得细致周到,对他的表现虽有好感,却不敢全盘相信他。只是等古思阔教完众人,也向古思阔请教一些樨城话的发音,力求做到没有缺陷。

一切都相当顺利。

不久,路战便返回来,没有发现桂花村有什么异动。直到这时,吕青野对古思阔的防备才彻底解除。

诈粮之事事出突然,桂花村必然没有准备,若是古思阔心存歹意,故意指了错误路线给路战,以求跟踪路战到此,以路战的能力,早已和追踪之人动手,不会安静地回来。

彻底安心后,吕青野命令众人整理衣衫头发,将队伍隐隐分成了三列,三列的领头者分别是古思阔、吕青野和路战。

古思阔和蔼地叫来吕澈,请他站在自己身后,这样他就直接被吕青野和吕澈半包围起来。

吕青野知道古思阔想自证清白,倒也佩服他的干脆与洒脱。与古思阔相视一笑,领着众人快步朝桂花村走去。

很快便到了村口,果然看到一个衣着整齐,却面相痴傻的人坐在村口的石头上,正拿着一根树枝当鱼竿,想象自己在钓鱼,自得其乐。

见到吕青野一队人走过来,也不搭理,仍旧在那甩着树枝,仿佛想将鱼钩甩得更远一些。

吕青野带着众人径直向村里走,连脚步都不停,经过那傻子身边时才懒洋洋地用樨城话说了一句:“来拿桂花羹。”

傻子“哈哈”地傻笑起来,一路小跑着奔进村里,喊着“桂花羹、桂花羹”。

这与北山越描述的反应一致,吕青野稍微松了一口气,也跟着傻子向村里走去。

村子本身不大,但村子所在的这处平坦的山谷却十分大。

屋舍一排排的集中且整齐,一眼看过去,似乎有三十几户人家,更显得山谷空旷无比。

村子外圈的西北处有一条长长的马厩,吕青野粗略数了数拴马桩,竟有六十个之多。而那马厩后面似乎还有什么,但离得稍远,又被马厩挡着,看不清楚了。

有些人家院子里有人,正在劈柴,还有的在推磨,一色都是青壮年汉子,除了没有女人和孩子,倒是还挺像真正的小村子。

那些人明明已看到他们进村,却完全没有反应,仍旧自顾自忙着自己的活计,似乎已知他们来的目的。

两个壮汉一脸狐疑地走过来,到了近前,表情已回复正。

吕青野悄悄地打量两人,一人腰间别着斧头,一人背上背着猎叉,脖子上都挂着一根粗绳,像是某种布料编织成的,绳子末端系着一根食指长的竹哨。

其中腰间别着斧头的壮汉,淡淡地打招呼:“各位兄弟,新差事?”

这话有些双关的意味,可能问他们是否又要运粮,又可能问他们来此要做何事。

吕青野也有所准备,早已摆出一副不情愿的模样,从怀里摸出孟徽的腰牌,递给斧头壮汉,无奈地答道:“差事照旧,只是今日有些特别。昨夜太守带人去剿骑云寨的土匪,几乎满城的兄弟和百姓都响应,跟着去了。宋长史觉得机会难得,趁这个时候百姓不多,无人发现,便着我们来运一批,多多运些粮食去城里备用。”

斧头壮汉瞥了一眼队尾十几个个子不高、容貌又稚嫩的少年,皱眉问道:“那些是?”

“宋长史让带着历练的,咱们兄弟哪敢说‘不’。”吕青野递过去一个眼神,一切尽在不言中。

斧头壮汉没有再说什么,看到腰牌确实是孟徽的不假,便问道:“要多少车?”

“四十车。”吕青野故作轻松地说道。据北山越所说,他混进来的那一趟,运了四十车。

“加料的还是不加料的?”斧子壮汉又问道。

吕青野心头一跳,这句话北山越的描述中没有出现过。

好在苗风已从李砾处听过这种用词,于是回答道:“兄弟这话说的,自己吃的,加什么料呀。”

“你们啊,住在城里吃香的喝辣的,也不体谅体谅我们兄弟住在这小山沟子里,整天跟做贼似的。之前一直晚上来装粮,兄弟们已经习惯了晚上不睡白天睡了,这兄弟们才刚睡下,你们就来了……行,跟我们一起去吧,就别吵醒他们了。”斧头壮汉转身向前带路,一边走一边埋怨。

“对不住兄弟们了,辛苦。”吕青野陪着笑脸。

根据北山越描述的进村后的行走路线,吕青野知道前面引路的两人没有说谎作假,也即是说,已经顺利瞒过了对方。

穿过村子中心一片像是打谷场的空地,斧头壮汉引着吕青野他们走进东头一家农户中。没有进屋,反而直接带着他们到了仓房门口,一推仓房门,笑着说道:“烦请各位兄弟辛苦下仓,先搬这一仓。”

北山越曾说过粮食确实是存储在仓房中的地窖内,吕青野这才见识了藏粮的所在,原来这村子的地下是一个巨大的粮仓。若不是北山越机警,跟踪到了那些运粮的士兵,这地方,根本无从发现。

正要抬脚进入仓房,却听一直没有说话的古思阔略微疑惑地问道:“不先套车的话,粮食背出来放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