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一章 骑云寨(上)

被噩梦惊醒,梅兮颜了无睡意,从怀中掏出吕青野的玉符和半块玉珮,摩挲了半晌,才叹口气,将玉符和玉珮重新收好。

不知吕青野现在是在睡梦之中,还是在研究对越军的策略……再见面,会是何时?干脆便要他来押送粮食吧……

夜风很快将她的思绪吹散了,眼下她要面对的是恶意满满的孟郑两家。

起了床,梅兮颜坐在窗边安静地思考今后的对策。

目前能确定的是,骑云寨与孟徽是宿怨死敌;李续宗目的未知,但确实有招买兵马的嫌疑,也需要注意。

也许,她可以与骑云寨处好关系,或者将他们拉拢过来,将这里当做自己的一个秘密驻地。在这里有人策应,等于长堤之下安放一个小小的蚁穴,必有用处。

打定了主意,梅兮颜站起身来活动活动腿脚。透过窗户能看到寨子里仍旧火光密集,嘈杂声时远时近。

渐渐地,夜色转淡,已能看到远处一团白茫茫的颜色如轻纱般飘着,是云彩。

轻手轻脚地开了房门,门外早有仆人等候。这些人不知道是真的仆人,还是监视他们的眼线,反应很是机灵,见她开了房门,便立即送了洗脸水和盐巴来请她洗漱。

洗过脸后精神不少,梅兮颜出了自己所在的偏院,整个骑云寨都被笼罩在一片云雾之中、有些缥缈。

骑云寨这一夜很是热闹。运回来的两匹死马即刻便被剥皮宰割,除了肉之外的皮、骨、齿、鬃毛、马宝、心肝等等也全部有人收拾起来,整理后可以制成药材备用。

此时正在大锅炖肉,肉香满溢整个寨子。

身后不远不近地跟着两个小厮,想来苗风那里也已有小厮“伺候”,梅兮颜只作不在意,转头看到偏院东面没有建筑遮挡,便信步朝那里走去。

还没到平台,未见人影先闻人声,听声音说话之人正是高骏骐。

“你们既已入了我骑云寨,便要按我骑云寨的规矩来。我们是什么人?是枢国人!枢国人是什么人?全民皆武人!虽然这几十年来世风日下、重文轻武,但老祖宗的血性我们不能忘,更不能就这么抛弃了!”

听到高骏骐铿锵的话语,梅兮颜暗暗挑眉--昨夜听他说话不过是真诚、实在,今早这番话,更是很有些热血。

“孟徽为什么敢驱逐你们?因为他手里有兵!他的兵每日锻炼不懈,而你们整日里为了家里的娃娃上学堂、出人头地,开垦淤地、荒地、荒山,想着多打粮食能吃饱卖钱,荒废了功夫。如今大水一来,家没了,地淹了,城里进不去,粮食也不分给你们,又派兵把守城门防范你们。你们想闯,可是打不过他们,于是怎么样--”

高骏骐伸出左手,说道:“只能‘双’手待毙或者饿肚子!咱们有力气,有祖辈一代一代传下来的热血,为啥要饿肚子?为啥要让孟徽随性屠杀咱们?咱们不要饿肚子,不要被人随意践踏性命!孟徽不给咱们活路,咱们就抢他们的,让他们没有活路!”

梅兮颜正分神寻思着是“束手待毙”时,高骏骐这一番言辞激烈的鼓动,已引起了巨大的回应声:

要活路!抢他们!

要活路!抢他们!

要活路!抢他们!

不知多少人异口同声地呐喊,声音在山峦中愈发显得高阔震撼,回声不断,只觉得整个驻云山都在轻微地震颤。

直到众人的怒喊声停下来,高骏骐才又说道:“要抢他们的,就要练好本事!从今日起,卯初便要起床,先在这云台上练习武术,辰时二刻早饭,辰正学识字。巳时二刻开始出去跟寨里的老兄弟学习狩猎、挖陷阱,采摘药草和食物。”

“午饭自行解决,但不能吃掉猎取的所有猎物和食物。咱枢国人的传统,不吃独食。凡是发现有吃独食者,即刻杀死,绝不容情!晚饭在酉正,若是提前回来,帮助寨中的妇人女子们劈柴打水、或者继续锻炼身手。即便咱们练不成鬼骑那样一出来就吓死人的本事,至少也得练成一跺脚就让敌人胆寒的气势和功夫--”

人群中出现一点小小的**,高骏骐的声音传来:“小兄弟,你有什么话说?”

“大当家,你不是说我们都把精力浪费在卖粮和学堂上了,为啥还要教我们识字?”一个半大少年问道。

高骏骐干咳一声,说道:“识字本身没什么不好,你识得字了,以后有人给你写个凭据你也看得明白,不会被人骗。读些书,也多懂得一些道理,日后与外人打交道,人家看你说话没那么粗鲁,也愿意和你交朋友。”

见众人似懂似不懂地点头,高骏骐又强调道:“但我反对把所有的精力都用在读书上,那是浪费!所以每日只要抽出一点点功夫识识字便可以了,积累的多了,也就会读书了。这就是水到渠成的事儿,不用花大工夫。”

“那我们什么时候去抢孟徽?”少年兴奋地问道。

“好小子,带种!”高骏骐粗鲁地夸奖了一句,解释道:“你们刚刚入伙,还没有经过正经的训练,无法下山去做买卖。要等你们练好了、出徒了,才能下山。”

“那要多久?我娘逃过了大水,却死在樨城城门外。若不是孟徽指使他手下的兔崽子放箭,我娘不会死。我要替我娘报仇!”少年咬牙切齿地说道。

听到他的愤怒之言,众人大部分都感同身受、同仇敌忾,一时沸反盈天,吵嚷道:

“是啊,他们朝我们放箭,不少人死伤,这个仇一定要报!”

“先去报仇,再去打猎、识字。”

“报仇!”

此时梅兮颜看到了三个背对着她视线的男人,高骏骐站在中间,穿一身灰色麻衣,右手握着一柄长柄战刀,刀柄尾端支地,忽地抬手将刀提起一尺多高,猛地又砸向地面,发出“当”的一声响动。

面对如同一锅沸水般的人群,高骏骐高声喝问:“你们这么厉害,怎么当时没有反抗?怎么当时没有把城头上射箭的、城下拿刀砍杀你们的士兵都打死?”

被戳到痛处的众人立即哑口无言,鼎沸的人声渐渐低了下去,只有几个人还在强辩道:

“有人冲上去了,可是都被弓箭射死了,根本靠近不了城门。”

“他们个个都是精兵强将,手里有兵器,我们拖家带口又饿又累,想拼命也打不过他们呀。”

“城门那么高,他们占据有利地势,城上城下配合,我们怎么反抗?”

“如果有云梯,我也敢爬上去和他们拼命,可是没有,就只有任他们宰割的份儿。”

高骏骐冷笑道:“这满山遍野的竹子,砍下来既能当兵器还能做云梯,你们在山下徘徊的时候怎么不去砍,然后直接抬到樨城去和孟徽拼命呀?”

一席话驳斥得那几人脸面无光,低头遮掩起涨红的脸来。

见那些人不再强辩,高骏骐叹一口气,痛心疾首地续道:“看到你们,就看到了枢国这几十年的衰落,大好的重武之风已经没落了,除了只会耍嘴皮子,色厉内‘仁’外,真叫你们去杀个野猪、杀个野狼,你们敢么?更不要说去杀人报仇!”

看着众人越发的低了头,不敢吭声,高骏骐再次重重地将刀柄尾端砸向地面,不怒自威,喝道:“我骑云寨不养不知天高地厚的无用之人!想练就一身本事再去报仇的,欢迎留下来!想现在去报仇的,我送你们砍刀,立即下山去,今后也别再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