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梦故事

小破屋里的回应声,肯定是真的,我和老王同时都听到了。老王不知道村子里关于那四个烧窑人的传闻,听见破屋里的回应,只是觉得有点惊奇。可我就完全不一样了,在这片如同禁地的后山,废弃窑厂的破屋里的人是谁?要干什么?

我心里一警觉,立刻停下脚步,同时也做好了应对危险的准备,伸手把老王拉了回来。

老王退到我身边的同时,小破屋的门吱呀一声从里面推开了,现在天还没黑,屋门打开的那一刻,我看到屋子里是一个大概五十岁上下的男人。

这个男人瘦,而且白,戴着一副眼镜儿,看着文质彬彬的。他身上穿着一件不太合体的迷彩衣,带着疑惑和询问的眼神儿望了望我们。

“你是?在这儿住的?”老王歪着头看了看这个人。

“不是,我只是路过的,在这里休息一下。”这个男人不仅外表斯文,说话也很温和,他一手扶着门,另只手拿着一根烧火棍,这间小屋里有火灶,灶里燃着火,还有烟气不断的飘散出来。

我没说话,但是心里非常警惕,一边观察这个人,一边暗中的注视周围的动静。窑厂里非常安静,这个五十岁上下的男人,应该是一个人跑到这儿来的。

“我们也是,路过的,想在这儿休息一晚上。”老王大大咧咧的跟对方交谈,可能根本就没什么防备。

“那很巧啊。”这个男人一口很地道的华阳本地口音,把小屋的门完全打开,笑了笑,说:“我刚刚烧了火,想弄一点热水,来吧,水烧开了,你们也喝一点。”

我还没答话,老王乐呵呵的就拿着背包朝屋子里走,我想拦都来不及,只能慢腾腾的朝屋门走,走到屋门边,我没进去,就依着门框,屋里屋外同时观察着。

老王就是这样,自来熟,跟谁都能聊到一块儿。不过,老王也不是十足的傻子,聊天的时候,专门询问了对方的职业,还有到这儿来的目的。

这个男人倒是很痛快,一边烧水,一边回答了老王的问题。

他姓袁,以前是一个美术老师,后来辞职,自己开了一个画室。

我不动声色的听着这个袁老师的话,说真的,袁老师看着的确有很重的书生气,像是个文人,添柴烧水的时候,手忙脚乱,狼狈不堪,估计很少做这些家务活。我还仔细看了看,他的两只手都很白,但是右手中指和食指上,似乎磨出了茧。

只有常年握笔的人,才会在这两根指头上磨出茧。我心里的怀疑没有之前那么重了,但还是没有进屋,就在外面站着。

“哟!你是画画的啊?”老王的眼睛里乱冒红光,朝袁老师凑了凑:“画画的都很有钱,我知道,一张画买几千万上亿的都有。”

“说笑了。”袁老师笑着摇了摇头:“这个职业和所有的职业是一样的,能站在金字塔塔尖的,永远只是极少数人。”

这个袁老师主要教学生画画,收入不稳定,遇到淡季的时候,可能连画室的房租都不够付。每当出现这种情况,他就会进山一次,碰运气找一些崖柏。

他有这方面的特长,能用天然形成的崖柏做根雕,做好了就有人收,这算是他的一个副业,挣的钱可以贴补生活,还能够维持画室的运营。

但是前几年开始,崖柏挤到文玩圈里去了,着实热火了一阵子,价格噌噌的往上涨。太行山这边出产崖柏,找崖柏的人络绎不绝,很多地方的崖柏都让采光了。这种东西不是三年两年就能长成的,一旦采完,就等于绝产。

后来,崖柏热退去,不过,还是有一小块市场。买崖柏的,找崖柏的,不会断绝。袁老师找崖柏的难度越来越大,不得不想办法去寻找尚未被文玩商人涉足过的地方碰运气。就这样,他歪打误撞的就找到了这儿。

“要照你这么说,找崖柏做根雕,可比画室挣钱多了。”

“不能这样理解。”袁老师把架在火上的一只小锅端了下来,说:“我喜欢画画儿,也喜欢教人画画儿,做根雕只是谋生之道,如果条件允许,我还是愿意呆在画室里。来,水开了,喝点水,我还有两个罐头,等下可以一起吃。”

老王跟袁老师聊天喝热水,袁老师给我倒了一杯,但是我没喝。我不能不小心一点,如果袁老师就是个找崖柏的,那无所谓,我就怕他不是来找崖柏的,如果真那样的话,事情就复杂了。

“袁老师。”我趁着老王和他聊的热火朝天的功夫,在旁边说道:“你会画肖像吗?”

“那是基本功,我学画画的时候,肖像画至少画过上千幅。”袁老师拍了拍随身携带的东西,说:“我进山的时候,寻找崖柏,外带写生,现在也没什么事,我替你们一人画一幅吧。”

“画他就行了。”我指了指老王,让袁老师画他。

等画画完的时候,我刻意看了看。不得不承认,这个袁老师的绘画根底很扎实,肯定下过苦功。

如此一来,我心里的怀疑就又减少了很多。

老王和袁老师聊到差不多十点钟,然后各自分开,我们跑到旁边的小屋,弄了点柴火,燃了一堆火。如果没有遇见袁老师,我觉得没守夜的必要,但是既然出现了外人,就必须要谨慎一点,哪怕袁老师没有任何值得怀疑的地方,小心总比大意强。

我给老王说了,俩人轮流守夜。老王守前半夜,我守后半夜。

我现在的身体素质应该说是很不错的,毕竟之前有过三次长时间的野外探险经历,不过,在暖烘烘的小屋里一趟,睡意袭来,我嘱咐老王千万别偷懒打盹,然后闭着眼睛,不到十分钟时间就睡着了。

我平时不经常做梦,但是可能是这段时间用脑太多的缘故,脑细胞好像一直都很活跃。睡着之后,乱七八糟的梦境就接二连三的出现。我梦见了一些很陌生的地方,也梦见了很多陌生的人。最开始的时候,我分辨不出自己在哪儿,就觉得所处的地方和身边的人都那么陌生,让我很没有安全感。

在梦里,我拼命的想从人群中挤出来,可是越挤,周围的人就好像越多,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我才从人群挤出,跌跌撞撞的跑到了一道围墙的墙根儿。有几个老头儿正坐在围墙下面晒太阳,我抬眼看过去的时候,竟然认出了其中一个。

那是村子里的四伯,年龄很大了,四伯是村里的木匠,岁数大了以后,干不动活了,就成天在家门口坐着。他喜欢给人讲故事,各种各样的故事,是最受孩子们欢迎的人,我记得我小时候,只要回村,就必然会跟其他小孩儿一起,跑到四伯家门口等,等他出来晒太阳,讲故事。

我抬眼看到了四伯,四伯好像也看到了我,冲我招了招手。在潮水一般的陌生人里,能突然看到一个自己认识的人,那种感觉让人激动又兴奋,我一路小跑,三步并作两步就跑到了四伯跟前。

“四伯,你坐在这儿干什么?”

“在等你啊。”四伯花白的胡子被风一吹,微微的漂**了起来,他眯着眼睛,说:“等着给你讲故事。”

“四伯,讲什么故事?”

“跟你讲个后山的故事,咱们村子后面的后山啊,是不能进去的,因为......”

“四伯,这个故事,不知道听了多少遍了,村子里的后山是不能进去的,因为进去了就出不来了,当初有四个烧矸石的人......”我就觉得四伯讲的故事没有新意,后山,烧矸石的人,这故事我都听烦了。

“你听过这个故事啊?”

“听过,听过不知道多少遍了。”

“那你知道么?”四伯的眼睛,几乎眯成了一条缝,神秘兮兮的说:“那四个烧矸的人,为什么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