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灼看着面前的跳绳, 心里把周椋「问候」了一万遍。

“哈哈哈!”

“还真有!”

“万能的节目组!!”

“哈哈哈小灼,冲!”

大家给许灼加油打气。

许灼接过跳绳,试了下长短。

这还真是命中注定逃不过了,连长度都刚刚好, 借口都找不到。

要么不跳, 要跳就跳好。

这是周椋的处事原则, 这些年对许灼也一直影响至深。

恰好音响里放了一首节奏动感很强的音乐, 许灼踩着节奏,卖力摇晃起绳子。开始还有些磕磕绊绊, 后面渐入佳境,先是前后□□叉、前后交叉,再是摇绳的手左右交叉, 还能单脚抬腿跳, 后面绳子在半空中甚至可以左右交替地空甩。

空气被他手里的绳子鞭笞得呼呼作响。

喝了点酒脑袋有点沉,他就浅跳了两分钟便停了, 换作他鼎盛时期,可以跳十分钟不带重样和传奇。

停的时候没注意, 脚步还蹒跚两下,被早候在一边的周椋伸手扶了把。

再抬头,其他嘉宾们早就笑倒一排:

张米朵:“牛的!花样还挺多。”

左遥捶着桌子,“小灼,这节目是真的没有你喜欢的人了吗?哦不,是这个地球没有你喜欢的人了吗?”

刘振东笑得捂住肚子,“ 如果你哪天想做个斜杠青年,弄个第二职业, 我觉得你可以试试火锅店的拉面师傅, 感觉特别专业。”

“哈哈哈”

“哈哈哈哼!!”(不知道是谁笑出了猪叫声)

许灼自己也忍不住乐了起来, “你们好烦!非要我展示,认真展示了还笑话我。”

周椋看他额头出汗了,顺手倒了杯温水。许灼看他眉眼里也憋着笑,赌气小声威胁道:“你要笑出来你就完了。”

他不说还好,他一说周椋彻底破功,融入到咧嘴笑的大军中。

邢雪彗笑得很浅,不过是跟着营业一下,此时期待地看向周椋,“周老师应该挺多才艺吧?不知道有没有那个荣幸看看。”

此话一出,大家的注意力又被周椋表演才艺吸引过去。

这吸引力可不容小觑,毕竟周椋作为本节目表现得最为收敛的人,很多方面对于嘉宾还有观众都是谜,从前在圈内也不怎么外露,都让人无比好奇。

许灼喝着水,没有吭声。

周椋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没有。

众人不免失望,邢雪彗仍不放弃,“乐器什么的也没有吗?”

“乐器,”周椋面露思索,“倒是练过一种。”

众人不免又提起耳朵,“什么乐器啊?钢琴吗?还是小提琴?”感觉这类乐器特别符合周椋的气质。

不想周椋却回答说:“吉他。”

众人:?

没想到周椋那冷淡的性格,还会弹吉他这种富有情趣的乐器。

莫名反差,但又给人带来无限遐想,周椋弹吉他会是什么样子呢?

周椋看向许灼,“都是这人,高中的时候非要拉着我参加艺术节,还出难题。他唱歌练练就好,结果让我一个月速成吉他给他伴奏。”

许灼尬笑了下,“可是周老师干什么都有天赋,学得又快又好。”

这一下子就把其他人的胃口都吊动了起来,眼看着顾新一朝实习生招手,看上去是要想办法从哪里再借来吉他。

周椋道:“不过我高三的时候说过,再也不弹了。”

许灼想起之前的那些不愉快,不由咬起了下唇。

邢雪彗还欲再劝说,周椋摇头表示作罢,“而且七年过去,我现在也忘光了。”

大家只好满脸遗憾地算了。

许灼为周椋解围,此时举手,“要说乐器的话,我也会一种,给大家献丑了?”

左遥问:“什么乐器?”

场外的顾新一也带着探寻的目光看过来。

许灼起身,冲大家做了个绅士礼,然后坐下,“表演完毕。”

张米朵:“啊?”

刘振东:“表演弹奏空气?”

许灼哈哈一笑,“我这门乐器叫——打退堂鼓。”

顿时有朝他扔纸团的,也有朝他扔橘子皮的,大家欢笑闹作一片。

一阵手机震动音在大家的笑声中略显突兀。

曹墨拿起手边震动的手机,上面显示经纪人「邓黎」的姓名,当即和大家致歉,走到镜头外去接电话。

眼看着说了还没有两句,曹墨脸色一变,正欲嚷着什么,但回头看了眼众人,还是忍着话快步朝庭院的方向去,避着大家打电话。

接下来,三分钟内,包括顾新一和实习生的手机,都开始陆陆续续地进消息。

大家都有些心不在焉。

有一个人在桌下悄悄看着手机,其他人也跟着看,唯有许灼没有急着拿手机,而是慢慢咽下最后一口软烂脱骨的鸡爪。

周椋看着箫家桢发来的刚刚爆出来的热门消息,是条专扒明星各种黑料的营销号:

【惊!!某综艺常驻C姓男嘉宾被爆学历造假,张嘴闭嘴英文单词夹带,人设操得逼格飞起,实际上从未出过国留学,也不是什么富二代出身。所住别墅是公司租的,为了塑造人设,并非他所有。而且,据相关人士透露这位男嘉宾只是勉强调剂才能上了一个末位本科的冷门专业,没毕业就辍学出来当偶像了。当然,学历不是决定一个人好坏的衡量标准,但虚假营销的人品就无话可说了吧?】

很快就被网友扒出来这位男嘉宾的名字是曹墨。

甚至很多闲着没事的网友还把他之前所有的影视片段里中英文夹带的片段,做了鬼畜视频。

许灼也拿出手机刷了下,看着这惊人的传播率,不禁挑了下眉头。

大家神色各异,独张米朵满脸写满了失望,甚至带着难以置信。

这时曹墨匆忙走了回来,见大家的神色心知应该是都知道了,心下一沉,眼下也不是跟他们解释的时候。

张米朵见到他那个慌张的样子,本来不愿意相信,此时也信了大半。

她拿起面前的酒杯,将里面剩余的酒一饮而尽,辣的呛了两口。起身回房,路过曹墨的时候还狠狠地撞了他一下。

曹墨本就烦闷没底,此时更加燥郁,灰头土脸地说自己公司有事,先去处理一下。

然后便和顾新一前后离开了。

毕竟还在录制节目,大家也不好面上说什么,洗碗的洗碗,收拾的收拾,各自心不在焉地散了。

回到房间,周椋迈步到沙发上坐下,指尖翻转着手机,视线一直落在许灼身上。

只对视一眼,许灼就明白周椋知道了。

他有些泄气,还是和从前一样,自己无论悄悄做了什么事,都逃不过周椋的眼睛。

“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周椋嘴唇轻启。

许灼埋着头坦白,“以前和他走得近,无意间听到了他和前公司领导聊自己的学历有造假。以前是打算做人留一面日后好相见,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现下觉得他做事太恶心人人,玩弄两个女孩子的感情,我就想给他点教训,把这事告诉了一个圈内的自媒体朋友。”

不过他语露疑惑,“我那朋友的账号主要是做美妆的,倒不是专门做娱乐八卦的,本以为就会闹点小水花,让两个女孩子知道他是什么烂人就好。没想到闹这么大,我怀疑他是不是招惹了什么别的仇人,推波助澜了一把。”

见周椋不吭声,许灼的头埋得更低了,“我确实做了不怎么光明的事,但我不后悔。”

“那就惩罚你,帮我去冰箱里拿瓶冰矿泉水。”周椋总算说话了,却忽然冒出了这么句。

虽说许灼没觉得自己做错了,但让周椋知道自己阴暗的一面,还是让他心头不安,会不会觉得他很坏。

“我记得冰箱里好像没有冰矿泉水啊?”都是些果汁来着。

周椋语气肯定,“有,我刚放进去的。”

惩罚就惩罚吧,许灼任劳任怨地下楼,拉开冰箱,在放冰镇饮料的那一格,怎么都没找到矿泉水,“我就说吧……”

话音还未落,却意外发现了一个外卖盒。

他拿起来一看,从透明的杯壁上,发现了熟悉的圆形食物,上面还缀着红彤彤的辣椒酱。

“这不是曾经校门口的炸藕丸吗?”他惊喜地打开盖子,赶紧放到微波炉里加热。

「叮」的一声微波炉提示加热成功。

许灼捧起烫的碗就往楼上跑,全然把拿水的事抛到脑后,冲进了房门:“周椋!!你给我买炸藕丸了?”

周椋:“不然它是自己长翅膀飞来的?”

许灼迫不及待地用手夹了个烫丸子塞嘴里,烫得嘴里直呼呼。

这哪里是什么惩罚,这明明就是奖励,他的心重新明朗起来:“你不怪我背地里下狠手了?”

“怪,怎么不怪。”周椋让他慢点吃。

许灼愣了下,周椋继续说:“只是怪你没有提前告诉我。”

那样有任何后续,他都能提前做好准备,及时应对。

许灼忘了咀嚼,周椋这话说的,就好像永远站在他这一边的承诺,他们是一起的,做任何事之前知会对方都理所应当。

周椋轻咳一声,“做坏事怎么能少得了我。”

许灼松了口气,唇角勾了起来,“那下次一定叫上你。”

周椋伸手一阵乱挠他的头发。

许灼嘴里乐呵地吃着心心念念的炸藕丸,当时就那么随口一说,自己都忘了,没想到周椋竟然记得。

——

次日上午,天色阴得如落日后的傍晚,闪电时不时划破天幕。

轰隆一阵雷声乍起,周椋猛然惊醒,他瞳孔微张,脑海里的画面还是停留在梦里,无数条蛇向他倾轧而来,滑腻感缠绕盘旋在他的全身。

儿时的阴翳太过深刻,仍旧偶有困扰。

换作往常,他必须要躺在**,缓上好一会儿,方才能回过神。

然而这次并不一样,醒来便看到面前安睡的男人离自己很近,睡着时是醒着从未有过的乖巧,让噩梦过后心悸的周椋瞬间静下心来。

许灼的眼睫颤了颤,眼皮掀开眨了两下,迷蒙之间似感受到本来睡觉的周椋忽然惊醒。

该是又做噩梦了。

几乎是下意识,许灼伸手挽过周椋的脖子,把他搂到自己的臂弯,安抚地拍着他的背。

周椋的瞳孔晃了晃,任他动作。

拍着拍着,睡眼朦胧的许灼忽然犹如遭受当头一棒,双眸蓦地睁大。

意识到他刚才这一系列动作是不是太连贯了?

靠!就说不能睡在一起,没睡醒的时候他哪知道什么隐藏心意,根本就全凭着心意做事。

手上的动作还不敢停,这时候要是停下来尴尬的就是两个人。

他只好又拍了一阵,然后假装若无其事地翻身,把搂着他的手放开,睡得稀里糊涂地样子转过身背对着周椋,继续睡。

应该没露馅吧?

好歹也是专业学表演多年。

窗外轰鸣的雷声和他此时的心境别无二致。

周椋再无睡意,盯了会儿许灼的后脑勺,给他掖了掖被角,自个儿坐起,半靠床头。

许灼又赖了会儿,方才装作悠悠转醒,杵直手臂伸懒腰,拳头直接给蹭到周椋的肩头。

“早,好巧?你也醒了。”许灼打着哈欠道,很是意外的样子。

心里暗骂,这是什么糟糕的打招呼用语。

周椋本来在看平板,“我吵醒你了?”

许灼摇摇头,一巴掌拍开床头灯,“我睡觉没做什么奇怪的举动吧?别放在心上,我太累的时候连梦游都有可能发生,习惯就好习惯就好。”

周椋只是看着他,没说话。

许灼被盯得心里发慌,忙扯开话题,晃眼间瞥到他平板亮着的个人简历,微微一怔:

“这位李导,我知道,以前读书的时候看过他的片儿。我记得是部入围了戛纳的家庭情节剧,风格属于那种写实中带些诗意,印象挺深刻。”

周椋颔首,“不过他后来没遇到什么好剧本,之后的作品除了风格的延续,没有出圈,也乏善可陈。”

听出他言语中有对李导风格的嘉许,许灼说:

“这两天我也浏览了不少应募导演的简历,其中不少导演有院线作品的经历,但我对比了下风格,感觉李导还是最合适的人选,既不跳脱现实主义创作的准则,又不抛开艺术追求。”

二人对视一眼,双方的审美高度契合。

周椋:“那我要工作室的同事和他约时间。”

雷声越发肆意,但雨偏偏下不来,天色越发阴沉。

这种天气最适合赖床,许灼丝毫没有起床的意思,周椋则聆听着窗外呼呼直响的风声,有些微微出神。

许灼百无聊赖地问:“在想什么?”

周椋说:“觉不觉得今天的天气,特别像《盲点》里的一场戏。”

他一点,许灼就想通他所说的是哪场戏——

画家因为从小被信任朋友骗过的经历,有非常严重乃至病态的社交恐惧症。他不信任任何人包括家人,更害怕和陌生人接触,尤其不能看到对方的眼睛。

可是天意弄人,他最拿手的便是画人物。

这些年,他在自己所住的独栋别墅里,开辟了类似警局审讯室的空间,隔着一块单面透视的玻璃,让请来的模特坐在明室,而他在暗室,用这样的方式进行绘画。

然而在月前,画家忽然一笔都创作不出来了,这样的创作方式遇到了瓶颈期,要想突破,他必须走出那间暗室。

管家为他找来了一位年轻盲人。

那是整个剧本大致过半的一处情节,同样是个暴雨阴沉的早晨,时值盲人受雇画家已经有一个月左右。

盲人一手要拄着拐杖,一手拿伞,半边身上湿透。

画家命管家找一套新衣为盲人换上。

盲人以为画家随管家出去了,便开始脱衣,殊不知走到门口的画家却停下脚步,无声地看着盲人宽衣的动作。

在盲人正欲褪下**之时,画家出声:“你可愿做我的裸模?”

……

许灼之所以对这场戏记忆深刻,因为这是本片第一个大尺度的戏份,也是两位男主情感激变的开始。

偏偏此时,周椋轻启嘴唇,“既然马上就要见导演,我们不如先试试戏?”

许灼咽了下口水:“这场戏?”

周椋看见许灼脸上的迟疑,“怕了?那就……”

“什么了?怕什么?我的人生字典里就没有这个字!”许灼的性格从来经不起激将,当即一跃下床,拽着周椋去洗漱。

从洗手间出来后,立马从包里翻找出剧本,“第235页。”

然后开始速记台词。

周椋也翻出电子剧本,一行行地看下去。

这场戏台词并不多,都是两位主角间情绪的较量。

那边的周椋,从配饰收纳盒里,拿出了个无镜片的金丝边眼睛,并换上了身休闲的白衬衣,领口故意留两颗扣未系。

瞬间浮上斯文败类的禁欲气质。

许灼险些挪不开眼,他强迫自己看回剧本,没关系,等会演戏的时候,他得闭上眼,看不见看不见。

没过两秒,他的眼睛又控制不住往那边瞥。

周椋也看了过来,眼底逐渐燃起疏离之感,偶尔躲闪,逐渐进入「社会恐惧症」的人设。

这和周椋往日里的淡漠完全不一样,现实的他内心强大到拒人于千里,如今进入角色的他是骨子里的伤害带来的厌世。

许灼很是欣赏周椋这快速入戏的状态。

周椋说:“眼神闪躲是和刘振东取经的。”

许灼想来也是,刘振东有些轻微社恐,也是常常这样望着空气和人说话。

“你穿衣服的话,我会出戏。”周椋扫了眼他身上的睡衣。

许灼心想,不过是试戏,需要那么精准么。

就听到周椋继续道:“不用脱太多,脱个上衣就行。”

就凭他这嫌弃怕辣眼睛的语气,许灼哼笑一声,不光把衣服脱了,裤子也脱了,“呵,做戏要做全套。”

原剧本这里盲人该是□□,只在关键部位放置一块手帕。

许灼没□□,在胯部搁了条白色的毛巾,一屁股坐到板凳上。

一副你随便来的样子。

心里实则安慰自己,游泳泡温泉的时候也就穿这么点,没事没事。

周椋垂眸,眼角微挑,再抬眸时恢复正常。

“你最近少健身些,身上的肌肉要流掉。”

许灼低头看了眼腹部,叹了口气,剧本里盲人是精瘦的形象。

再见了我的肌肉弟弟们,后会有期。

周椋拉开衣柜门,“说个你喜欢的颜色。”

许灼随口念了个:“黑色吧。”

周椋便从衣架里抽出了三根款式类似的黑色领带,朝许灼走近。

剧本里,画家提出三倍薪酬的**,急于给父亲治腿伤的盲人便答应做裸模的要求。

画家抽走了盲人为了遮挡视神经萎缩而成为灰瞳的墨镜。

以最赤诚的方式相待。

周椋却一把拽过许灼,用领带围住了他的眼睛,让他的额头抵着自己的腹部,在其脑勺后面打了个结。

许灼陷入一片黑暗,但其他感官相应清晰数倍。

他感到手被周椋牵了起来,还未来得及有任何反应,就被周椋拉到椅背后。接着,他察觉到自己的手腕被丝质的布品——领带缠绕,紧栓在椅柱上。

周椋如法炮制给他栓另一只手。

许灼嘴唇翕动,“这好像不是剧本里的情节设置……”

“我喜欢你。”

周椋忽然在他耳边低声道出这四个字。

许灼猛然噤声,心跳如鼓。

视线的阻挡令这句话那样的不真实,又令听力过于清晰。

周椋继续说:“我已经开始喜欢你,想把你永远留在我这里,何止是绑住你。”

许灼这才感受到自己的呼吸。

原来,周椋在说画家的心境,是在辅助他入戏。

画家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注意盲人的呢。

他们一直是普通的雇主与受雇人的关系。

在这一个月的相处中,多数时候是盲人在说话,问这样坐着行不行?腿酸了可以换个姿势吗?抱歉,我可以去趟洗手间吗?

画家鲜少主动去沟通,却无时无刻不在观察。

盲人的眼睛看不见,但画家的眼里只有盲人。

半月后的有一天,盲人带来了一只麻雀,说是自己在家门口的草丛捡的,那天,画室内充斥着叽叽喳喳的声音,闹个不停。

后一天,他又带来了一串被鸟咬食过的葡萄,和画家吐槽自家门前的喜鹊来偷吃,没剩几颗了,一起分食了吧。

他带了许许多多平价的小玩意儿,有巷口的桂花糕,有捏成葫芦娃的小糖人,还有买一板酸奶送的俩塑料杯,说一个人用不上这么多,要分给他一个。

然后忽地有一天,画家忽然意识到,他带这些不起眼的东西,是为了给他看,是在主动分享外面的世界。

多么可笑,自身残疾,却还在关心别人,却又如此让他挂心。

就这样,许灼的双手也失去自由。

却无法反驳,脑海中此时自己身体呈现的艺术效果,比原本呆坐在板凳上要更具禁忌的美感。

“开始吧。”他说。

周椋拿起平板充当画板,半靠在桌沿,时不时抬眸在许灼皮肤的肌理上停留。

按照剧情,此时盲人的手机会响起语音播报:“尾号4335的电话号码给您发送了一条语音:今晚要不要见一面?在我楼下的咖啡馆。”

是秀气的女音。

画家的目光一凝,语气有些硬:“女友?”

盲人摇头,唇角微弯:“是盲人学校老师介绍的女孩子,和我先天性的毛病不一样,她是后天看不见的,还在接触中。我爸说,成家立业是大事,难走的路有人一起就不会那么孤单了。”

画家手里的画笔刷头因过于用力而劈了叉,“你喜欢她?”

盲人拧起眉心,想了想,最后欧颇为失落的样子,“不知道,我不知道什么是喜欢。”

画家放下画板和笔,朝盲人走去,用力地捏住他的下巴,迫使他面向着自己:“那,我教你?”

盲人顿了下,语气慌乱,“您、您继续画吧,别管我了。”

画家拿起桌上洗净的樱桃……房间内没有樱桃,只有昨夜许灼未吃完的草莓。周椋挑了一颗小的,放到许灼的锁骨处。

许灼被草莓的凉意冻得一抖。

周椋用力扯过许灼的椅子,让其靠在床边,自己则坐在床沿,从背后环住了许灼的肩。

附身,亲吻草莓。

咬走这颗甜果时,舌尖轻触许灼锁骨轻薄的肌肤。

许灼犹如触电般浑身一僵,下意识地夹住腿。

“你怎么……”

虽说原剧本确实是如此写的,但这是在试戏,他没想到周椋当真做到那一步。

画家用指腹抹过他锁骨处的唾沫,“我的模特要动人,才能创作出动人的画。 ”

许灼的心跳漏掉一拍,如果剧情继续真实地走下去,下一步,画家会用巧舌充当蘸满颜料的湿润画笔,在他身上游走。

他能感受到周椋靠得更近了,炙热的呼吸打在他的脖颈。

下一瞬,周椋吮住他的耳垂。

许灼被缚住的手几乎是同一时间握紧。

周椋的舌尖在他的耳垂轻轻画圈,挑逗缠绵。

许灼说过,耳朵是他最敏感的地方,加之眼睛也看不见,耳朵的刺激瞬间放大数倍。

他的腹部开始灼热。

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周椋这是在干什么?不是按剧本么。

许灼想要出声问他,张开嘴的时候恰逢周椋舌头掠过一下,他发出的声音就像在呻吟,赶紧把嘴巴闭上。

周椋犹在戏中。

他伏在许灼的耳边,“你呢,对我什么感觉?”

许灼用指甲掐着掌心的肉,竭力让自己找回点神智,“我只是觉得我们很像,都失去了观察世界的能力和眼睛。”

画家吻过他的耳朵,“不,你喜欢我。”

许灼方寸大乱:“我、我只是喜欢和你待在一起而已,你不会像别人一样用一样的方式对待我。”

画家说:“许灼,你眼盲,可你的心更盲。”

许灼刚欲接台词,忙指出:“你称呼用错了。”

周椋默了两秒,方才道:“是么。”

许灼继续演戏,盲人因为羞恼,红晕从脖子弥漫到胸口,“还画吗……”

画家反问:“画画,还是画你?”

盲人从未和人有过这样的近距离接触,心底满是欢愉,他的脚趾用力地抓着鞋底,“可以都画吗?”

许灼特别喜欢下一句台词,画家会抓住他的头发,“如果你能看见,你脸上才是真的喜欢。”

周椋却从后面单手揽住他的前胸,作依偎状:

“如果你能看见,我脸上的画作,名为喜欢。”

许灼愣住,一时竟分不清是戏还是现实。

一场戏终,周椋没有立刻放开手,而是保持着亲昵的姿势。

最后是许灼哈哈大笑两声,“台词改得挺好,差点给我都说感动了,回头和彭潇阳建议,这句就这么改!”

周椋收回手臂。

许灼转了转手花,“快给我松开,手麻了。”

周椋沉默着给他松绑。

他迫不及待地拔下眼前的领带。

这时,敲开门声忽然响起。

“我靠——”

吓得许灼一个鲤鱼打挺蹲到椅子上,试图用屈膝挡住没穿多少布料的全身。

肩膀被周椋摁住,示意他去看看。

周椋把他的手上的领带解绑后,快步行到门口,确认房门已从内部反锁,“哪位?”

门外传来工作人员的抱歉声,“雨越下越大了,来提醒周老师许老师记得将窗户关紧,避免雨水淋湿家具造成损失。”

“知道了。”

确认工作人员的脚步声远去,周椋方才转身。

此时许灼已经从**扒拉来了上衣,正往上身套,无意间从镜中看到自己两颊和耳朵红得像颗煮熟的西红柿。

这里面1分演技,9分都是真的。

但他得打肿脸充胖子,“怎么样,我的戏好吧?你戏接得了么。”

周椋玩味地看着他。

许灼昂首挺胸,嘴上半分不让,“你亲热戏再好好练练,干巴巴的,怎么还叫错名字?要不是我害羞的演技素来精湛,这场戏可就垮了。”

周椋的目光下移,“嗯,非常精湛,小帐篷都惟妙惟肖。”

许灼的嘴角一滞,顺着他的目光向下一看,顿时五雷轰顶。

操起**的一堆衣服,许灼冲进了洗手间,把门重重地摔在周椋面前。

周椋听着里面的水声,若有所思。

许灼冲了个凉水澡,在花洒下站了好一会儿直到冻得打寒颤,才让身体的异常燥热消散。

在心里打好自认为无懈可击的草稿,许灼一把拉开洗手间的门,装作满脸无所谓地擦头发,“那什么周椋,男人的青春期,你懂的,早晨偶尔会不受控制……”

周椋稳坐在沙发上,抬眸看他,“那你青春期来得挺迟。”

许灼不乐意地把毛巾朝他的方向甩,“你这是在说我老?有没有搞错,你还比我大三个月好吗!”

手里的动作忽然一顿,许灼看着桌上摆好的意面早餐,瞬间咽了下口水,毫不客气地拉开椅子,坐了过去。

周椋拉过另一把椅子和他并排坐。

他也还没吃,一直在等许灼出来一起进食。

黑椒意面上还有半个溏心蛋,许灼就爱吃这种流心的鸡蛋,率先将其塞进嘴里。周椋见到,便把自己的碗里的另外半个也给了他。

许灼受宠若惊地看着他,这蛋里该不会被他吐口水了吧。

果然周椋不会做好事,狗嘴里吐不出象牙,“青春期,多补补。”

许灼恨恨把这半个蛋也大口吃了。

他余光瞥见周椋放在桌上的手机暂停的界面,图像里的人物是自己,手抱着一个食品盒。

“啊我想起来了,我代言的黑芝麻丸广告今天播……”说着他拿过周椋的手机,把进度条滑到最前,把这四十秒的广告重新放了遍。

他边看边傻笑,“周椋,我好上相喔,有点帅。”

周椋一副不想理他的样子,低头吃意面的时候,唇角微扬了下。

视频播完,许灼便顺手把界面向下滑,打开评论——

【啊啊啊想做火火手里的黑芝麻丸!!】

【官网已经断货了!!只抢到了第二批预售,要等半个月5555555】

【斯哈斯哈家人们,我开启了新食谱,这黑芝麻丸捏碎了拌酸奶吃绝绝子!】

【火火的代言必须一把子支持住!大家一起做秀发飘逸的女孩纸!!】

……

许灼点进商品链接,确实火爆,进度条转了一会儿方才进去,甚至已经拍到了第三批一个月后发货的预售链接。

他心里一松,好在没辜负品牌方的信赖。

用勺子卷了一大口面塞嘴里,许灼把手机还给周椋,从口袋里拿出自己的手机。

下意识地翻开《心动请响铃》热播平台的APP,点开投票专栏。

有一阵子没关注投票情况了。

最先看的是周椋的排名,97票,依旧遥遥领先。

邢雪彗95票;

刘振东90票;

左遥88票;

张米朵85票;

许灼看到了自己的名字后的数字,愣了愣,不敢置信地看向周椋,“这软件别是出什么问题了吧?!”

周椋每天都在关注许灼的票数,对此并不意外,“有什么问题?有点出息,75票就把你吓成这样。”

许灼又憨笑起来,“75啊!!真的是75?!我上次看的时候才只有65诶,一下子升了10票,嘿嘿嘿。”

激动得手里的筷子都没拿稳,掉在衣服上,蹭了排油渍。

周椋无奈,抽了张纸巾,默默给他擦衣服。

许灼的注意力仍在屏幕上,语气转为惊诧,“诶?我竟然不是最后一名了?”

曹墨降至75票,和他并列最后一名。

许灼回忆了下,他没记错的话,上次曹墨明明有80票来着。

周椋擦完衣服,又帮他擦筷子,放回碗边,“曹墨就学历造假的事情于今早在微博道歉了。”

许灼终于想起这茬,边吃边打开微博,搜索曹墨的账号。

吃了两口他恍然察觉到有什么不对,低头瞅了眼手中的筷子,好像刚才掉了来着?

但没有多想,因为曹墨的道歉博吸引过了他的注意力。

视频里的曹墨两眼又红又肿,开局什么话也没说,朝镜头鞠了三个深躬。

说话时先深吸了口气,看上去是在忍住哭意。

出声时鼻音很重,“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喜欢我支持我的粉丝和网友们,我辜负了你们对我的信任,做了不诚实的事情,犯了不该有的错误。”

许灼挑眉,毕竟学历这事黑的也说不成白的,算他没愚蠢到继续撒谎。

曹墨控制不住般眼泪狂撒,“实际上我并未就读那所外国的大学,只是在大二的时候参与过学校一个出国交流的一周活动,去那所大学上过几天的课程,所有照片也是那个时候照的。对不起,我因为对自己出生、学历的自卑,撒了很过分的谎言。

小的时候,我的妈妈在夜市摆摊卖发卡,我躲在摊车里做作业,看到妈妈裤缝上的脱掉的线头时,我就发誓,未来一定要出人头地。在尝到一些娱乐圈的甜头后,我就迷失了本心,犯下了虚荣的大错,我很后悔,希望大家能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痛改前非。”

要不是许灼对曹墨的家境有一定了解,差点也要被他这演戏时憋不出来凹人设时影帝级别的演技给唬住了。

曹墨家确实不是什么富二代,但也不是他口中「卖惨」这般贫苦,虽然知道得也不是特别清楚,但至少是普通的工薪阶层,基本生活还是有保障的那类。

所以富家子弟的人设落败了,现在又要营造奋斗上进人设?

许灼点开评论区,大致看了看,冷笑了声,虽然其中不乏一看就是水军的评论,但仍有不少网友眼睛雪亮,品评毒辣:

【谁读书不苦啊,谁家里的钱是天上大风刮下来的?大家都是那么多年读书熬过来的,都像你这样做事大家都不用参加高考了!】

【我就神烦这些哭穷的人啊】

【大家少说两句,谁还没有个犯错的时候?我看他态度挺诚恳的】

【已阅,所以你吃了假学历的红利准备怎么吐出来?】

【现在想起你那些中英文夹带的话我就满脑子油腻,救命】

【我要赶紧去看看许灼的广告洗眼睛】

【带我一个,幸好他们组合崩了,之前还惋惜曹墨,现在脸肿得好高,赶紧买几盒黑芝麻丸表达我的歉意】

【哥哥,做错了事认真改过就好了,我们永远和你站在一起!】

【就这人品,还妄想和邢雪彗、张米朵谈恋爱?美女子们快逃!!】

……

看多了倒胃口,许灼把手机关上,专心吃饭。

饭是周椋做的半成品,许灼便抢着洗碗。

他端着两人的盘子下楼时,无意间扫过庭院的方向。

下了小一阵的雨暂时歇了,天依旧阴沉。

意外的是曹墨从公司已经回到别墅,此时正站在院子的长椅边,和顾新一交谈。

从顾新一严肃的表情看过去,能猜到他的语气并不好,素来性格温和的顾新一,是第一次有这样的神色出现。曹墨也是一脸的惭愧,低着头,不住地道歉。

节目录制两周,负面新闻寥寥无几,但曹墨已经是第二次做丑闻主角了,节目组的压力可想而知。

许灼面无表情地收回目光,继续下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