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川没回话,只是伸手碰了碰孩子柔嫩的脸。

把欧阳澄和沈阎送走之时,他还是恋恋不舍地看了几眼孩子。

他低头咳嗽几声,安嘉递上一杯热水,“梁叔如果喜欢,我们也可以去领养一个,或者做试管婴儿,我挺想要一个小梁叔的。”

梁川抬眸看他。

安嘉认真地畅想着,“和梁叔一样,有一头金色的卷发,蓝色的眼睛,不论是男孩还是女孩,我都会很爱他。”

梁川勾唇微笑,低着头没说话。

安嘉看着他白腻的脖颈,心空了一下,他是不是可以当作,梁川没有反应过来。

或者,梁川是觉得他们没有未来吗?就想不愿养的宠物?

“梁叔不信我吗?”他问。

沉默了几分钟,梁川摇头,“我只信你,小嘉。”

他只是,不太信自己。

梁川渐渐地在恢复,哪怕是朝夕相处,安嘉也说不上梁川是哪天彻底清醒的,也许是在某个清晨,也许是在某一餐饭过后,总之,梁川就是恢复正常了。

甚至安嘉也是在他又一次胃痛时才发现的,梁川拿走了他手里的软件,“小嘉,先休息,工作以后再说。”

说完,手按在他的肩膀上,自己转身去拿起电话,他不知道安嘉助理的电话,没有什么迟疑,就给楼下前台打了,“你好,让人送点胃药上来。”

挂掉电话后,就去倒热水,他穿着米色的针织衫,灰色的休闲长裤,整个人看上去沉静又温柔。

脸色带着焦急,把水递给安嘉时,也皱着眉温声道:“工作是做不完的,你应该爱惜身体。”

安嘉接过水,黑眸沉沉地盯着梁川。

梁川蹲在他身边,“先喝点水,一会就会送药上来,我给你揉揉。”说着,手就搭上安嘉的胃部,轻柔地揉着。

“梁叔…”安嘉沙哑开口,“你恢复了吗?”

“嗯。”梁川点头。

“什么时候的事?”

“欧阳澄他们离开的第二天吧…”梁川抬头向他笑,“我…我有点混乱,就没有和你说,你别生梁叔的气。”

“怎么会这样说啊梁叔,我开心还来不及…”安嘉说完,自己又沉默了一阵,他牵起梁川的手,把人拉到自己的怀里,“对不起,梁叔。”

“你没有对不起我小嘉。”梁川叹了口气,“我…我弄成这样,不过是我自己的问题,小嘉,你别觉得心理愧疚,不是你的错。”

“…”安嘉盯着他的侧脸,哽着说不出话来。

是他太天真了,以为梁川恢复了一切就都好了。

他倒真的愿意,梁川诘问他,和他争执,抛弃他,不愿意原谅他…至少这样,他可以去争取,他可以让他自己的心里好受,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梁川把所有的过错都归结于自己。

他对他的伤害,恐怕连梁川自己本人都意识不到有多深。

见安嘉久久没有说话,梁川握住他的手,“我不应该自杀的,不自杀,你就不会出车祸,不出车祸…”闭了闭眼睛,“小嘉就不会失去记忆,做出那样的事,就不会像现在一样,纠结愧疚痛苦。”

说完梁川又摇头,“是梁叔太贪心了,我应该在最开始的时候,就直接和你说破,不应该贪恋的…梁叔…”

“梁叔,别说了,我胃疼。”额头抵着梁川的脊背,胃抽着疼,蔓延到全身,连呼吸都是痛苦的。

“我们叫医生吧。”梁川急了,他急忙从安嘉怀里出来,跑着过去想打120,却被安嘉拉住了手,搂住了他的腰身,脸埋在对方的怀里,“梁叔,我没想自杀。”

“嗯…”梁川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我上辈子,最后没想自杀。”安嘉声音苦涩,“我当时,只是想出去走走,我想活着的,我甚至觉得,我还会回到你身边,梁叔,我早就爱上了你。”

梁川的手顿住了,他眨了眨眼睛,嘴角全是苦涩,“可是…小嘉,你也恨我啊。”

安嘉无法反驳。

“这份爱,让小嘉恶心。”梁川平静地说着,他不是蓄意报复,只是觉得这本就是事实,这个事实,让他绝望又难过。

“梁叔,那只是从前…”安嘉握着他的手,抬起头来坚定地看着他,“我们都错过,我们都不会相处,我承认,梁叔,我恨过你,怨过你,但是那些只是过去,我现在只想和你一起好好生活。”

梁川看着他,久久说不出话来,这时传来了敲门声,前台送药上来,梁川转移了视线,去拿了药。

是冲剂,他放到安嘉面前,“喝吧,小嘉,这些事,以后再说。”

破镜重圆,只是把碎玻璃捡起来用胶水凝上,镜面仍旧斑驳着,仍旧有伤痕。

但是无论怎样,两个人已经分不开了。

宁柔在下第一场雪的时候,结婚了。

婚礼就在本市的一个中档酒楼里,新郎是一个看上去其貌不扬的男人,薪水没有宁柔高,在三环有一套房子,无论那方面的条件,都比不上宁柔。

但是那个男人爱她,宠她。

宁柔请了安嘉和梁川当伴郎,她穿着洁白的婚纱,把一把喜糖塞到梁川手里,“梁先生,希望我也能早日吃到你和小嘉的喜糖。”

梁川道谢。

“有情人终成眷属,这是所有人都想看见的。”宁柔笑得很幸福,“我现在才觉得,我当初的决定无比正确。”

“什么决定?”梁川穿着白色的燕尾服,手上带着洁白的手套,整个人干净利落得,像什么…她曾经爱看的漫画里的王子。这样的人,太优秀了,优秀到她根本没有与他竞争安嘉的资格。

她曾经是嫉妒过梁川的。

只是后来及时止损。

“小嘉不是我的良人,我不能毁一桩姻缘。”她笑得很释然,“梁先生,一会,接住我的捧花吧。”

“好。”

梁川走出房间,手里握着喜糖,他怔怔地看着酒店的长廊,倒也没有什么想不通的事,只是难受罢了。

为他和安嘉难受,为他们的上辈子,为他们蹉跎过的岁月,为那些彼此伤害的日子…

可是,他不知道该怎么疏解这份难受,他甚至觉得,自己不过是在无病呻吟罢了。

所有人都祝福他们了,小嘉也说爱他了,他们在一起的,他该很幸福的,他不应该难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