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儿实在有些无语,可面对杨铣递上来尤自啼哭不止的婴孩,她却哪里能不伸手去接?抱过来探了探小孩的额头,轻轻的颠了颠,问跟过来的奶娘道:“小殿下什么时候吃的奶?”

那奶娘跑得有些气喘,用力的吸了口气,才躬身施礼道:“回郡主,就一刻钟前,小殿下才刚刚吃过。”

宜儿点了点头,将小人儿抱立了起来,柔声哄了一会。说来这小家伙或许真的和宜儿投了缘,之前无论是杨铣也好,奶娘也罢,哄了半天都止不住哭的人儿,如今在宜儿怀里,却是片刻不到的功夫,就慢慢的收了声,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紧紧的盯着宜儿看,时不时的还“呃呃”两声,到仿佛是在同宜儿打招呼呢。

宜儿就有些无奈,拿额头去顶了顶小婴儿的额头,道:“你这小不点,这么小,难道还真就会认人了?”

那奶娘也精明,察言观色,早已隐约明白宜儿在她家王爷这里的分量,遂奉承道:“可不是么?奴婢看小殿下可就是认准了郡主,别人那他可是一点面子不给,也就是到了郡主手里,才会安静消停一点。”

杨铣见小孩子终于止了哭,这才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宜儿抬头看去,却见这人满头大汗,竟被这小孩子折腾得有些筋疲力尽的模样了,心里到底有些不忍心,回头对银谷吩咐道:“去打些热水过来,给王爷净下面,抹个脸。”

银谷应了,退了下去。

宜儿抱着孩子,也不管杨铣,径直朝涓芳斋走去。杨铣自然的跟了上来,和宜儿并排而行,道:“这孩子离了你就一直啼哭不休,爷这也是无计可施了,只能抱过来寻你了,可不想你又出门去郡主府了,爷本想也去郡主府的,又怕在路上错过了,所以就一直在长公主府里等你,到不曾想,你会到现在才回来。”

宜儿没好气的道:“我又不是孩子的奶娘,你有事没事过来寻我干嘛?再说了,王爷要来也没使人先通知一声,我哪里知道这些?难不成,王爷就认为,我就该巴巴的呆在府里,等着王爷过来召见么?”

杨铣一愣,这才看出宜儿的态度有些没对,皱了眉道:“你怎么了?可是有谁惹你生气了?”

宜儿没说话,进了涓芳斋,入了屋,自顾自的在软塌上坐了,抱着小孩子逗弄,却理也未再理杨铣一声。杨铣的脸上有些微微发白,讪讪的不知该说点什么,银谷打了热水进来,沾湿了毛巾,递给杨铣道:“王爷请净面。”

杨铣接过来胡乱在脸上抹了抹,丢给银谷,有些忍不住了,扭头往宜儿看去,正要再度发问,却忽然见宜儿脸上的神色有些古怪,一副哭笑不得的眼神望着怀里的小人儿,道:“你这小不点,当真是淘气,我这衣裙可是今日才上身的新衣,待你大了,看我不找你赔我一件。”

杨铣还有些发懵,那奶娘却看出端倪来了,顿时大惊失色,慌忙上前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颤声道:“郡主恕罪,郡主恕罪,小殿下刚才才方便过,

奴婢真的没想到他会。。。。”

宜儿摆了摆手,将小人儿递给了奶娘,道:“他身上也脏了,你去找些热水,为他清洗一下吧。”说话间起了身,杨铣这才看见她的裙摆下湿了一大片,不用说,这自然是这小人儿的杰作了,一时既觉好气又好笑,憋了笑没有出声。

宜儿白了杨铣一眼,青漓早吩咐丫鬟们备了热水上来,上前扶了宜儿朝净房里去了。

片刻功夫,宜儿梳洗完毕,重新换了一身白裙出来,屋子里就只有杨铣一人坐在摇椅上,翘了二郎腿,优哉游哉的前后摇动。宜儿道:“小殿下呢?”

杨铣道:“奶娘给他洗了个澡,可能是洗舒服了,澡没洗完,人就睡过去了,爷找了间厢房,将他放**去了,有奶娘丫鬟们守着,你放心就是。”

宜儿道:“你才是孩子的父亲吧,你放心就是了,我放个什么心啊?”

“你是他的干娘义母啊,自然要你放心才行。”

宜儿想了想,道:“你的正室王妃那里可是并不想这孩子认我作义母,说到底,人家是这孩子的嫡母,嫡母不愿意,我也不能厚着脸皮硬要。。。。”

“狗屁的嫡母!”杨铣不待宜儿说完,冷喝道,“宛儿是爷的长子,他母妃既已去了,在爷这里便只有你一个义母,哪里来的劳什子嫡母?”

宜儿也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再和杨铣争执,听得杨铣唤了声小人儿的名字,遂不由得问道:“婉儿?你给他取名字了?怎么会取一个女娃娃的名字?”

杨铣瞪了宜儿一眼,道:“这孩子的大名要等他满月之后,父皇来取,我先为他取了个小名,叫宛儿,北三州宛县的宛。”

“宛县的宛?宛儿?”

杨铣点点头,道:“你难道忘记了,爷初遇你时,便是那个雨夜在宛县的大街上。”

宜儿愣了一愣,心里也说不清究竟是什么感觉,回身将身边侍候的丫头都打发了出去,这才在软塌上坐了,看着杨铣道:“王爷,往日我多番得你搭救,宜儿能活到今日,可以说全是受了王爷的福佑,王爷的大恩大德,这辈子宜儿可能都报答不了啦,我。。。”

杨铣的眉头越皱越深,沉声道:“你究竟要说什么?”

宜儿道:“如今王爷早已娶妻生子,我想,无论当初王爷究竟是怀了什么样的心情娶的亲,纳的妾,可是娶了就是娶了,纳了就是纳了,服侍在王爷床榻,能陪王爷这一生的,终究也只能是王爷的正室侧妃们。那小殿下的母妃。。。已经不在了,王爷,人生不过是短短几十年,王爷还是当多多珍惜眼前活着的身边人才是正理。”

杨铣盯着宜儿看了半天,眼底先是闪过一丝戾气,继而渐渐淡去,半晌之后方长长的叹了口气,道:“爷明白你的意思。爷也知道阴差阳错,爷是和你错过了,你有阿宥,想来今生会是幸福的,爷为了你,也为了阿宥,爷不去争,爷让自己放下了。可是,爷的日子要怎么过,爷

自己心里有数,爷放下了,不代表爷能就忘得掉,不过你放心,爷当你是爷这一生的知己朋友,爷没有其他的意思,爷只是不想失掉你这个朋友,爷只是想,即便将来你嫁进了宁国公府,做了宁国公世子妃,爷同你的关系也并不是因为阿宥,我们是朋友,共个生死的朋友,你还记得么?”

宜儿的眼儿就有些泛红,“我们是共个生死的朋友”,这句话正是当年在虎跳峡,她为了让杨铣活下去时说过的话,只是没想到,如今杨铣还记得清清楚楚,一时心中就有些感动,道:“我小时候听说书先生说评书,那白胡子的先生就说过,朋友,是要做一辈子的。如果有一天,殿下嫌我寒酸了,不愿再跟我做朋友了,我也是不会依的。”

杨铣哈哈大笑,道:“爷这辈子到处受人阿臾奉承,处处讨好,可要说真正的朋友,还真的没有几个,宜儿,虎跳峡后,你能活着,真好,爷很多时候就在想,爷能在京城里再见到你,爷这辈子也没什么遗憾了。”

宜儿道:“殿下又说傻话了不是?殿下如今连儿子都有了,俗话都说了,叫有子万事足,殿下身份尊贵,如今又是万事皆足,本来就没什么遗憾的。”

其实宜儿事后也在想,她生杨铣这门子的闲气,到当真有些莫名其妙,说到底,杨铣如何对石侧妃,如何对袁氏等人那是人家的家事,她一个外人,又凭着什么来判定杨铣如何如何?的确,当日的石侧妃看着当真是可怜,可宜儿并不是当事人,甚至都说不上是局中人,她又凭什么认定杨铣的表现就是无情呢?再者说了,杨铣即便是对石侧妃无情了,她又凭的是什么因为这个去和杨铣置气呢?

说一千,道一万,杨铣如何对别人那都是人家的私事,杨铣对她又如何,她自己更是心知肚明,别的不说,单只这救命之恩,她也是割舍不开的。

对这小殿下宛儿,宜儿想起石侧妃在临死前求她的事情,虽她并没有在口头上答应石侧妃,不过对这个小不点她到底是存了恻隐之心的。只是她还是怎么都没有想到,杨铣最后竟将小宛儿丢在了她这涓芳斋里,一个人敞着双手,就这么走了。

宜儿是彻底无语了,只得让下人们将东厢房那边的三间屋子全都收拾了出来,一间做了小宛儿的临时卧室,两间给了奶娘和四个近身侍候的小丫鬟们住。

那奶娘姓周,旁人都称她周妈妈,到也有几分精明劲,青漓吩咐小丫鬟给她们收拾屋子的时候,这周妈妈便急忙上前,嘴里客气得不得了,屋里的大事小事全都让跟着她过来的小丫头们上手,根本不让涓芳斋的人动手使力,青漓是客气了几句,便回主屋去给宜儿回话去了,那周妈妈见青漓走了,还连忙从兜里掏了些铜子,塞进了送东西过来的小丫鬟手里,嘴里直说请她们吃糖,小丫头们得了进项,自是都喜笑颜开,悄声和周妈妈说了些宜儿平日的喜好习惯,周妈妈听了,全用心的记了下来,唯恐将来行差踏错,犯了宜儿的忌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