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此恨无绝期

夜沉沉,雪纷纷。

知晓拖得越久便越是不舍,拿出自己最大的克制力,莫失语毫不犹豫喝掉打胎药之后,便将自己关在屋内,让新找来的奶娘将团子带下去照顾,也不让诩依白见自己。

明白莫失语的苦心,不想让自己看到她痛苦的样子,诩依白并未坚持便出了屋子,却并未离开,直直站在院中看着紧闭的门扉。

屋内的烛火一直都没有熄灭,似乎隐隐可以听到莫失语压抑的哭声,在安静的夜里听来格外凄凉。咬牙克制着自己闯进去的冲动,任由雪花落了一身,第一次知道原来心脏可以痛到这个地步。

一夜无眠,等到第二天的太阳升起来,莫失语推开门,看着屋外一片银白,而诩依白站在雪中,已经成了雪人。

“怎么出来了?”诩依白抖落身上的雪,想要伸手抱一抱眼前的人,却反应过来自己冻了一夜手心冰凉,便又垂了下来不敢触碰,声音嘶哑劝道:“你身子弱,需要好好休息。”

对于诩依白在雪中站了一夜的这种自残的行为,莫失语并未说一句。

人在心太痛的时候,靠着身体的痛来转移心中的痛苦是一种本能,这也是许多心理疾病的患者会喜欢自残的原因,伸手拉住诩依白的手,放在自己手心暖着,轻声道:“我要见那个杀手。”

“她已经死了。”莫失语提起杀手,眼底闪过冰冷的杀意,心中的恨意更是翻腾,自己当时让她自杀真是太便宜她了,咬牙道:“不过你放心,我一定会查出背后指使之人报仇的!”

“我知道她死了,不过对我来说,死了可不代表她就逃过了。”莫失语表情冷漠,声音异常冷静,勾起嘴角露出一丝冷笑道:“杀子之仇,我要将她大卸八块才甘心,这一次,我必须要亲手查出那背后之人!”

这是第一次,诩依白在莫失语眼中看到恨意,虽然她看过各种惨案,见过太过丧心病狂的凶手,但是她都坚守着自己法医的冷静公正。

哪怕之前害过她的殷娆,她都只是生气,只是想让凶手受到公正的惩罚,却从来没有过恨。

虽然想要她一直保持那样的纯粹,可最终,还是改变了。

知晓是自己将她拖进了自己所在的深渊之中,心中泛起淡淡的愧疚和心疼,但是这一条路已经不能回头,诩依白伸手将莫失语揽进自己怀里,柔声道:“好,我带你去。”

杀手的尸体用简易的棺材装着,安排一名随行的侍卫看守,所有人都没想到莫失语会想要亲自验尸,而为了追查线索,已经传了负责处理尸体的暗卫来,仔细检查过尸体的随身物品,却更加忧愁。

这种杀手属于死士,不管任务成不成功,都会选择自杀。像是这种特意培养的死士,自然不会在自己身上留下蛛丝马迹,即便是有,也有很大可能是为了误导人的线索,不足为信。

见到两人进来,正在检验尸体的蒙面暗卫愣了一下,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本应该好好休息才是,不知道为啥阁主要带着阁主夫人过来,不过也没有多话,立马单膝跪下道:“属下玄刃,见过阁主,阁主夫人。”

对于玄刃在验尸,诩依白并未惊讶,几个暗卫里面,玄刃是负责专门刑讯逼供的,不管是对方是死是活他都能撬出点东西来,原本诩依白是打算让他来负责追踪杀手背后之人的。

看了眼一旁已经被剥光的尸体,淡淡问道:“可有查到什么?”

“属下无能,暂时只能怀疑与暗花楼有关。”

“暗花楼?”诩依白皱眉,想到这个组织一贯的行事作风,表情低沉下来,最后摆摆手道:“可以了,你下去吧,此事不用你管了。”

玄刃一听,以为是诩依白不满自己的调查速度,赶紧垂头急切道:“阁主,请再给属下一炷香时间,属下定当尽力查出……”

“我并不是责怪你办事不力,暗花楼……并不是你能力所及的。”诩依白打断玄刃的话,一边将一旁的罩衣和手套亲手给莫失语穿戴好,却没在说什么,转而道:“夫人想亲自验尸。”

玄刃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莫失语,见她面色有些苍白神情憔悴,完全就是一副单纯无害的小可怜的样子,可偏偏是眼神中那种死灰一般的冷意,让玄刃也觉得背后一凉,赶紧低下了头不再看。

身为诩依白身边的暗卫,可以说是诩依白最器重的心腹,他们一共也只有七人,每个人都有自己负责的业务,除了负责诩依白贴身保护的戚凨,也就是昨晚拎着大夫闯进去的暗卫,其他几人都是外面处理事情。

绮梦阁本就是贩卖消息起家的,玄刃虽然没见过莫失语,但是关于莫失语的各种消息却是十分熟悉,对于这个喜欢验尸的奇葩阁主夫人也有许多好奇,这一次被突然传召来处理刺客,也算是第一次亲眼见到莫失语。

原本以为只是个古灵精怪的小女子,最起码也应该是英气逼人的那种,却没想到如今这样一副林家小妹的面容,却又会有这样看透生死的震慑眼神,果然是要眼见为实啊。

对于两人的谈话,莫失语并没怎么在意,因为从走进这个房建开始,她整个人都已经被棺材里面的尸体吸引了。

站在棺材旁边,莫失语看了一眼棺材里面光溜溜的尸体,仔细打量一遍不由惊讶道:“男人?”

诩依白一听也上前几步,看到棺材中果然躺着一个男人的尸体,尸体面部的皮肤被剥掉了,皮肤白皙骨架很小四肢修长,与女子身材极为相似,只是那阉割过的下体却没法作假。

“他是暗花楼的杀手中的一种,叫暗童。”诩依白皱眉,见莫失语一脸莫名,缓缓解释道:“暗花楼擅长培育各式杀手,暗童便是其中一种,他们会在十岁之前将男子阉割让其保持女子的身形,可以修炼缩骨改形的武功,毁掉面容用药物保持面部血肉新鲜,使其可以更好贴合各种人皮面具,这样的杀手一生只做一次任务,不管成败都必须死。”

看着面前的尸体,仅仅想象一下诩依白所说的事情,莫失语就觉得背后一阵发凉。

自小培育,毁掉面容,阉割变性,自杀式攻击,每一条背后都要受过多少折磨,简直难以想象人类为了利益可以残忍到什么程度,若是放在现代,毫无疑问就是妥妥的恐怖组织了。

“这种组织为什么还让其存在!”莫失语声音颤抖,愤怒让眼睛发红几乎快要站不稳,这个杀手虽然可恨,但是也何其可怜,因为他根本就不能称为一个人,最多不过是一个杀人的工具而已。

看莫失语这般,诩依白沮丧得垂下眸子道:“暗花楼也算是黑道里面的败类,只是也正因为他们手段残忍,每次人物杀手必死,所以即便要价极高,但是却生意源源不断。其组织更是位置隐秘,有传闻是在荒漠也有传闻是在苗疆,即便是绮梦阁,也探不清其底细。”

“但凡行过,必留痕迹,只要他在暗花楼呆过,便处处都是那个地方的信息。”莫失语深吸一口气,面容已经恢复了镇定,看了一眼尸体,再抬头看着诩依白眼神坚定道:“如果我找出这个组织在哪里,你能毁了他么!”

微微一愣,看着莫失语眼中的清明和沉痛,有恨意,但是也有怜悯,瞬间便懂了眼前之人的坚强和温柔。

诩依白伸手轻轻抚了一下莫失语的脸颊,表情认真道:“定如你所愿。”

慎重点头,莫失语看了一眼旁边的玄刃,开口道:“你来给我做助手。”

“是。”玄刃看了一眼诩依白,点头上前:“夫人有何吩咐?”

“之前我委托打制了一套新的工具,你去将我验尸的工具拿过来,你这里的东西太简陋了。”莫失语一进入法医模式,整个人的气息都似乎改变,看着棺材里面的尸体,不含一丝感情,只是一堆等待着自己问询的器官组合而已。

被批评工具简陋,玄刃虽然有些尴尬,但是也没有反驳。等将莫失语的工具搬过来的,玄刃不得不庆幸自己的沉默是对的。

光是各种大小形状不同的刀具便有十几个,有大的像是锯子斧子的,也有小的像绣花针的,还有一些奇奇怪怪的瓶瓶罐罐,居然是用极为稀少的玻璃制成,更多的是自己都看不出来用途的工具。

懵逼的事情还没完,玄刃一直觉得自己也算得上是千锤百炼性格淡定,毕竟按照工作来说他也算各种恶心恐怖的事情都看过了,可是看到莫失语面不改色得掏出心脏拿着手里把玩的时候,还是觉得头皮有点发麻。

“给你。”莫失语将手里的心脏递给玄刃,因为玄刃发愣,差点没有戳到他嘴巴上。

不由自主退后一步,玄刃尽量保持着冷静,咽了一口口水道:“干,干什么?”

“称重。”莫失语抬抬下巴,示意一旁的天平:“用那个。”

看着眼前奇怪的盘子,玄刃还是小心翼翼得将心脏放上去,对着下面表盘的刻度记录了重量,然后淡定得将心肝脾肺肾全部都称了一遍,实在忍不住问道:“那个,称这些到底要做什么?”

“人的身体器官构造是很精密的,外界生活环境会直接影响到人的饮食、作息等生活习惯,而这些生活习惯又会影响到器官的发育,每一个地区都有自己独二无二的地理特征,也就造就了每个地方独一无二的人,只是这些差异实在太小而常常被忽视,但只要顺着这条线索一步步仔细追寻,便能找到一切的源头。”

听了莫失语的话,玄刃眼睛顿时一亮,不由得心中生出几丝敬意。

所谓追本溯源,虽然道理很简单,但是要做到其中付出的艰辛和所需要经验,普通人是办不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