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珩沉默了一瞬,事情被他藏在心里太久,突然就要坦白,他还有点不知道从哪开口。

"问你话呢,"唐辞皱眉催促。

谢珩拖着长音"嗯"了声,"你还记得以前有段时间,明明你已经完成了消融,该恢复正常的时候,身体却还是会断断续续的出现问题。"

闻言,唐辞皱眉想了片刻,"记得。"

那时候每隔一段时间他就会剧痛难忍,时冷时热,仿佛在经历刀山火海般的痛苦,为此他身上全是伤口,用了谢珩不少药

"后来是你翻了两天旧书典籍,才在书里找到了解决办法。"唐辞说:"从那之后我就没有……"

唐辞目光一紧,"你突然消失和这件事有什么关联?"

"我现在要是说没有,你也不会信。"谢珩幽幽地叹了口气,突然站起来,开始脱衣服。

唐辞瞳孔放大,"你干什么?"

"别紧张。没打算现在对你做什么。"谢珩将上衣搭在椅子上,露出身上已经结痂的道道伤口,"你仔细看看,有没有觉得眼熟?"

唐辞这才转而去观察他的伤口,他瞪大了眼睛看向谢珩,"和当初我身上那些……"

谢珩点头,又将衣服穿回去,扣子一颗颗系好,低声说:"当初你身上出现的那种情况,并不是因为残留的妖力或者鬼气,而是一种诅咒。"

"诅咒。"唐辞喉结滚了下,他想到了一种足以令他惊恐至极的可能。

"诅咒。"谢珩叹了声气,有些为难道:"那本书上记载,只能转移,不能消除。"

"只能转移……"唐辞瞳孔震颤,声线颤抖:"所以你把诅咒转移到了你自己身上?"

谢珩没说话,只默默地看着他,眼里是浓浓的自责。

"为什么?"唐辞的睫毛不停的颤抖,身上都浮起了一层薄汗,"诅咒……我留着也没什么,不过就是隔一段时间疼一下,你知道的,我早就习惯了,那点疼对我来说根本不算什么,你、你为什么转移到自己身上?"

谢珩垂下头,握住他颤抖又冰凉的手,"因为我不能失去你。"

"你知道的,我舍不得。"谢珩的声音也有些难以自抑的颤抖,"把你从那么大一丁点儿含辛茹苦地养大,我怎么能舍得呢。"

可是诅咒无法接触,而且如果继续存留在唐辞的身上,唐辞最后会死。

这些都在那本旧书上写的明明白白。

谢珩不会让唐辞死,所以他当时做了个决定,要在唐辞不知道的情况下,按照旧书上的方法,把诅咒转移到自己身上。

因为他的身体更能承担这一切,可诅咒转移之后的反扑比谢珩想象的要严重的多。

最开始转移成功后,他也是会定期经历那种刀山火海的痛苦,那时候他都能在唐辞面前藏得住。

然而渐渐的,谢珩发现诅咒并非停滞不前,频率和强度都在加剧,谢珩的身体也出现变化,伤口不会轻易愈合,内脏的伤也在持续堆积。

唐辞几乎双目失神,他甚至感觉周围的一切都是虚幻的,"所以你替我承担了一切,最后你也承担不住了……消失……是回了无妄海,对吗?"

谢珩很轻地点了一下头,"后来我的身体情况实在瞒不住了,只能回到无妄海,那里是我诞生的地方,那些雾气会滋养我的身体,我可以回那里调养,轮转生死,将诅咒一点一点消融,再获得新生。"

"这是当时我能想到的,唯一的方法。"

"为什么不告诉我?"唐辞红着眼圈,"如果你告诉我,不管多久我都会等着,我也不会……也不会怨你。"

谢珩承受的那些本就是他应该承受的。

话都说到这里,谢珩也没有再隐瞒什么的意思,他给唐辞擦了擦眼泪,尽量用最轻飘飘的语气说道:"因为那时候我想着,如果诅咒没像我想象中的那样消融,而我又恰好没撑过去……"

谢珩笑了下,"让你恨我是个薄情寡义的人,总比让你知道我死了伤心难过要好。"

况且他要是真死了,这个世间所有的人都会忘记他,也包括唐辞。

既然如此,他又何必在死前又让唐辞为他伤心流泪,带着恨失去记忆总比带着爱和痛苦忘记一切要轻松一点。

"谢珩……"唐辞垂眸低喃着。

他回忆起来了那天晚上的梦,梦里那些微不足道的细节全都有了原因。

那个梦根本不是预示着谢珩当时的状态,而是代表着谢珩消失的那小一百年的时光,他究竟过着什么样的日子。

难怪梦里谢珩是黑袍,而他找到谢珩的时候,谢珩穿的是白袍。

难怪梦里的谢珩双眼紧闭,无声无息,像死了一样。

难怪无论他怎么努力都没办法靠近谢珩半步……

因为那些都是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在那个暗无天日的地方,谢珩曾经历的事情。

"很疼吧……"唐辞再也控制不住的流下眼泪,双手紧紧攥着谢珩的袖口,身上的伤口反反复复没个尽头,一定很疼吧。

在无尽的黑暗里一个人度过将近百年,也一定很孤独。

而这都是因为他……这怎么叫他不自责。

谢珩动作温柔的给唐辞擦眼泪,开着玩笑不着调地说:"知道心疼我了?"

"不疼,一点都不疼。"谢珩靠过去,将人抱在怀里,"我看着有那么傻吗?"

"跟你说实话,我在无妄海的时候关闭了全身的感官,根本感觉不到什么,和睡了一觉没什么区别。"

谢珩说着又笑了下,"就是这一觉睡的比我想象的时间长,让你受委屈了。"

"我……"唐辞阖着眼,自责道:"对不起。"

"说什么对不起?"谢珩颇为不赞同道:"你怨我,生我气都是应该的。"

不管他当初是出于什么原因抛下唐辞一个人,但让唐辞在痛苦和等待中过了将近一百年这件事都是真的,也无法挽回。

谢珩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弥补。

唐辞在他怀里一直摇头,"不是的,不是……"

他不知道此刻该说什么,被自责和愧疚团团包围着,除此之外,还有心疼。

"好了好了。"谢珩双手扶着他的脑袋,哭笑不得道:"我怎么不记得我什么时候养了个小波浪鼓呢?"

他故意这样说着玩笑话,就是因为他知道唐辞心里自责,而他一看见唐辞掉眼泪就心疼。

唐辞抿了下唇,可是眼泪像是失控了一样,怎么都收不住。

他现在猜得到,谢珩当初去无妄海的时候一定已经存了死志,说是消融诅咒,但分明就是谢珩在拿命去赌。

于是唐辞的眼泪更失控了。

谢珩没办法,只能仍有唐辞哭了一会儿发泄情绪。

他知道唐辞小时候有段时间很爱哭,动不动就掉猫眼泪,没想到现在过去这么久,唐辞外表裹了再硬再装满刺的壳,剥开来还是一样。

还是他的唐辞,一点没变。

唐辞眼睛都哭干了,才逐渐收了声。

"哭好了?"谢珩拍拍他的背说:"我都交代的干干净净了,现在能原谅我了吗?"

唐辞从他怀里抬起头,一双红通通、尚且还湿润的眼睛望着谢珩,从双眼到高挺的鼻梁,再往下……

唐辞直接将唇凑了上去。

谢珩愣了一下,然后闭上眼,无声地回吻他

一吻绵长,谢珩太久没尝过这其中的滋味,虽然他心里没打算做更过分的事情,却也舍不得轻易结束。

直到在暧昧的吞咽声中,唐辞的肚子突然叫了一声,打破了亲密的氛围。

谢珩贴着他的唇,低笑:"饿了?"

唐辞有些尴尬地垂下眼,一如既往地嘴硬道:"没有,我不觉得。"

"那肚子怎么叫了?"谢珩笑得直咳嗽,"总不能是被我亲的吧?"

唐辞抿了下唇,低声反驳:"明明是我亲你。"

听上去还有点不服。

"嗯?"谢珩没想到能从唐辞嘴里听到这么一句回答,轻笑一声,手指挑起唐辞的下巴,半眯着眼,"想再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