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的天色半明半暗,西边的天空一大片姹紫嫣红的彩霞,夕阳就快要落下了。

姐妹俩手拉着手径直地去了永禧堂,等丫鬟去通禀后,不多时,就被带了进去。

两个丫鬟正在摆膳,空气中弥漫着食物的香味,让人闻了食指大动。

屋子里,不仅是贺氏在,小贺氏也在,正在陪贺氏说话。

按大盛朝的规矩,作为媳妇是要给婆母立规矩布菜的,贺氏对几个儿媳都还算宽仁,让她们每人轮一天便是,今天恰好轮到了小贺氏。

“孙女给祖母请安!”

姐妹俩一起给贺氏屈膝行礼,又向小贺氏福了福,端木纭这才开门见山地说道:“孙女今日来,是有一事想要请示祖母。”

贺氏微微眯眼,不咸不淡地说道:“你说吧。”

端木纭气定神闲,直接道:“祖母,孙女和蓁蓁已经过了孝期,想打理母亲留下的嫁妆。”

贺氏眉心一跳,神色未变,手中捻动佛珠的速度却下意识地加快。

小贺氏心里冷笑,也不用贺氏开口,她就皮笑肉不笑地嘲讽道:“纭姐儿,你一个小姑娘家家的,怎么可以开口闭口说什么嫁妆,传出去岂不是让人笑话!”

贺氏波澜不惊地看向端木纭,神色温和地说道:“纭姐儿,好好的,你怎么突发奇想地要打理嫁妆了?”她一副慈爱的样子,谆谆教导道,“你年纪还小,现在该好好读书,学习琴棋书画,修身养性,切不可因小失大,为了这些琐事分了心!”

“祖母说的是,孙女一定不会把功课落下的。”端木纭不为所动,又道,“可是孙女也不想将来被人说一句‘丧妇长女’!”

自古就有“五不娶”的说法,其中头一条就是丧妇长女不取,无教戒也,意指丧母的长女因为没有母亲的教养,所以不懂当家理事,不知如何为人妻、为人母。

小贺氏的眼神更为讥诮,在她看来,端木纭本来就是丧妇长女,区区一个孤女还要上蹿下跳的,搞出这么多事来!便是把这些嫁妆给她,她能管好吗?

“纭姐儿,你祖母是一片慈爱之心,你莫要再胡闹了。”小贺氏不耐烦地又道。

端木纭毫无退却之色,理直气壮地说道:“二婶母为何说我是胡闹?大盛有律例,若是生母亡故,嫁妆就该交由其子女继承。母亲只生了我与妹妹二人,母亲的嫁妆由我和妹妹亲自打理,理所应当。”

一听端木纭说起大盛律例,贺氏和小贺氏的脸色都不太好看,贺氏下意识地捏住了手中的紫檀木佛珠。

十四年前,李氏带着一百二十抬嫁妆嫁入端木府,十里红妆令京城百姓啧啧称赞,是何等的风光,李氏陪嫁的铺子、田地、宅子、家具、金银玉器、布料、古玩字画、药材等等写成了厚厚的一叠嫁妆单子,嫁妆之丰厚说是近十年无人能出其右也不为过!

大盛律例确有“母亡,子继”这一条,她也从来没有想要贪下李氏的嫁妆。

但是,李氏的那些嫁妆拿在手里,光是田庄铺子每年的收益就是一笔大数目,再用这些收益去钱生钱,这额外赚来的银子可就不归在李氏的嫁妆单子里,大可以入了端木家的公中和她的私库,将来留给她的儿孙。

现在若是让端木纭和端木绯姐妹把李氏的嫁妆给拿回去,岂不是要白白损失不少银子!

贺氏的面皮轻颤了两下,眼中闪过一道冷光,心道:果然是养不熟的白眼狼!三年来府里好吃好喝地供着,还这么不知足,想必是仗着有简王府为她们撑腰,就轻狂了起来!

“纭姐儿。”贺氏强忍着不满,安抚着说道,“你从来没有管过家,不知道打理这些嫁妆有多难。这样吧,你先暂且跟你二婶母学着管家,等到你出嫁的时候,祖母自然会把你那一份给你的。”

然后,端木纭丝毫没有被打动,她依然摇了摇头,说道:“祖母,府里的这些琐事有二婶母就够了,孙女只想去学如何打理母亲的嫁妆。”

贺氏紧紧地捏着手里的佛珠,目光锐利地看向了端木纭,冠冕堂皇地轻斥道,“纭姐儿,你非要这么任性妄为,莫非是觉得府里会贪图你母亲的那点嫁妆不成?!”

“孙女可没这么想。”端木纭坦然地正视着她说道,“只是孙女手头拮据,一日三餐,胭脂水粉,四季衣裳,都需要银钱。孙女和妹妹的孝期已经满了,总不能还是穿着这些素色衣裳,身无点缀。这若是外出做客,别人怕是以为咱们府里又在守孝呢。”

“你……”

贺氏的额头青筋暴起,一时有些语结。

端木纭口口声声“守孝”,“守孝”的,这是在咒谁呢?咒谁呢!

果然是丧妇长女,上不了台面!

贺氏深深地看着她,刚过金钗之年的少女亭亭玉立,一身平平无齐的素色衣裙,洗得都快有些褪色了,头上更是除了一朵翠竹珠花外,没有半点金玉,那身打扮连小门小户的姑娘都不如。

这长房的用席上,小贺氏确实做得有些过了……贺氏正想着,就见端木纭一抬手,紫藤立刻就把手上提着的食盒放到了八仙桌上,并打开了。

那清一色的青菜豆腐在这满桌佳肴的衬托下,显得刺眼,而又讽刺。

“孙女想着,许是府里的日子不太好过。所以……”端木纭精致的下巴微扬,继续说道:“祖母,您不如把母亲的嫁妆给了孙女,以后孙女和妹妹也就不用再花府里的钱了。”

两人的目光相撞,贺氏从她那双璀璨的双眸中看出了一抹毫不退缩的倔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