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镇东将军与镇西将军的日子过得不容易,镇南将军与镇北将军的日子也没好到哪里去。

楼船一路沿着陵江往京师平安的方向行驶着,晚风微凉,月光照在楼船上的“谢”字大旗上,显得旗子上的字甚是血红。

“这是轮到我了,呵。”镇南将军谢南烟端起汤药,蹙着眉心将药一口喝尽,又云淡风轻地笑了起来。

她身前站着昨夜那个眼若铜铃的汉子,是她的左副将,木阿。

木阿摇头,肃声道:“此事末将另有看法。”

谢南烟的笑容更浓了几分,她眯着眼睛把玩着手中的药碗,慵懒地道:“说说。”

“若是猎燕盟的人想要将军你的命,那铁蒺藜上面就不该淬麻毒,而是淬剧毒。”木阿认真地说着,“再有,能对将军一击得手之人,不可能只打中将军你的背心,那枚铁蒺藜即便是没有淬毒,只要打中脑后死穴,将军也不可能活着。”

谢南烟莞尔点头,“照你所说,我是要谢谢此人,留我一条命。”说完,她抬眼看向了木阿,“可是,既然不想要我的命,为何还把我装木箱之中,拖入海中呢?”

这也是木阿最想不明白的地方。

看着木阿半晌说不出来,谢南烟将手中的药碗小心地放了下来,“这碗还有用,我下次喝药还用得上,所以啊,一时不能摔了。”说着,她缓缓地站了起来,走到了矮几边,将矮几上的画卷拿了起来。

画卷上面画了一个美人,眉若柳叶,眸若秋水,一袭白衣飘飘,凌波而来,似是随时会乘风而去。

美人的踏水玉足畔,落有一行小字——仲春不离赠。

“这孙不离的师妹,真是好看。”谢南烟淡淡地赞了一句,将画卷递给了木阿,“你瞧瞧,那眉眼,是不是很像?”

“像谁啊?”木阿接过了画卷,仔细瞧了瞧,半晌没能看出来。

谢南烟苦笑道:“若真想要我的命,怎会选有人采珠的时候把我拖入海里?又怎会还给我留了匕首,让我可以挣扎着自救一回?”

“将军,你怎的又说回来了?”木阿更是一头雾水。

谢南烟弹了一下木阿的脑门,顺势从木阿手中拿过了画卷,另一只手遮住了画中美人的下半张脸,“瞧瞧,像谁?”

木阿仔细看了看,觉得有些眼熟了,“是……被我打晕的那个……”

“是啊,就是师父要我们找的那个。”谢南烟嘴角一勾,笑了笑,“昨夜我看了她许久,定不会认错的。”顿了下,谢南烟卷起了画卷,饶有兴致地继续道,“你想,那木箱落海之后,只要时间一久,海水必定会灌入木箱,我若挣脱不出,必是死路一条。为何偏偏那么巧,不慢一步也不快一步,我便被救了?救我的人,偏偏就是我们要找的人,你不觉得好玩么?”

木阿听得背心直发凉,哪里笑得出来。

“将军,不得不防啊!”

谢南烟眯眼笑着,“防是防不住的,况且,我从不是被动之人。”她的眸光渐渐地亮了起来,一字一句地道:“我可不是猎物,他们想我跑哪儿,我便跑哪儿?”笑容渐渐地消失了,谢南烟此时的脸上只剩下了认真两个字。

“姑娘,这段陵江的水流最是湍急,你若跳下去了,便只有死路一条!”

突然,船舱外响起了巡防兵士的声音。

“瞧瞧,这姑娘不可小觑啊,悄悄摸到甲板上了。”谢南烟含笑夸了一声,便拿了件袍子披着,笑吟吟地走了出去。

木阿悄悄地擦了擦额上的细汗,他知道谢南烟要出手收拾这个丫头了。

此时的云舟跨坐在船头的栏杆上,她探头望了一眼船下湍急的江水,昨夜被打的后脑还隐隐酸疼着,这一探头,她不由得又缩了回来,警告正在逼近的巡防兵士,“你再往前走一步,我真跳下去了!”

“跳。”

嗓音中那一线酥人的哑涩很是熟悉,云舟循声望了过去——是她!

谢南烟换了一身干净的雪白官服,此时黑袍的袍边猎猎,青丝全部束做了一条长长的马尾,发丝垂在背上,恰恰压住了黑袍。

她悠闲地对着牛头怪木阿招了招手,木阿便给她搬了一张太师椅过来。

云舟细细望她,才发现她眸光不再迷离之后,很是清澈透亮,就像是天上的北极星。

“你没事就好……”云舟说完之后,这才反应过来,方才这女子明明让她跳下去啊。

为何如此歹毒啊?

云舟瞬间敛了笑意,她寒着脸道:“我好心救你,你却掳了我,舅舅若是知道了,要急死的!”

“哦?”谢南烟却不准备解释,她命木阿端了一盏热茶来,一边用盖子拨弄着浮着的茶叶,一边淡淡道,“你今夜跳下去,你舅舅可不是急死的,是气死的。”

“你!”云舟突然很是后悔,昨夜为何要与桑娘一起救她?

谢南烟笑然对上了她的双眸,“难道不是么?什么都没弄明白,就跑去跳江自杀了,傻子也不会这样做吧?”眉梢微微一挑,似是挑衅,“一,乖乖下来,回去睡觉。二,我让木阿帮帮你,推你下去,一了百了。”

云舟急红了眼,“你……没有第三个选择么?!”

“有。”谢南烟的笑容突然变得有些“可怕”,她悠悠地站了起来,给木阿递了个眼色,“用绳子。”

“诺!”木阿忍笑抱起了船舷上盘着的绳子。

云舟骇声问道:“你……你要做什么?”话还没说完,木阿手中的绳头就像是活了一般,瞬间缠住了云舟的腰杆。

“下去。”

谢南烟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她的身前,轻轻说完便猛地一推,云舟重心一个不稳,便朝着陵江中栽了下去。

“啊!杀人——咳咳!”云舟还没来得及把话说完,腰杆上的绳索便猛地收了个紧,勒得她忍不住发出一串猛烈的咳嗽声。

谢南烟探头咯咯笑道:“这可是你选的第三,这会儿再给你次机会,一,还是二?”

“一……咳咳……一……”云舟只有先服软了,活着比什么都重要啊!

可是,云舟的话才说了一半,木阿的手微微一松,她的脑袋便扎入了江中,被江水凉凉地冲了一回。

等木阿将她拉上船舷后,云舟瞪着通红的眸子肃声问道:“我明明选了一……为何你……咳咳……”

谢南烟并没有看她,只是侧脸笑道:“一是洗个脸再上来,二是洗个澡再上来,你不听我说完便选了,你怪不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