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梦醒(下

17.梦醒(下

响气忍着悲痛,拉过身边的一位服务人员,询问死因。“不就是胃出血吗?”响气问,“怎么会死了呢?是不是医院用错什么药了?”

“没有的。我们检查了病历,也询问了刘厅长的家属。”服务人员解释到,“入院时确诊为胃出血,也是常规治疗的,但突然就复发了急性胰腺炎,医院下发了病危通知书的。专家紧急会诊,确定用上一支特效药。经病人家属签字同意后才注射的。不料刘厅长对该药过敏,就猝然去世了。”

“急性胰腺炎会这么严重吗?”响气问。

“你是刘厅长的家属吧?”服务人员问道,“病情就是突发性的,我带你去看病历吧。”响气一点头,那人便带着响气去了一楼的一个房间,要医务人员抽取出了长生的病例,然后交给了响气看。“你可以好好看看,医院也是尽了力的。”

响气翻开看时,里面密密麻麻的全是符号,即便有了文字叙述,也是医疗名词比较多,读了也是一知半解的。响气翻看了几页,索性放下了,干脆直接问起来了:“大夫,为什么会转变为急性胰腺炎呢?”

“对不起,我也不十分清楚。”医务人员回答到。“本病病因迄今仍不十分明了,主要是因动物模型与临床间差异较大。从现今的资料看,胰腺炎的病因与过多饮酒、胆管内的胆结石等有关。”

“哦,是这样啊。”响气也没听明白什么的,但还是不懂装懂,接着问道,“难道就没有比较稳妥的治疗方法吗?”

“你不清楚,急性胰腺炎的治疗迄今仍是一个难题,我们因此才下发的病危通知书。”医务人员解释到,“对于急性胰腺炎的治疗,一是非手术治疗,二是手术治疗。非手术治疗怎样才能做到合理的补充血容量,减少并发症;手术治疗时机怎样掌握,手术怎样实施方为合理。都是很难把握的。我们已经尽力了。”

响气看情况确实如此,也不再问什么了,把病历交给了医务人员,走出门问身后的服务人员道:“什么时间举行向遗体告别仪式啊?”

“根据治丧委员会的安排,应该就是明天了。”服务人员回到,“到时我们会事先接你们到场的。”

响气回到殓尸房时,老富贵他们已经止住了哭声,但还很是悲戚。在周围人的劝说下,才颤颤巍巍的要回去。司机还是马上把他们带回了宾馆。

“响气,你说,你长生哥怎么就突然死了呢?”上楼梯时,老富贵咱们问道,“刘半仙说是因为采挖白石岭的缘故,你信不信呢?”

“不会吧。”响气一下也不知该怎么回复了,“当初可是长生哥支持才得以实施的啊。”

“唉。”老富贵长叹一声道,“自作孽啊,他懂个什么啊!”

响气哑然了,突然觉得是自己害了长生似的,但开发白石岭是真的得到长生支持的啊,或者说,没有长生的帮助,这或许就只是个梦。但怎么长生哥一出问题,就会和白石岭扯上关系呢?就会和自己扯上关系了呢?自己的目的还不是为了全村父老脱贫致富吗?老富贵怎么想,村里其他人是不是也会这么想?响气感觉有一股寒意笼罩在了心头。

第二日的遗体告别仪式在殡仪馆举行,响气等人作为家属在棺椁后站立着,根据治丧委员会的安排,有人读了悼词,随之安排参加追悼会人员向遗体告别,听着主持人的介绍,响气知道省内的各厅局来人了,自己县的办公室也来人了,乡政府竟然没派人来——这个许国强,真够势利的啊!响气心里说。

岂不知,许国强就是这么想的,当办公室人员把消息通知给他时,这家伙也惊呆了:“什么?刘厅长怎么会死了呢?”遣去了办公室人员人员,许国强就发疯了,咆哮到,“你刘长生怎么就这么死了呢?我年年给你送那么多东西,这不等于打水漂了吗?我还期待着你给提拔个局长呢,这不成了痴人说梦了吗?”

“振普,你发现了没?”响气悄悄说道,“我们县就来了一人,乡里就没人来。你看出什么问题了吗?”

“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振普不解的问。

“假如是富贵叔死了,结果会怎么样?”响气问。

“不知道。”振普摇摇头说,“没这隆重吧?”

“你真晕。”响气说,“我给你讲个故事吧,还是陈老二的。他听说现任局长的爹死了,马上就开车买了鞭炮花圈要去吊唁送礼,帮忙,结果在路上得知确凿消息是局长死了,你猜他是怎么做的?”

“还要去呗!”振普答道。

“你是要去的,但人家陈老二就不是的了。”响气说,“那家伙一听是局长死了,把鞭炮和花圈一扔,掉头回去了。”

“太不够意思了吧?”振普愕然了。

“官场就是这样的。”响气说,“局长死了,走动的太近乎了的话,下任局长会怎么想?还会信任你重用你吗?所以陈老二才会官运恒通啊!”

“什么人呢。”振普嗤之以鼻道,“我才不做他那样的人呢。”

“理解你。”响气说,“假如长生哥健在,富贵叔去了,肯定会比这更隆重的——除了现在该来的依然会来外,咱们县里的头头脑脑会来齐吧?乡里保不住许国强会亲自上阵的,忙前忙后的像个狗似的,你信不信?”

振普摇摇头,说:“不信。官员没有这么下作的。”

“唉!”响气叹口气,心里道,“看来你真是顽固不化,估计也不会混到什么地步了。”

响气想起了曾听说的陈红升职的事儿:陈红是机关里的一位科员。人长的还算漂亮,平常又喜欢涂个脂摸个粉的,衣服再时尚新潮一些,30多岁的少妇了看上去还像个大姑娘,

丈夫大成是化肥厂的职工,虎背熊腰的但外强中干,遇到个事,一个小孩子就能把他吓趴下。陈红就瞧不起他这个熊样,真后悔自己当初瞎了眼,找了个原以为可以依靠的男人,但一个晚上发生在小胡同里的事让她彻底死了心:那晚她和大成晚归,刚走进悠长幽暗的那条胡同不久,面前就突然闪出一个小孩子(说是小孩子,只是和大成比较而已),手里拿着也就是一把学生削铅笔用的小刀,声音颤抖的说,交出钱来。就这战战兢兢的一声,竟然把大成吓了一跳,一把就把陈红拽到了身后,也是哆哆嗦嗦的问,你要多少呀?陈红被大成一只有力的大手猛的一扯,险些被带趴下,心里还是感觉很甜蜜的——懂得保护女人的男人就是好男人嘛,但随即就被大成的软弱气坏了,一拧他的大腿,低声说:我就不信你打不过他,上呀!陈红的话就是命令呀!大成高喝一声:想打架吗?就这一声,抢劫的小子吓得把刀子一扔,掉头就跑了。从此陈红算捏着了大成的软肋,吆来喝去的;大成也佩服陈红的胆识,甘受之差遣。

陈红在家是老大,什么事儿都是她说了算的,就连女儿上学怎么去也要听从她的意见。要培养孩子自立自强的性格,以后让她自己骑车上下学。陈红的话就是圣旨呀,女儿噙着泪答应了。陈红在家里如此风光,在单位却有点底气不足:瞧瞧,自己已经是30多岁的人了,还在科员的位置上待着,并且一待就是十来年,险些被落个“科员承包户”的称号。老局长是个不解风情的老头子,见了她的打扮就皱眉头,闻到她身上的香水味就打喷嚏,对她压根没什么好印象,把她往一个“鸡肋”科室一撂就不管不问了,落个眼不见心不烦。这可让陈红气坏了,心里不住的骂局长这个糟老头子,只盼换个领导能解放自己。“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盼到今年,终于盼来了出头之日。新局长上任了,听了她的哭诉,看了她的请求,马上就批准了,她立刻变成了办公室的工作人员。忙是忙了点,但这是在局长眼皮子底下工作,稍有一点成绩就被领导看在眼里记在心中的。陈红业务能力不错,又随时无偿的加班,新局长已经公开表扬过她了,私下也暗示:下个月就给她申报办理个副科级别。不能白让领导给自己升职啊,总要有所表示的。陈红想:是送钱还是送物呢?思想的矛盾以致加班打文件时竟出现了N个错别字。心里正烦着呢,丈夫大成的电话打来了。

原来是陈红的女儿下晚学,骑着自行车回家,途中和一辆电车相撞了,摔倒了地上。骑电车的中年男子马上下来扶起女孩,问摔坏了没有,又扶起车子,把散乱的书整理好放进了车篮里。看女孩没事,就要离去,恰巧大成的一个哥们路过,就拦住了,一边忙不迭的给大成打去电话。大成来了一看,是女儿走错方向了,责任完全在自己;女儿也没有摔坏,又耽误了人家那么久时间,就想握个手各回各家得了。出于习惯,他还是要向陈红汇报一下,听从老婆的指示才不会对自己造成精神和身体方面的损失!

陈红一听喜坏了,这不是天上掉馅饼吗?你等着啊,别让那人跑了,我马上就到。她对大成下了死命令。

可是,大成嗫嚅着说,女儿也没摔坏,还是怪她走错了方向,咱不占理呀!

你甭管了!有理没理看我的吧。陈红得意的说,处理这种事是她的拿手好戏,先把事情搅浑了,然后就软缠硬磨,让对方心里焦灼不安,为了摆脱纠缠,自认倒霉,多少出点血才算完事。哈哈,给局长送礼的钱出来了!你怎么知道女儿没事?伤着骨头了呢?隔几天出事了你找谁去?陈红把丈夫熊了一通,问情地址,锁上办公室的门就来了。

怎么了大兄弟?我还不能走呀?即使责任不在我,孩子真若有事了我也不会袖手旁观的。我给你我的单位地址和电话好吗?我还有事情要办呢!中年男人和大成商量到。

大成不知该怎么回答人家了:对不起大哥,我知道女儿没事,你也没错,但我老婆没来之前,你是不能走的!

唉!好,我等着。中年男人叹口气,掏出烟,递给大成一支,二人都默默的抽起烟来。

爸,咱们回去吧,真的没事的!女儿也着急了,不用等妈妈了吧?

不行!陈红已经赶到了,听到女儿的话立刻制止到,谁撞了你呀?

中年男人转过身来,陈红一下呆在了那里,尴尬的叫了声:是你呀,局长

可想而知,陈红的结局会怎样了?但现在看来,振普也比人家好不到哪里去了。

遗体告别仪式结束后,长生的遗体就被推进了火化间。又是恸哭一片,不久,长生的骨灰就被送了出来,按照事先商定好的交给家人保存的约定,交给了长生的儿子捧回。

事情就怎么结束了,一个人就怎么活生生的突然去了。其实世上还真的有公平存在,那就是死亡,不管你高贵还是低卑。不管你富有还是贫贱,濒临死亡死亡时,什么也没有用的,因为什么也不能挽回你的生命的。

老富贵应儿媳孙子的要求,留在了城里。回家途中,就只有响气和振普了。“以后就靠你自己干了。”响气对振普说,“现在长生哥一去,你连个依靠的大树也没有了。”

“你放心吧响气哥。”振普回道,“我会努力的。”

话是很坚决,很自信,但响气扭头望去,却看到振普的眉宇间隐藏着一层淡淡的忧愁——他是不是在为自己的前途担忧呢?

窗外,竟然淅淅沥沥的飘洒起了小雨。地里的麦苗已经从冬的束缚中挣脱了出来,沐浴在春雨中,愈加绿的耀眼。“春雨贵如油,今年又该是个好收成了吧!”响气想着,随着客车的颠簸,也昏昏欲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