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倒计时(一)

番外 死亡倒计时(一)

闹钟响起。十几秒钟后,一条白皙健实的手臂伸到床头柜,摁掉了铃声。

手臂收回来,继续搭着怀中人浅麦色的后背,上下抚摸了片刻。

趴在柔软床垫里的杀青睁开了眼睛,从里奥的角度看过去,能清晰地目测出他睫毛的长度。这一刻的连环杀手杀手是异常慵懒与迷离的,如同猛兽短暂地退化成一只柔软无害的猫咪。

里奥简直爱死了这一刻。因为他知道,全世界能享受到此刻的人,只有他一个。

“宝贝儿……”他吻着对方的耳廓,把耳垂含在齿间轻轻研磨,“我们该起床了,今天可是你正式报道的第一天。”

“可我觉得时间还早,你们不是9点上班吗。”杀青懒洋洋地回答,挪动了一下。被单从他身上滑落下来,露出前一夜**的余韵。

看着那些斑斓的指痕、吻痕,以及不小心咬太重的齿印,里奥既尴尬懊恼,又忍不住遐想回味。

他的表情让杀青吃吃地笑起来,顺手把他那边的被单也掀了,让两具年轻健美的身躯暴露在晨光之下。显然,因为肤色白皙,混血探员身上的**痕迹比他的情人还要明显。

里奥一翻身,把杀青压在身下。“嗨,你恼羞成怒了。”后者说。“不,你说的对,时间还早。”前者回答。

里奥轻柔地摩挲,尝试用手指再度光复失地。如果现实允许的话,他希望自己的刀剑能永远占领这座令人销魂的城池——干脆陷落在里面不必再出来好了。

杀青纵容地抚摸他的后背,同样享受着被撩拨起的欲望。在彼此精力旺盛的肉体里燃烧起来的,除了本能,更有爱意,因而越发显得饥渴难耐。无论多少次结合,这种欲望都无法平息,如同食髓知味,贪婪而永不满足。

“做一道计算题,亲爱的。5分钟刷牙洗脸换衣服,5分钟早餐,25分钟路程,你还剩下多少分钟?”杀青急促地喘息着。

“美国人讨厌做计算题,”里奥争分夺秒地行动起来,“但很守时。放心,时间不足的话,我们还可以在强度和效率上弥补。”

华盛顿,宾夕法尼亚大道,FBI总部胡佛大楼,刑事犯罪调查部。

里奥·劳伦斯探员推开门,走进人来人往的公共办公区。随后进来的是个容貌俊秀的亚裔青年,穿着一身低调的藏青色西装。他抬起眼睛,似笑非笑地环视一圈,四周莫名地安静下来。人们在驻足打量、目光交汇和窃窃私语中传递着同一个信息:

快看!这就是传说中/酷毙了/上了法庭还能反咬我们一口/新书我一直在催更/早就说我们该雇他/上头居然同意了/局里连这种危险分子都招揽有多昏头/看起来不像危险分子啊/听说跟劳伦斯探员关系暧昧/天哪跟男神一起工作人家好激动——的杀青!

里奥走在前面,脸上的严峻之色隔绝了不少窥探的目光,带着泰然自若的杀青进入自己的办公室。办公室的外墙是半透明的毛玻璃,里面的一举一动依稀能看清,因而还是有不少目光假借路过,偷偷摸摸地往里面瞟几眼。

没过多久,罗布激动地推门进来,笑嘻嘻地跟杀青打了个招呼:“嗨,特别编外探员!”

杀青也哂笑着回了一句:“嗨,信息处理中心探员。”

罗布被他噎了口气。调去文职部门并不是他的本意,但他最近迷恋上的一个妞儿坚决不接受男友从事充满危险的外勤工作,而他又想和她发展更进一步的关系,只好在权衡利弊后申请调去信息服务部。

“新丁,你现在已经叫‘洛意?林’了,进了局子就要遵守规章制度。”他刻意用一副资深者和前辈的语气说,企图挽回一点威信,“你知道咱们这里有个规矩,新来的要负责送咖啡吗?”

杀青无所谓地耸耸肩,走到咖啡机那里拿了两个纸杯,分别打了一杯拿铁和一杯玛琪雅朵,回来递给罗布:“你先选。”

罗布没有得到意料之中的反击,倒被他的顺从弄得十分惊疑,伸手在两个杯子之间游移不定:“你……没动什么手脚吧?”

“不敢喝就归我们了,自己去倒。”杀青不以为意地撤回手,拿了其中一杯放在里奥的手里。

罗布立刻冲过去,抢走了里奥手中的杯子,刚说了句“这杯归我”,热咖啡突然泄了他一裤子,连皮鞋上都溅湿了。他被烫得嗷一声叫起来,丢了杯子去扯裤管。咖啡杯在地板上滚了几圈,整个杯底赫然消失,只剩一个两头空的卷筒。

里奥批评新搭档说:“别欺负罗布!”

杀青耸肩,“烫不伤的,我掺了不少凉水。”他走到罗布身边,像挠猫咪一样挠了挠对方的下巴:“听着,我到这里是来捕猎连环杀手,可不是来送咖啡的。”

罗布眼泪汪汪地抹着咖啡渍,一边在心底骂自己嘴欠和自作孽,一边认命地说:“好吧,我只是有点小嫉妒——现在我的搭档归你了,别客气,拿去用吧!”

杀青失笑:“放心,我一定物尽其用。”

里奥沉下了脸:“这里是办公室,我在办公室只谈公事!罗布,滚回你的工作间;洛意,过来看你提供的13名连环杀手信息,我们要从中先挑一个下手。”

半小时后,黑发探员拈起桌面上的图钉,走向墙面上巨大的国家地图,钉在其中一座城市附近。“凤凰城,‘绞刑架杀手’。十点钟我们召集相关探员开个会,把行动布置下去,明天就可以出发了。”

杀青随手抓了把带彩色塑料头的图钉,把它们当飞镖,一个一个往地图上扔:“开会之类的,别指望我会发言。另外,猪队友不如没队友,我不介意单干。”

“你得学会团队协作,洛意,个人英雄主义在这里不受欢迎。”

“我干嘛要受他们欢迎?”杀青不屑地哼了一声。

里奥无奈地叹口气。他知道要想让杀青成为一名真正的FBI搭档,磨合之路还很漫长。

敲门声响起,负责后勤服务的简走进来,手里拿着一份包裹:“洛意·林的快递,刚收到的。”

杀青正要伸手接,里奥抢先取走,在手里掂了掂,里面似乎是个轻飘飘的文件袋。他问简:“扫描过了吗?”

“是,未发现内容物有异常。”

在简出去后,里奥皱眉对杀青说:“这不太对劲。你才刚刚进入总部,谁会给你寄快递,连具体部门都填得分毫不差?”

“也许是我的真爱粉?”杀青语调轻巧,抽走那份包裹时,顺道在里奥胳膊上敲了敲,“亲爱的搭档,你简直像只警惕性十足的军用杜宾,剪了耳朵的那种。”他撕开包裹,取出空****的牛皮纸袋,从中倒出一枚微型U盘。

里奥让人拿来笔记本电脑,将U盘插进去读取。

一个视频文件自动跳出,开始播放。

最开始的画面被满屏飘落的缤纷碎片占满,乍看像庆典上礼炮喷出的彩纸。但很快他们发现,那是从几架低空盘旋的直升机上洒落的各色花瓣,纷纷扬扬几乎覆盖了整条街道。

轮胎碾过雨中湿漉漉的路面,黑色轿车缓行而过,一辆接一辆,令人生出无穷无尽的错觉,车顶上一律装饰着雪白花环。车内坐满了人,而明显被肃清过的道路两侧,林立着至少数百名身穿黑西装、打着红色雨伞的男人,沉默地簇拥车流朝同一个方向前进。

显然这是一支声势浩大的送葬队伍,不论是抛洒花瓣的直升机、上百辆送葬车队还是黑压压的人群上方绽开的血色伞花,都从肃穆悲痛中透出了一股高高在上、强势而冷酷的意味。

“……这是蒂莫西·贝拉尔迪的葬礼!”里奥盯着屏幕,沉声说,“我记得,就在你越狱后的第三天。”

杀青耸耸肩:“我背黑锅后的第三天。”

“我知道。但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你——你的房间、你的床、你的匕首、你的指纹;甚至有狱警指证,看到当晚蒂莫西进了你的囚室。法庭上的情况你也见到了,超过三分一的陪审团成员认为是你杀了他。”里奥说。

“那么你认为呢?”杀青噙着一抹邪气的笑意反问。

里奥正色答:“我认为如果是你干的,你会承认;你说你背了黑锅,所以凶手另有其人——当然这只是我的个人感受,并不能作为取证依据。在这个案子里,目前我还没找到任何证据可以证明你无罪。”

“果然是标准的探员式回答,公私分明。”杀青一敛笑容,眼神与语气同时冷下来:“然而比起谁给我寄的这段视频、用意是什么,我更想知道,赛门是怎么从十二层楼顶掉下去的。”

里奥短暂地沉默了几秒,说:“警方的调查结论是自杀,这是当地治安案件,我们并没有插手的权利。”

杀青讽刺一笑:“你们,可不包括我。”

里奥警告他:“你现在也是我们的一员!”

杀青别过脸去不理睬,继续看屏幕。

镜头画面已经跟随着车队,到达市内一家殡仪馆,棺材被几十只手举在头顶,小心安放在一辆精心打造的黑金色巨型马车上。门外的乐队正在演奏电影《教父》的主题曲,四周高墙上悬挂着印有蒂莫西半身照的海报,标语上写着:“你征服了纽约,现在你将征服天堂。”

杀青把嘴角撇来撇去,最终吐出一句:“……这帮黑手党还真会玩。”

“按理我得说一声‘尊重亡者’,但从这个葬礼中我没看出一点值得尊重的地方,有的只是挑衅与威慑。”里奥说,“他们给你寄视频的用意很明显——‘西西里的复仇’。近期你最好得小心点儿,虽然论单打独斗,他们没有一个是你的对手,但有句古话说得好,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多谢忠告。”杀青起身走到墙面地图前,拔下那颗“凤凰城”上方的图钉,手指向东横越整个大陆,将这枚图钉牢牢摁在了“纽约”。

“我改变主意了,下一个目标是纽约的‘暗巷幽灵’。”他转身,双手抄在裤兜,背靠地图。那枚图钉在他的脸颊边入墙三分,仿佛一个无声而坚定的迎战宣告。

里奥虽然对此并不感到意外,但仍立刻反对:“既然你说公私分明,于私你该避其锋芒,别自己撞上枪口去;于公我们对‘绞刑架杀手’掌握的信息更充分,抓捕成功率也更高。”

“说的不错,但你忘了一点,冷静期。‘绞刑架杀手’最后一次作案是在上周,按照他之前的作案间隔推测,会有两到八周的冷静期。而‘暗巷幽灵’沉寂了近三个月,算起来,就像毒瘾即将发作,他也该蠢蠢欲动了。我估摸着下个受害者就出现在这几天,那个可怜、无辜、漂亮的金发女孩,被殴打得不成人形,绝望地躺在某条肮脏的暗巷里。那时她甚至乞求死亡降临,因为这样就能摆脱凶手带来的无穷折磨与痛楚——你忍心不去救她吗?”杀青语声低沉,一脸悲天悯人地看着面前的探员。

里奥知道杀青在耍心眼,但对方用了一种他最无法拒绝的表达方式——现在那个女孩悲惨的尸体就横陈在他脑海中,根本没法视而不见。

“至于我的人身安全,这你就不用担心了,我再怎么退步,也不会在阴沟里翻船。”

里奥正想再说些什么,杀青用一句话堵住了他的嘴:“我现在是你的顾问,没错,但我至始至终都是个战士,你叫我面对死亡威胁时,选择退缩?”

“……好吧,你赢了。”里奥走上前,指尖按住他脸侧的那颗图钉,将它更深地压进墙体里去,“我们先去纽约,解决那个变态。”

杀青转头望向电脑屏幕,在私人墓园举行的豪华葬礼已尽尾声,画面正停留在一柄斜插在墓碑前的匕首上,旁边用子弹拼出了血腥味十足的一行字:Welcome death。

“——是两个变态。”他轻声说。

四月份的纽约还带着点春末的寒意,尤其阴雨绵绵的夜里,更是湿冷。杀青将夹克的兜帽翻上来,走下飞机舷梯。里奥撑开一把黑伞,不多时风衣的下摆已经被微雨打湿。他们朝机场外一处僻静路旁等待的FBI专用车走去。

由于天气缘故,飞机误点了一个多小时,司机大概等累了,趴在方向盘上睡觉,从闭合的驾驶座车窗望进去,正好可以看到扣着帽子的后脑勺。

里奥走上前叩了叩车窗,司机睡得很沉,并没有听见。于是他拉开后车门,准备坐进去叫醒他。

杀青突然握住了他的手腕:“别动!慢慢松手……后退,退……”

里奥立刻警觉,小心翼翼地松开车门把手向后退。退到五十米开外,杀青从路边拣了块石头,掂掂重量,然后朝车子扔去。拳头大小的石块精准地从敞开的车门飞入,砸在车厢底部。

在火光与巨响轰然炸起的同时,杀青拉着里奥扑倒在地。

尘埃落定后,他们起身发现整辆车被炸得面目全非,成了一个燃烧的铁架空壳。“车底盘被装了重力感应炸/弹。”里奥一抹脸上灰尘,神色凝重,“你是怎么发现司机已经死了?”

“复古英伦风格的蓝西装能搭嘻哈铆钉棒球帽吗?”杀青反问。

“我是穿不出去,但也不能就此认定别人不会这么混搭。”里奥说。

“但对一个连领带与袋巾的颜色花纹都与外套搭配协调的男人而言,他的穿衣品味足以将那顶棒球帽驱逐出境。显然帽子不是他的,而且帽舌朝着车门,说明有人从门外给他扣上,目的是什么,我只想到了掩盖脑袋上的弹孔——”杀青耸耸肩,“职业反应嘛。你没发现他露在衣袖外的肤色也不太正常?”

里奥望着仍在熊熊燃烧的车身,叹道:“我们该先叫拆弹专家,这样或许他还能留个全尸。”

杀青不以为然地说:“是炸成焦炭还是埋在土里被虫吃鼠咬,你以为他现在还会在乎吗?更何况,他腕上的‘皇家橡树’限量版发行稀少,并非他这种身份的人可以买到,而拥有其中一块的纽约富商去年报警说名表珠宝失窃,至今仍未找回。如果你关注报纸新闻的话,那上面有表的照片,以及警方的初步调查结果,怀疑是本地盗窃团伙所为。”

里奥将他话中线索串联起来,迅速举一反三:“本地盗窃团伙经常通过‘合伙人’向黑手党头目们提供热门货,他通过这种渠道得到这块表,说明与黑手党或销赃者关系匪浅——他是被对方收买的叛徒!”

“反正你们也往黑手党内部塞卧底,双方扯平了。”杀青微嘲,“假设这个刺杀任务他也有份,但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他在最后关头退缩,甚至打算反水,激怒了对方,被灭口在车上。对方顺道布置成陷阱,用来送恨之入骨的我上西天。至于你,宝贝儿,你只是个倒霉的附带品,不要太失望。”

里奥表情有些不快:“你刚刚死里逃生,还在说风凉话?看看这群黑手党恶迹斑斑的杀人档案吧,炸/弹、冷枪、酒精喷灯、冰锥、绞绳……不知道还有多少层出不穷的暗杀手段等待着我们,你得对自己的性命上点心,首先从态度上开始。”

杀青被他念叨得够呛,手指揉了揉眉心,“好吧老爸,我们赶紧报个警,让他们开辆防弹警车来护送,怎么样?”

里奥无奈地瞪了他一眼,掏出手机。

一个短信恰好在这时发过来,他点开看,来自未知号码,内容只有一组孤零零的数字:23,52,37。

“什么意思……”里奥思索道,“时间?”

杀青凑过去看了一眼:“应该是。从刚才开车门到现在,大约是8分钟。”

“是倒计时。他们在为计划中的死亡倒计!”里奥咬牙说。

“——我的死亡。”杀青面不改色地补充。

一股抑制不住的愤怒从黑发探员的眼中涌现,仿佛暗潮冲出深海,在洋面上掀起激浪。“没人可以预定你的死亡,”他寒声说,“他们得为这种自以为是的愚蠢付出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