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8

“——怎么会这样?!”云墨舞不敢置信的看着眼前的可怕景象。“怎么能这样……”

“箫王的军队在昨天夜里进入了柳州,柳城、安县以及越城所有参与了暴动的人都被捕斩首,起义军首领的头颅也被悬于城门示众。”云休面无表情的叙述。一夜之间,三县血流成河。

“所有参与了暴动的人都被斩首?可是他们又怎么分辨哪些人参与了,哪些人没有?”云墨舞颤抖着声音问。

“不需要分辨。”云休冷酷的笑着说,“他们屠城了。”

——轰的一声,云墨舞感到一阵头晕目眩。

那些在前几日还因为有了米粮而开心欢呼,涕零感激的百姓,那些一边喝着米粥一边淳朴的笑着的天真孩童,那些只是希望能够活下去的无辜的人们……

仿佛亲眼看见了那人间地狱,眼中一片血红。云墨舞意识一暗,晕了过去。

“王爷,你怎么可以弃我们三城百姓于不顾?”

“王爷,救救我们,救救我们……”

“——好痛啊,好痛啊!”

“饿,娘,我饿……”

“——斩!”

“——斩!”

“——斩!”

“不,不,不——”

被一连串的噩梦缠绕着,云墨舞惊叫着从噩梦中挣扎醒来。

“王爷?”守在床边的小厮见云墨舞睁开了眼,赶忙向外嚷嚷着:“王爷醒了,快,快传军医,王爷醒了!”

“我……我怎么了?”从噩梦中醒来,云墨舞脑中一片迷茫,“这是在哪?”

“王爷,您不记得了吗?刚才您在军前晕倒了,这里是涵王爷的大帐。”

“涵王?”云墨舞顺着记忆慢慢的回想起了之前的事。那些悬挂于柳州城头的头颅,那些被丢弃在城门外堆积如山的尸骨,一想起那个恐怖的场景,云墨舞就觉得心痛。

突然,嘹亮的号角响起,紧跟着是又一阵紧张的鼓声。帐外忽然一片一片的亮起了火把,军士们来回跑动的身影不断,整个军营呈现出一场紧张的气仇。这一切都在预示着有什么重大的事情正在发生。

云墨舞脸色大变,“出什么事了?”为什么军中号角吹得这么急?

“王爷,小的……小的也不知道。”

“你随我出去看看。”

就在云墨舞要出去查看情况的时候,帐门被挑开。进来一人,正是涵王身边的心腹右将军李平。涵王此次前来台州,三员大将中只带了两人,一个是左将军潜阳,一个就是这位了。

“末将参见王爷!”李平上前一步,在云墨舞身前行了个军礼。

“李将军请起。外面这么乱,可出发生什么事了么?”云墨舞急忙问道。

“回王爷,是箫国的军队突然夜袭我军大营。”李平也不相瞒。“现在涵王爷已经率兵前去迎敌,临行前交代末将一定要把天云王带离此处,以确保王爷的平安。”

“夜袭?”云墨舞大为吃惊。箫国怎么会如此大胆,居然敢越过边境发动袭击!

“请王爷立刻随末将离开此处。”

“那,王叔他……”云墨舞犹豫着该不该就这样走掉。自己也是湮国的王爷,自己也有责任保守国家,与军士们一起战斗迎击敌人……

“王爷请放心,涵王爷身经百战,不会有事。此地不宜王爷久留,还请您立即随末将离开。”李平再次请求。

“那,好吧。”云墨舞不再迟疑,披上了一件披风跟着李平离开了湮军大营。

出了营帐,就有士兵牵来了一匹踏雪宝马。

李平把马牵到了云墨舞面前,“王爷,上马吧!”

云墨舞接过缰绳上了马,最后再看了一眼混乱的大营,便跟在李平后面冲了出去。在他的后面,还跟了十几个护卫的士兵。出了大营没多远,云墨舞不断的听到身后传来杀伐声,浓重的血腥味弥漫了整个战场。不时还有几枝箭羽从身边掠过,身后的十几名护卫里,也不断的有人倒下。

这就是战场,这便是战争。所有的人都必须在这里浴血重生,否则就只能永久的长眠。云墨舞第一次这么深刻的体会到这些。

兴,百姓苦。

亡,百姓苦。

这便是代价!

“天下一统是必须的,如果不想被人占领、侵吞、奴役,就只有先去征服他们。也只有这样,天下百姓才能获得真正的安定。”还记得那人当时是这么说的。可是这些代价,真的很残酷!

风呼呼的吹过耳际,云墨舞思绪纷乱。

“——咻”,“噗!”

“唔!”云墨舞捂住胸口,闷哼了一声。

“王爷?!”

“——天云王!”

分不清是谁在叫自己,云墨舞大张着双眼,只看到天地不断的旋转。那人冷酷的表情浮现在眼前,云墨舞痛苦的闭上了眼,一口鲜血从喉中涌出。

“哔叭”,什么东西碎了!

梦里,那人总是在不远处。

当自己想要追逐接近时,他却忽然飘远,停在远处,偶尔回头望着自己。

那神情,高傲、冷漠;

梦里,他也会温柔的对自己微笑。

那双**漾着秋水的凝眸,总在悲伤时,轻柔的不言不语,安抚自己。

那神情,忧郁、朦胧;

总是阴谋算计的他,总爱冷言恶讽的他,还有雷霆震怒的他。一张张表情,一个个脸孔,不停的轮转,变换,都是他,全是他,只有他!

最终,所有一切都永远的定格在了那张永远冷漠、无视一切的表情上。

向着高高的九天之外,他的眼中没有自己,没有……

心,好痛,好痛!

为什么会这么的痛?

我,怎么了?

啊!对了,是箭。

一枝冰冷的箭,与他同样的冰冷。

碎了,都碎了呢……

好梦随风,又是韶光过。

“舞儿,舞儿……”

颤抖着睁开眼,突如其来的亮光刺痛了云墨舞的眼。

“舞儿,你……你终于是醒了!”

“我、还、活、着?”云墨舞张口艰难的问话,挤出几个嘶哑得不成声的音节。

“舞儿,你还活着!你还活着……”云休答得肯定,他看起来很激动,有些不知所措。

“让王叔担心了。”云墨舞重又闭上了眼。

“怎么能不担心呢?怎么能……”云休迭迭的说着,爱恋之情表露无遗。

得知云墨舞中箭的时候,云休正在战场上与箫国军队对峙着。无法立时赶回来的他,只能将满腔的怨恨发泄在战场上。云墨舞的仁王之名已经举世皆知,得知天云王中了敌人冷箭的消息,士兵们也跟着群情激愤起来,湮军上下万众一心,狠狠的回击了敌人。此战一举剿灭了箫军一万六千七百余人,大败箫军于野,最后进逼至柳州城下。

从战场上下来后,云休就把军队交给了潜阳,自己漏夜赶回台州。当时,云墨舞已经昏迷了两天两夜。之后的几日,云休就一直守在旁边,既要亲自看顾云墨舞,又要观注箫军动向,不眠不休的处理军务。

“舞儿,舞儿……”云休情不自禁的抓住了云墨舞的手,紧紧的握在手心里。

“王叔。”云墨舞睁开眼,无奈的看着因自己而消瘦的云休,只是轻轻的说道:“王叔该好好休息才是。眼看两国大战在即,军中大事又全靠王叔处理,王叔该为湮国的黎名百姓保重身体才对,侄儿不值得王叔如此。”

“舞儿,你该知道我的心……”

“王叔请自重。”云墨舞异常的冷淡。

“好,好,好……本王自重,本王一定自重。”一连三个“好”,云休已是怒极,“可云墨舞,你别执迷不悟了。你以为你心上的这一箭是哪里来的?”

云墨舞别过头去。

“不想听吗?你又要逃避了?云墨舞,你自己心里应该最清楚。当时虽然混乱,但箫军都被我挡在了后面,又有李平带你从安全的小路离开,怎么可能会遇到箫军埋伏?况且,箫军并不知道你在我的军营中,又怎么对你设下埋伏?究竟是谁放的冷箭,到底是谁给了你心上的那一箭,你真的不明白吗?”

“够了……”

“不够,还不够!”云休继续冲云墨舞吼着,仿佛想要借此吼醒他,“你知道的,你很清楚,——是他!是他设计了一切。”

云墨舞开始挣扎起来,想要脱开他的掌握。

“他从箫国来借粮的那一天起就开始计划这一切。他把一切都算得清清楚楚,设计了箫国的饥荒,挑动了柳州三县暴乱,甚至料定了箫王会使用的手段。就连你的心软仁慈,我对你的心意,还有湮国百姓对天云王的爱戴也都一并算在了内!”说到这里,云休忽然冷笑了一声,“说实话,我很佩服他!”

云休最后这句话,让云墨舞停住了挣扎惊讶的看着他。

“你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吗?是的,湮、箫两国就要开战了。圣旨也已经下来了,你要不要听听?”

“不……”云墨舞摇着头。不想听,不要听!

“朕奉先帝之成业,登极以来,谨守祖训,尊贤重士,勤政爱民,造福苍生,不求有功于万世,但求无过于天下!云王仁义,闻达四海。上有社稷之功,下有爱民之德。今箫军无故袭我边境,伤联手足,致使我子民百姓流离失所,痛失家园。湮自立国以来,与邻为和,未曾有今日之辱,是故孰不可忍!君不见将士遗墓青草长,百里空巷悲泣长。班声动,北风起;剑气冲,南斗平。今召四海一心,戮力共诛之,不雪此耻,不消此恨!” 不雪此耻,不消此恨?云墨舞怔怔的听着。

“这是陛下亲撰的,写得真好,不是吗?”云休用力扳过云墨舞的脸,直看入云墨舞眼中,“此檄文一出,定是群情激愤、万众一心了。而我们对箫国用兵也有了借口,名正言顺。如此众志成城,何愁箫国不灭?舞儿,我怎么能不佩服他!想我云氏祖先百年之遗愿,终于要得偿所愿……他果然厉害!先皇传位于他,果然不错。”

“先皇所作安排,岂会是你我能臆测到的。”更何况,现在的他,根本就不是当初的苒儿。

“是呀,如若不是他,谁又能坐得稳这个皇位呢!”颇为讽刺的叹了一声,云休复又高深莫测的对云墨舞道:“舞儿,你虽有能力,但关键时刻却总是心慈手软。换作是你,这皇位早已是我囊中之物。你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吗?潜阳是你派在我身边的吧。他原名杨浅,祖籍鹿州,是你原来的贴身侍卫杨武的亲弟。十年前受你之命改名换姓后投入我的麾下,奉命暗中监视我的举动,对吧?”

“你……”云墨舞大惊失色。原来他什么都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早就在他的掌握之中……

“这不能怪你,舞儿。你总是太天真了。”云休轻笑着,手指轻轻摩娑着云墨舞的面宠,一脸宠溺。

云休的亲昵动作让云墨舞非常的不舒服,“请王叔谨言、慎行。”云墨舞意有所指的警告,抬手就要打掉云休的手。

“谨言慎行?!哈哈哈,我的野心朝野尽知,不是吗?况且,我又何必在你面前遮遮掩掩的?我想要你的心,也从未掩饰过!”云休炙烈而火热的眼神紧紧纠缠着云墨舞。云墨舞下意识的想要躲避,却被云休猛的钳制住。云休突然俯身吻住了躺在**正虚弱的云墨舞,“舞儿,舞儿……”炽热的双唇纠缠着云墨舞的不放。

“唔,你放……放开!”

“唔!”一声闷哼,云休受惊般的突然从云墨舞身上跳起来。手捂着唇,云休不敢置信的看着云墨舞,一缕鲜血自口中溢出。“你、咬、我?!”

云墨舞躺在**大口的喘气,狭长的凤目冷冷的、鄙夷的瞪着云休。“王叔请自重!”

“好,好,好……我不能碰你,只有他才能碰你是吗?”云休的脸因愤怒而变得扭曲,“他都这样对你了,你还想着他?!告诉你,你的苒儿根本就不要你,你死也好,活也好,他不在乎你!”

“我的事,与王叔无关。”云墨舞死死的咬住唇,直到发紫,甚至沁出血珠来也没松开口。“陛下是君,我是臣,陛下要怎么做,做臣子的都无权干涉。也请王叔不要忘了这一点!”

“你……”云休还想上前。

“王叔,我乃先皇御封的天云王,赐有天云剑。刚才王叔一失冲动失了寸,我不与王叔计较。但若再有下次,陛下面前我定是要向王叔讨个公道的。”

云休立时僵在当场,脸色变得更加的难看。“你以为我会怕他?”

“你不怕他。”这是事实,“可你也动不了他。”这也是事实。“你们要如何去争,以后都是你们的事,我不想再牵扯在内了。”

“你能放他不管?”云休不信。“这么多年来,你几时放下过他?”

“不放又能如何?难道还要再死一次吗?”云墨舞一脸迷茫,很是疲惫,似乎想要看破什么。

望着眼前这个看似柔弱、其实坚强的云墨舞,云休不甘心啊!为了爱那个人,不管多少的屈辱折磨他都咬牙挺过来,一切都只是为了爱那个人……

“舞儿,为什么不可以是我?”云休轻问。

云墨舞只是摇摇头,“我如何能选择呢?”

长叹一声,带着心中的不甘,云休无奈的走了。

云墨舞静静斜靠在床头,两眼无神的盯着眼前的红色流苏,两行清泪在不知不觉间流出。滚烫的珠泪一颗一颗落下,打湿了衣襟。随着最后一缕残阳的消逝,连空气都渐渐变得冰冷。

终于累了,云墨舞轻轻的闭上眼。

不要去想,不愿去想,可那支无情、冰冷的长箭却总在脑海里浮现。闪烁着冷冽寒光的箭头直直的指向自己,一点一点的张开……而那个隐藏在暗中,无形的操纵了这一切的人——赫然就是他啊!

是他啊,是他……

云墨舞喉头哽咽着,无声的哭泣:“为什么是他?为什么要是他啊……”

湮,永和十一年十月,湮、箫两国正式开战。湮王用涵王云休为三军主帅,先后于箫国柳州、汾郡、青州大败箫军。与此同时,箫国国内暴发瘟疫,漫延数郡,致使民心动**不安。

永和十一年十一月,箫王重又拜老将林崖为帅,集结大军三十万于周郡迎战。之后,局势几呈胶着状,两军战得难解难分。

永和十二年二月,箫国主帅林崖因通敌罪名突然获罪,在押解回京途中暴毙。不久,通敌一案真相大白,老将军屈死,箫军军心大乱。

永和十二年三月,湮国二十万大军兵临湘城,箫国一半以上的国土被占。箫军挂出免战牌请求和谈。涵王当面撕毁议和书。言:“王之怒,非王血不能平之矣。”

同时,箫王派使去焰、韩两国求援,焰王不曾接见。韩国派使劝和,被湮王逐出扶摇殿。

作者有话要说:“十一”了,某扬祝大人们节日快乐!看文开心!呵呵,过个愉快的长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