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够成为一族的单于,无论是在见识还是在心智上,于夫罗都不是常人可以企及,只是人上了年纪,再加上他又一直疾病缠身,精力毕竟是大不如从前了,而他那弟弟呼厨泉又不是个安生的人,几番折腾下來,于夫罗也懒得再与其纠缠,索性答应了他出兵并州的提议,以期能够将其打发出跟前,只是他又怎么能想到,这才一转脸的功夫,灾难竟然从天而降。

不过,他人虽然老了,可这手段却仍旧老辣,他也不是任人欺凌之辈,只是片刻的失神后,于夫罗的目光当即变得阴森锐利起來,凌厉的杀意丝毫不加遮掩的肆意而出:來人,去传我令,凡不尊将令者,杀

毕竟是一族单于,匈奴之中,于夫罗的威望无人能及,更何况在他手中,一直有着一支专属于他的卫队存在,生老病死是无可阻挡,只是为人者沒有不惧死亡的,身份地位越高的人在面对死亡的时候就越惧怕,自从他病体沉冗后,这支卫队就再沒有离开过他的身边,如今他营帐外面守卫的,正是这队人马。

诺。立时有人应了出声,随即甲胄碰撞的声音顿时传了出來,响动之下脚步声逐渐远去,听着耳中传來的动静,于夫罗脸上不由露出了一抹嘲弄:你们都当我老了,不中用了,连这些个东西也敢不尊我令过來逼迫于我,今天老子就让你们瞧瞧,这匈奴,还是老子说了算的。低声喃喃之间,于夫罗脸上倏然闪现的笑意显得是那么的狰狞。

其实也不怪他会如此,跟汉人的情况不同,对匈奴人來说,讲究的是弱肉强食,以下犯上的情况很少会有发生,因为谁也承受不起作为上位者反噬回來的滔天怒火,然而却有着一种情况出现的时候是个例外,就如同如今于夫罗这样重病难治,经年卧床不理事物的,再难以震慑匈奴诸部的时候,可以说,如今整个羌胡之地底下早已是暗流涌动,其中跳窜的最厉害的,就是于夫罗的弟弟呼厨泉,栾提呼厨泉,而在历史上,在于夫罗死后,也确实是其弟呼厨泉继承了匈奴人单于之位的。

于夫罗虽然重病,却不代表如今匈奴之中窜起的各种苗头他不知道,只是同样的,这么长的时间下來,他也知道自己其实已经时日无多,将弟弟呼厨泉打发出去,于夫罗未尝沒有替儿子刘豹铺铺路的念头在。

刘豹,作为匈奴单于于夫罗之子,身份地位自然非同一般,只是昔年匈奴动乱的时候,刘豹被于夫罗安排去了汉地居住,如今于夫罗虽然有心让其继承自己的衣钵,却无奈其名望太浅难以担当,匈奴诸部之中的人反而多数被他的弟弟呼厨泉拉拢了过去,不过这刘豹也是争气,在汉地居住的年间,将汉人的文化传承学了不少,如今羌胡之地的耕种事宜,就是在他的督促下缓缓发展起來的,若不是如今于夫罗的身体骤然扛不住了,刘豹绝对能够在潜移默化之下稳稳当当的坐上匈奴单于之位。

刘豹也是一个有野心的人,只看他为自己取的名字就已可知,在这个时代,也只有汉室皇族才敢以刘姓自称,姓氏百家,刘豹什么也沒有叫却偏偏以刘为姓,可见其心若何。

大大都尉此时,随着于夫罗这边手段出动,一人匆匆忙忙的奔入榆林镇中一处不起眼的地方,不知是因为急切还是因为跑得急了,剧烈的喘息声如同风箱一样呼呼作响着,上气不接下气的结巴叫道。

滚。刚刚推门跑入房舍中的士卒只觉得迎面一个黑影袭來,惊呼声中还不待有所反应,就碰的一声被砸了个正着,额头上当即鲜血淋淋滴淌起來,只不过这个时候他却根本不敢有丝毫的不满或是怨愤的表情,一个滚字如同炸雷在他耳际响起之后,士卒才敢有动作,也顾不得去拾坠落地面摔成了渣的杯子,转身仓惶退了出去。

大都尉何必跟一小卒生此闷气,看他这么急切,想必是有着惊人的消息传來了。视线拉近,就见到房舍中两人正相对而坐畅饮着,一人一身文士儒衫淡然端坐,而另外一人不是别人,正是于夫罗之子刘豹,之前那人奔进來的时候,正赶上两人在低声说话,被人如此无礼的打断,顿时让一直标榜自己懂汉礼的刘豹怒了,想也不想的就将手中的杯子掷了出去。

手下人无状,让先生见笑了。用力深吸一口气再又用力吐了出來,刘豹的心思顿时沉稳了下來,脸上故作苦意,望着文士将手一摊自嘲说道。

大都尉,不是别的,正是如今刘豹的官职之称,与汉人不同,匈奴这边以单于为尊,单于之下置左右贤王,之下为左右谷蠡王,之下为左右大将左右大都尉左右大当户等,再之下则为千长百长什长裨小王相都尉当户且渠等,以刘豹如今的年纪与阅历,能够当上大都尉一职,明显是凭借了其父于夫罗的势。

其实,以刘豹的身份地位,直接被称作为王也并非不可,只是野心甚大的他却咬定要凭自己的努力自军中一点一点攀爬,在于夫罗若有若无的照应之下,数年之间也给他爬到了如今的位置,只可惜一直以來自以为对自己儿子很是了解的于夫罗却根本就不知道,如今的刘豹,在鲜卑之中到底有着怎样的势力存在。

两人说着话,房舍外面的动静也沒有停了,须臾之后,就见到原本房舍门口的一个侍者轻步走了进來,在刘豹跟前为之前那人通传出声,淡然笑了一下,刘豹眼中流露出一抹满意之色,隐晦的扫了一眼身边的文士后当即出声让其传那人进來,不久之后,那人就在侍者的引领下低垂着头缓缓走了进來。

禀大都尉,单于动手了,之前那些在单于帐前跪着请令的人如今已经全部被单于下令斩杀并要悬尸于城中,小的來时,他们已经开始动手了。小心翼翼的抬眼打量了一下刘豹的脸色,见刘豹示意让他直接说出后,这人不敢怠慢当即开口说道。

哦。口中虽然惊疑,刘豹脸上却是露出了浓浓的喜色,随即挥手让士卒退下,对于士卒口中的消息他根本连详细了解一下的念头都沒有,因为那些被他派遣过去的人,自从一开始就被他舍弃掉了。

我父王已经开始动手,依先生看,我们急急的转过头看向文士,刘豹眼中不由的闪现出一抹炙热。

大都尉以为如何呢。神色淡然,文士脸上既沒有之前刘豹诸事不避讳他而该有的喜悦与感动,也沒有听闻士卒口中消息后丝毫的错愕与惊疑,就仿佛之前房舍中什么也沒有发生过似的,神色动作一如之前那样。

以我父王的手段,既然他已经动手,必然会以雷霆之势将如今城中异样的声音镇压下去,不过他毕竟老了,如今即便是能够强压下去,底下诸部却不会就此服了,如此一來我们的机会就來了。眉眼笑着,刘豹的声音之中压抑不住的喜意传出。

这又如何,大都尉莫非如此就已满足了吗。神色不动,文士却沒有被刘豹口中的机会所打动,眉头反而微微皱了起來。

哈哈哈仿佛是沒有看见文士表情的变化一样,刘豹忽然间旁若无人的大声笑了起來:镇压的越是强,反抗的也就越大,我那父王只怕还不服老,还不知道如今的匈奴,已经不是他之前所知道的那个匈奴了,镇压吧,使劲儿的镇压吧,不这样,又怎么能凸显出我的好,先生放心,我答应先生的那份谢仪,肯定会一分不少的都交给先生的

呵呵忽然之间,文士也咧嘴笑了起來,刘豹突兀的大笑在他眼中好像沒有丝毫的不妥一样,晶亮的眼睛中,闪烁着让人难以理解的莫名之色,良久才停下缓缓出声道:那许某就在此提前恭祝单于大人了

许攸,果然不愧是历史上以贪婪而著称的人,即便是身在羌胡之地,也丝毫沒有忘了敛财之能,两人的对话之中,不难听出两人之间必然有着什么不为人知的交易存在。

笑吧,笑吧,等我登上单于的位置后,第一个转手对付的人就是你,连老子钱的主意都敢打,真以为有着袁绍在老子就怕了你们。袁家势大不错,却并不代表了匈奴人就怕了他们,利益才是驱使他们走到一起的,看着眯着眼似乎想到了那堆积如山的财富而一脸享受许攸,刘豹心中冷冷的哼声道。

许攸虽然聪明,却不知道此时自己已经被刘豹盯上了,笑声之中,两人视线触碰,眼中闪动着莫名之色,呵呵哈哈之下,两人的声音蓦然变得更大更亮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