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0章 风起云涌(6000字)

庞叔跌跌撞撞的摸索到石门,大力拍打着,嘶声高呼:

“大人——我们不会多嘴的,咳咳——大人,放过咱们吧!”

干他们这行的,的确有事后灭口之说。

但自认为向来只接正规活儿,不冒风险。

何况这是皇陵,一下子暴毙数十人,那修墓的主子,不怕被圣上察觉吗!

庞叔百思不得其解,只感到胸口窒闷,气血翻涌,渐渐地,口鼻出血,呼喊声亦越来越低。

吃力的回首,入眼的画面似人间炼狱。

平日里谈笑风生的同伴们双目暴凸,蜷缩着**,十指抠进地面,划出一道道触目惊心的血痕。

门外,曹充沉默的听着,待哭嚎声越来越小,直至没了动静,方转身,穿过那条黑黢黢的墓道,往光亮处走去。

“曹大人。”陵墓入口处,两名侍卫恭敬躬身。

“守着,不许任何人进。”顿了下,道,“有逃出者,杀。”

“是。”

此事不容任何差错,唯有死人能绝对的守口如瓶。

待主子完成心愿,加倍的工钱和赏银,自会送到每人家中。

“就当为太妃娘娘,陪葬吧。”

昏黄的天色中,偌大的皇陵静静屹立,埋葬着英勇的先祖,亦掩盖了许多肮脏不堪的皇家秘事。

京城。

小太子皇甫致,满周岁了。

继百日宴后,宫中迎来第二大盛事。

这回的重头戏,并非晚宴,而是白日的抓周仪式。

当天,天高气爽,秋风和煦。

考虑到太皇太后行动不便,苏迎春特将此礼设于慈安宫。

正巧后苑的兰花绽放,摇曳生姿。

便广发了帖子,邀请众多贵女族亲前来观赏。

大伙儿欢声笑语,为冷清的殿宇增添了不少生机。

华太后坐于亭中,双腿覆着厚厚的毛毯。

望着来往的人群,听着恭维的话,一早上了,这满脸的笑容就没淡过。

“您老好福气啊,小太子生得胜过仙宫童子呢!”靖侯府夫人喜道。

威震将军府的大夫人接上:“何止长得好,据说已经能认字了,可不是文曲星下凡?”

“胡说啥呢,文曲星为臣,咱这位,那是天之骄子。”户部尚书家的夫人瞪眼。

将军夫人忙笑道:“哎哟,瞧我的嘴,只怪臣妇书念得少!”

无论怎样,皆是夸赞,老太后悠悠的品着茶,时不时讲几件小娃儿的日常趣事。

不过,也有那不识场合的。

宁侯府的二夫人插话道:“都过周啦,小太子还不会爬呢,是不是有什么问题?臣妇认识一位名医……”

呯!茶盏重重搁在石桌上,华太后沉下脸:

“哀家的小曾孙好得很!十分健康,无病无疾!”

二夫人讨了个没趣,讷讷低喃:“那为何……”

其中缘由,老太后当然说不出个条条道道,可此刻若默不作声,岂不是失了气势?

遂老妇煞有其事道:

“尔等懂什么,堂堂太子,将来的帝王,不屑于那种丢脸的姿势,男儿膝下有黄金,哀家的曾孙,打小就知晓呢!”

此番神乎其乎的解释,令众人咋舌。

不由暗暗腹诽,这吹嘘的,有些过了唷。

老一辈儿家长里短的闲聊,年轻少妇们,则团团围在兰花丛旁。

几十道目光,齐聚一处。

四四方方的毡毯,摆着毛笔、玉算盘、印章,铜钱,书册……等等各式各样的物件。

一身玄色锦袍的皇甫致,端坐中间。

黑发扎得高高的,用一顶小玉冠束着,脸模子稍稍拉长,褪去婴孩的稚嫩,初显小童的雅致。

由于不会爬,东西均放在触手可得的位置。

柳蓁蓁拎着一小铜锣,轻咳一声,一本正经的宣布:

“抓周仪式,正式开始!”

咣!

“抓毛笔,妙笔生花,您不是最喜欢小狼毫么,就抓那个!”紫鹃呐喊着鼓劲儿。

果不其然,小娃儿第一时间伸出小手,准备去抓笔。

却在即将碰到的一刹那,顿住。

歪着小脑袋,像是想到什么,堪堪缩回。

紫鹃赌输了一般,泄了气。

珠夏大笑着拍了拍姐妹的肩,蹲下身,指着那枚在阳光中闪闪发亮的铜钱:

“抓这个,做大祁史上最富有的小主子!”

乌黑的眸子瞥了眼澄黄色的钱币,无动于衷的收回视线,显然对“发财”一事,不感兴趣。

“唉。”珠夏败下阵。

“哈哈……”换来紫鹃毫不掩饰的放声嘲笑。

印章、书册……一一无视,以至于有位贵女试着摘了朵兰花搁到毡毯上。

旁人问有何寓意,那女子答,后宫百花齐放。

苏迎春默默的命人取走了那朵花。

她希望儿子,能将他父皇从一而终的好品德,延续。

僵持一刻,毫无进展。

她托着腮,转向表姐:“当初桀儿抓了什么?”

“别提了。”柳王妃头疼的摆摆手。

围观人群顿时来了兴致,侧耳聆听。

“原本去抓小佩剑的,不料,府里的一名厨娘捧了盘糕点路过,那臭小子临阵生变,唉……”柳蓁蓁扶额长叹,“抓着糕点死不撒手。”

“哈哈……”几位交好的夫人们掩唇笑语,“看来小王爷立志尝遍天下美食啊。”

她憋着笑,宽慰道:“至少糕点且有节节高升的含义,算是好兆头。”

“前车之鉴啊。”柳王妃感慨,“让那些端着吃食的宫女,离得远些罢。”

“没事,致儿不会走……”

话音未落,响起阵阵急呼。

“天啊!快看!”

“娘娘!快看啊!”

她回头,愣在当场,惊喜万分。

小包子竟自个儿撑着小身子,站了起来。

两条小腿儿晃了晃,待保持平稳后,大胆的往前迈去。

没当众爬过一回的小太子,在周岁当日,无需任何人的扶持,从坐到走,仅用了短短一瞬。

“娘娘……”

珠夏下意识想搀护住,被她出声阻止了。

“别,他似乎在找什么。”

虽然小童摇摇摆摆,蹒跚而行,但清澈的目光直视某处,踏出的步子,没半点犹豫。

几名宫婢紧张兮兮的盯着,打算一旦有摔倒的迹象,就冲上去抱住。

“糟了,该不是也看到糕点了吧?”柳蓁蓁忽地指着不远处手捧托盘的宫婢们,哭笑不得。

紫鹃亦忍不住道:“娘娘,还是让奴婢拦住吧,别真撞到了。”

相较于旁人的担忧,她这个亲娘倒是淡定得很。

“无妨,守着些便妥。”

拎起裙摆,她没有现身打扰,只是悄悄的紧随其后。

看着儿子离开毡毯,踏上软软的草地。

端着木托的宫人们说笑着自小径路过,未发现金贵的小不点儿,转眼消失于草丛后。

小脚随即顿住,颤颤巍巍的站着。

从她的角度望去,似一只迷失方向的小鸭子般可爱。

难道,确是想吃糕点了?

正欲试探着问一句,两道熟悉的交谈声传来。

“四哥为何不去祭祖?”

“没空。”

“因为七妹的病逝,怕触景伤情吗?”

“……此事,勿要再提。”

“好吧,那三哥呢,许久未叙,唉,这京中只剩本王一人了。”

“想要封地?朕赐你沧兴州如何?”

“不不,臣弟对发配边关没兴趣。”

高大颀长的身形在前,稍矮些的伴于侧,从长廊尽头拐了个弯儿,缓缓而至。

她恍然想到,或许小包子觑见的并不是宫婢,而是刚刚行走在长廊上的父皇。

果然,小桃花眼倏地一亮,重新晃起身子往前奔,这回,多了几分急切。

皇甫玥刚与笑意晏晏的妻子打了个照面,一抹小影子扑向双腿。

用力过猛,冲击太大,立即反弹着往后仰去。

大手赶紧揪住软绵绵的小东西,免去了小屁股摔成四瓣儿的命运。

“什么情况!”五王爷吓了一跳,“哪里冒出来的小孩?”

胆敢任其冲撞圣上。

他皱了皱眉,面无表情道:“朕的皇儿,有意见?”

皇甫澜定睛一瞧,更加吃惊,“啊,啥时候会走的?”

“约莫半刻之前。”她笑着答道。

五王爷啧啧称奇:“皇嫂,你这儿子,深藏不露啊。”

他松开手,小包子立得稳稳的,扬起小脸,一副求表扬的得意神色。

勾了勾唇,问道:“抓周结束了?”

“没呢。”她揉了揉儿子的小脑袋,“好像一个都不喜欢,应是看见你,突然就爬起来迈腿儿了。”

“还真是……”未尽之言卡在喉头,皇甫澜瞠大了眼。

只见一只细嫩的小手举高,一把抓住了皇兄佩于腰际的玉玦。

那是大祁的象征,尊贵至极。

饶是太子,此举对帝王来说,亦是不敬的。

作为贴身宫婢,紫鹃忙上前安抚:“小主子,奴婢抱您去其他地方玩儿……”

他抬手止住,非但未恼,犹见几分兴味。

微微俯身,对小皇儿道:“这就是你喜欢的?”

“嗯。”小手拽得紧紧的,小包子兴奋的点了点头。

“好。”他扬声道,“余公公,命史官记下,太子周岁所抓之物,为玉麟玦。”

“是,皇上。”

情势发展至此,众人还有什么看不明白的呢。

宫中最忌讳的锋芒毕露,搁景元帝这儿,却成了优点。

奉承与夸赞,自然不绝于耳。

抓周仪式,完美结束。

宫人们奉上茶水及点心,赏花宴依然在继续。

她拉着他,行至一僻静之处,低声道:“你这样明着对致儿,会不会,不妥?”

“何来不妥。”他笑着反问,“那些争位夺权,勾心内斗,太子皆不用经历,这后宫清净祥和,朕之所愿。”

“你确定?”她眨眨眼,“有没有觉得,今儿之中,有些人,颇为眼熟?”

他环视一周,心底了然,面上无辜道:“朕,不明白皇后的意思。”

“左边那棵树下的,是齐阁老的孙女齐秀娴,齐贵妃。”

大手搂上纤腰:“听说两个月前许给了康侯府的小侯爷,明年完婚。”

葱白玉指移向右方:“喏,花丛旁的,韩大人的嫡女,韩茵,韩嫔。”

“连她都记得,囡囡这记性,可真是好。”景元帝伏低做小,“进了宫,本也没见过两次,你不提,朕且不记得有过这人……唔!”

手臂被狠掐了一记,她哼道:“无情。”

这当下,无论“有情”亦或“无情”,皆是犯错。

“咦?怎么未见林卉,林妃,她父亲可是手握重兵的林将军……”

他冷嗤一声:“呵,那女人,前世害你,朕未曾深究,已是仁慈,至于林丰的兵权,早就慢慢收回,怎会给其再度牵制的机会。”

沉默半晌,她幽幽道:“我确实没有与那侍卫……”

“嘘,不提了。”他偏头轻吻她的发,“不可否认,我很在意别人有没有碰过你,因为,你只能是我一人的,但那并非动怒的真正缘由,囡囡,我气恼的是自己罢了。”

她抿了抿唇,刚想说什么……

“哎?应是掉在这里的……”一名女子低着头,莽莽撞撞的走近,嘴里念念有词。

她一愣,眼尖的发现足边有一抹淡粉,拈起来,问道:“可是你丢的耳饰?”

女子闻声投来一瞥,惊喜极了:“对,谢谢……啊,皇后娘娘!”

连忙行了一礼,当看到她身旁的男人,再次躬身:“臣女,参见皇上。”

“免。”

许是他的语气太冷,女子接过耳饰,甚至没敢瞧上第二眼,匆匆告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