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天使花园酒店,关于叶景的事却很少有人议论。他为人正直,洁身自好,让人找不到话题。他们八卦得最多的仍然是自己的大老板谭柏钧。

沈念秋和谭柏钧的婚戒并不是硕大璀璨的钻戒,而是一对典雅的铂金戒指,戴在手上一点也不夸张,但已足以证明他们的已婚身份。尽管如此,谭柏钧的桃花却从没少过。做不了正室,那些有非分之想的女人仍然会狂热地追上来,表示愿意做他的情人、外室、二奶。沈念秋对这些事从来不问,总是交给总裁办去处理。

秋天是收获的季节,于是常常会发生一些让人意想不到的事。九月的一天,沈念秋从医院出来,回到天使花园总部,直奔董事长办公室。

汪玲仍在这里工作,任职集团的总裁办主任。她已经与那个热爱中国、希望长期在此定居的法国大厨结婚,生活美满幸福,言谈举止便庄重了许多,再也不会尖酸刻薄,工作上很积极,处事也更成熟。沈念秋走过去的时候,看到她正在苦口婆心地与一个小姑娘说话,便对她点头致意,伸手去推董事长办公室的门。

汪玲却叫住了她,微笑着说:“沈总,这位小姐一上来就闯谭总的办公室,并自称是谭总的女朋友。”

沈念秋转过身,打量了一下那个女孩。她不会超过二十二岁,穿着性感,夸张地强调着自己的原始本钱,浑身都洋溢着火辣的诱人味道。她的头发翻卷着大团大团的波浪,挑染出七、八种颜色,脸上的化妆精致而艳丽,唇角微微上场,看上去很嚣张。

沈念秋淡淡地问:“你是谭总的女朋友?”

女孩“嗯”了一声,斜斜地瞧着她,神情很是不屑。

沈念秋的声音仍然很平淡,“第几任?”

女孩一愣,似乎有些发懵,没听懂她的意思。

沈念秋继续追击,“现任还是前任?”

“你……”女孩似乎被打中要害,半天没回过神来。

沈念秋脸色一冷,“谭总跟你上过床了?”

女孩这时才反应过来,顿时发作,“我不是那么随便的人。”

“那谭总亲过你?搂过你?拉过你的手?”沈念秋咄咄逼人。

女孩更加恼怒,“谭总才不是那么随便的人。”

“那你凭什么说是他的女朋友?”沈念秋板着脸,仿佛是法官在进行法庭调查,“他向你表白了?约会过你?请你吃过饭还是喝过茶?”

女孩大怒,抬手指向她,“你算什么东西?有什么权利来问我?”

沈念秋冷冷地说:“汪主任,你来告诉她,我是谁?”

汪玲愉快地在一旁介绍,“这是我们谭总的夫人。”

“现在你知道我有没有权利问你了。”沈念秋冷笑,“小姑娘,做人要自爱,不要总是想着勾引别人的丈夫,从此就可以一步登天,荣华富贵。谭总已经是个中年大叔,转眼就是老头子了,你喜欢他什么?打算用什么手段来破坏他的家庭?我告诉你,这种梦最好少做,对你没好处。汪主任,你告诉守在电梯口的保安,以后再有人上来自称是谭总的女友、情人、二奶之类的,通通给我轰走,如果他们再把人放进来,立刻开除。这还有没有点王法?人家一说跟谭总上过床,他们就怕得罪了,饭碗有可能保不住,那万一有人带着炸弹上来呢?一点安全意识都没有,根本就不合格。刘智伟现在是安全部经理,你跟他说,给这里的保安好好上上课。以后再有这种情况发生,你不但要开除保安,还要给刘智伟开罚单,我看以后还有谁敢放那些莫名其妙的人上来败坏谭总的名声。我是他明媒正娶的老婆,姓谭的要敢出去搞三搞四,我就剥了他的皮,那些勾引他的狐狸精我也不会放过,一定要她们好看,让她们后悔生在这个世界上。”她越说越狠,气势逼人,那个女孩的脸色越来越白,到后来都发绿了。

汪玲心中狂笑,脸上毕恭毕敬,“是,沈总,我马上就办。”

沈念秋冷冷地扫了那女孩一眼,哼了一声,一掌推开董事长办公室厚重的雕花大门,走进去慢条斯理地说:“谭总,你的女朋友已经被我打发走了。”

里面有四个人,谭柏钧坐在大班台前,对面有赵定远、叶景、张卓,显然原本在讨论工作,此时却姿态各异。谭柏钧抬手捂着眼睛,状似无奈,实则满脸笑意。赵定远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捶桌子,笑得都快岔了气。叶景仰头望着天花板,拼命忍着不要笑得太大声。张卓看着地毯,双肩笑得剧烈颤动。外面发生的事他们全程听了现场直播,也顾不得老板的面子,都忍不住想爆笑。

沈念秋板着脸问:“你们的事谈完没有?”

谭柏钧马上说:“没有。”

另外三个人同时说:“谈完了。”

沈念秋一脸冷冰冰,“谈完了公事就麻烦你们出去一下,我要和这位谭总谈谈家务事。”

那三人都幸灾乐祸地笑,马上起身往外走。

沈念秋与他们擦肩而过,气势汹汹地隔着大班台站到谭柏钧对面,一伸手就从桌上的文具筒里把锋利的裁纸刀抽了出来。

“哎,哎,老婆,你把刀放下,先听我解释。”谭柏钧看她那架势,赶紧表明自己的清白,“那女人我真的不认识,多半是什么应酬场合,有朋友带着她来,见过面,寒暄了两句。你知道我的脾气,根本连正眼都不会看她。”

沈念秋从衣袋里掏出一张纸,“啪”地拍到他面前,怒斥道:“你这个骗子!无赖!”

谭柏钧拿起那张医院的化验单,不由得惊愕,“怎么会?我每次都采取措施了的……”

“措施?我已经回去检查了你那些措施,每个措施上面都有针眼。”沈念秋越说越怒,绕过桌子就扑过去,“我今天非阉了你不可。”

“哎,哎,老婆,冷静,冷静,这刀很快的,你小心点……”谭柏钧手忙脚乱,一手抓住她握刀的手腕一手牢牢抱住她的腰,“老婆,你听我解释……多半是我妈做的,她急着抱孙子……哎,哎,老婆,你当心,别这么大力气,小心摔着……老婆,你一定要听我解释……其实我也不小了,有个孩子挺好的,虽然我们本来说过结婚一年后才要孩子,可既然有了,就生下来吧,好吗……”后面的声音越来越轻,渐渐低不可闻。

门外的三人相视而笑,都打心眼里感到高兴。

叶景把门关严,赵定远走到不远处的总裁办门口,一本正经地说:“汪主任,如果等会儿谭总办公室出现谋杀亲夫之类的命案,不必报警,我们内部处理就行了。”

汪玲朗声笑道:“明白。”总裁办的几个职员也忍不住笑出声来。

赵定远看了看表,洒脱地一挥手,“算了,今天就到这里,你们都回去吧。工作重要,家庭也很重要。散会。”

叶景与张卓笑嘻嘻地答应一声,便一起乘电梯下了楼。

张卓去公关部找他妻子,叶景独自走到停车场。

方晓颜穿着白衬衫、粗布裤,懒洋洋地靠着他的车,手里拿着一本艺术杂志《新感觉》,看得津津有味。

叶景笑了,大步走到她身旁,一眼看到杂志上的大字标题《昭陵六骏之谜》。

方晓颜转头看到他,立刻把杂志收起。

叶景打开车门,顺口问:“昭陵六骏有什么谜?”

“昭陵六骏是唐太宗李世民陵墓上的六块浮雕石碑,被称为‘中国艺术史上最伟大的杰作之一’,世界上任何一本关于中国艺术的通史都不能不提到它们。”方晓颜坐进车中,有些惋惜地说,“民国年间,一个姓卢的古董商人偷走了最为精美的飒露紫和拳毛騧,后来落到袁世凯手里,几个月后竟然让他的总统府警卫军统领兼北京军政执法处处长做中间人,将这两件国宝卖到美国。总统竟然盗卖本国文物,简直叫人难以置信。后来美国人贪心不足,还想买另外四骏,这四块浮雕被文物贩子偷偷装到船上,顺渭水向东,结果被西安政府派出骑兵追到潼关截获,这才留在了国内。偷盗者为了便于装运,掩人耳目,竟然将完好无损的石雕全部敲成小块,本来完美的艺术品现在却是伤痕累累,让人扼腕痛惜。”

叶景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贪婪毁灭一切,这是人性的一部分,我们毫无办法。”

“是啊。”方晓颜丢开杂志,兴致勃勃地问他,“今天晚上吃什么?”

“城里新开了一家饭馆,叫手把骨。人人发一根大骨头,用手抓着啃,据说生意非常好。”叶景笑着说,“怎么样?去尝尝?”

“行。”方晓颜笑容满面,使劲点头,“我们去啃骨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