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的以前是什么样的呢?

也是一个停电的夜晚,不过是盛夏,四面门窗都大开着,路边的灯光映照进来,学生们兴奋激动的面孔挡也挡不住。

高一的晚自习是没有老师守在班级里的。

几乎是停电的一霎,阮星蘅便从座位起身去找值班老师。

“别去呀班长,好不容易停一次电。”

“就是就是,我不想上晚自习啊!”

在一片哀嚎声中,阮星蘅还是尽职地从办公室领来了一大包的蜡烛,他站在讲台前稍稍控制了一下班级秩序,“大家不要急,老师说电路正在抢修了。”

“不急,我们真的一点也不急。”

阮星蘅说完就去教师后排点蜡烛了,彼时的姜黎正趴在课桌上呼呼大睡,突然陷入的黑暗她倒是没有太多的慌张,反正阮星蘅还在她身边。

就是周围太吵了,吵得她一点也睡不下去。

前排的同学突然转头,摸黑对姜黎说,“姜黎,你不是和阮星蘅关系好嘛,你快去跟他讲讲,点蜡烛的速度慢一点,我可不想这么快恢复光明。”

姜黎还泛着困呢,懒得动。听到阮星蘅名字的时候她精神了一点,眼睛亮亮地看着同学,“你也觉得我和阮星蘅关系好?”

“当然了。班长大人那么严肃的一个人,每次下课就只给你一个人讲题。”

“好吧,那我就勉为其难……牺牲一下自己。”

姜黎从座位上起身,她特意动作放的轻轻的,藏在黑暗里蹑手蹑脚走到阮星蘅背后,刚准备吓他一下,手腕就被人抓住,倒是把姜黎吓了一大跳。

“阮星蘅,你后背长眼睛了吗?”把尖叫声咽下去,姜黎长呼了一口气,脑袋凑在他身边看着他很有耐心的一根接着一根点蜡烛。

姜黎想起来自己出来时候身上肩负的“荣光使命”。

她蹲了下来,跟着阮星蘅,他点一根,她吹灭一根,有来有往,教室里还是一片黑暗,重新陷入一片热闹与嘈杂中。

“姜黎。”

阮星蘅喊了她一声,语气沉下来,“你不要再吹了。”

任务失败。

姜黎哦了一声,还是跟在他身后,一盏又一盏的光亮起来,姜黎偏过头盯着他的脸看,错乱的心跳声让她再一次确认,她就是很喜欢很喜欢阮星蘅!

蜡烛点完还有些剩下的要还给老师,阮星蘅出了门,姜黎自发地跟在他身后。

她蹦蹦跳跳走在素色长廊,目光从每个教室门前略过,最后又定睛在他挺拔笔直的肩背上。

阮星蘅是偏清瘦的类型,肩背又挺的笔直,单薄的夏衫隐隐约约透出微凸的蝴蝶骨,垂下的腕骨白皙,姜黎看的心痒痒。

手也痒痒。

光顾着看他了,完全没注意到自己跟着走到了天台。此刻整个教学里都陷入停电,天台之上是姜黎未曾见过的另一程风景。

她仰头看着星空,赞叹道,“阮星蘅,今夜的星星好亮啊。”

没收到回音,她飞快地转头,警惕地保住自己,“班长大人,你不能因为我吹了你的蜡烛,你就想要在这里毁尸灭迹吧?”

“坦白来说,这里不具备毁尸灭迹的条件。”

阮星蘅看了她一眼,不太冷的冷笑话人姜黎成功地抽搐了两下嘴角。

“吹吧。”

一截稍小的蜡烛出现在他的掌心,随着火光亮起,这唯一的光源像是一个引子,将他们两个人紧紧的系在了一起。

姜黎抬眸看了一眼他,就着他的手轻轻吹了一下。

灭了。

他又摁下打火机,陪着她一道玩。

吹了数十下,姜黎有些累了,盘着腿坐在旧报纸上,突然垂下眉毛,“阮星蘅,你会不会觉得我又不啊?”

吹完蜡烛的兴奋劲过去了,盛夏的晚风吹乱了她额间的刘海,她烦闷地拨开头发,低头拽着鞋带。

“我其实是因为没吹过蜡烛,感觉很好玩,想多吹几下。”

“你没过过生日吗?”阮星蘅轻声问道。

“没有。”姜黎声音更低,少掉了那生动的语调,她垂头丧气的少言,偷偷藏掉失意。

“那我以后每年都给你过。”

阮星蘅看着她,声音不大,却极有分量。在浩渺的夜空下,姜黎觉得自己就像那一颗居无定所的小行星,看见了星河灿烂的那一川银河。

这是她少女时代里第一次感受到承诺的分量,她郑重其事地点了个头,央着他再点一次蜡烛,双手交叠虔诚地闭着眼睛许愿。

蜡烛灭掉的时候,姜黎凑过脑袋笑眯眯地问他,“你猜我许了什么愿望?”

她出乎意料的靠近,毛绒绒的发顶剐蹭着下巴,像是不锋利的小尖刺,轻微地挠在心尖上。阮星蘅下意识和她扯开了一段距离,触及到她微微挫败的眼睛,又不自觉温下声音。

“什么愿望?”

她的语调一下又高扬起来:“我许愿春天可以按时到来。”

“嗯?”

似乎就等他这么一句问询,姜黎飞快地凑到他面前,捧着他的脸重重亲了下去。

“春天按时到来,我永远都爱你。”

……

地下室可能天生就透露出一股阴冷,耳边止不住的哈欠声将阮星蘅的思绪又拉了回来。钢笔笔帽触手生凉,他习惯了这样的冷清,只是自嘲地笑了笑。

这里没有窗户,他也看不见外面的景色。

只是不经意地从亮起了手机屏幕里翻出日历,想到再过些日子就入了年关。

“春天要到了。”阮星蘅忽然轻轻说了一句,这儿空旷又安静,回声将他的心事放大了数倍,又清晰地传到姜黎的耳朵里

姜黎自然顺口回了他:“什么?”

“没什么,你要是冷,可以盖我的被子。”黑暗不大让人看得清他的神色,姜黎将手电筒对着他,只来得及捕捉他脸上一闪而过的冷意,随即便看他微微抬了抬下巴,近乎冷漠地赶人,“天气预备说明天一早雪就会停,门口有出租车。”

好明晃晃的逐客令。

姜黎晃了晃手上的戒指,控诉他,“你就这么对待你的新婚妻子吗?”

“救场的权宜之计而已。”阮星蘅看着她,“顺手帮忙,就当最后认识的仅剩的一点情分。”

最后、仅剩、一点情分。

姜黎抽了一口气,不知道是不是这蜡烛的光的缘故,她的脸被照的雪白雪白的,因为冷,唇上没有一点血色,鸦羽黑的睫毛不停地发颤,脸上的神情倒还算镇定。

她垂了垂眸子,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只搓着胳膊,说了句,“算了,等春天来吧。”

“没有春天了。”

阮星蘅一字一句说:“你和我分手那天,是春天。你亲手打破了对春天的那个誓言,春天不复存在了。”

怎么会不记得春天呢?

他们曾在寒冬里热烈拥抱,欢欣鼓舞。少年的热恋与青春的激.情碰撞成绚烂的花束,一起构成春天的浪漫与永恒。

她可以傍晚偷偷溜进广播台,点一首只有他们知道的情歌,也可以大大方方站在讲台上,喜欢就表达的明明白白。

时隔数年再见,她却连“春天”都不敢再承认。

“算了。”

她姜黎怎么会用这样妥协又逃避的口吻?

姜黎自嘲地笑了笑,已经接近凌晨,早些时候云星发了一条问候她平安的微信,除此以外,一条也没有。

世界是空****的孤寂,姜黎抱紧了自己,被子上有一股竹木的清香味,她低着头,将自己蜷缩成小小一团。

声音也被捂住,细细小小的,几乎要被藏在呜咽的风声里。

“天亮了,我就走。”

后半夜两个人就陷入了寂静,阮星蘅伏案处理实验数据,姜黎就把自己床头的两根蜡烛轻轻放在了他桌上。坐回**的时候,姜黎暗暗的想,前任分手果然不能做朋友,看阮星蘅对她的态度,不做仇人就已经好的不能再好了。

她向来拿得起放得下,今晚多看两眼,明天拎着包麻溜滚蛋。

想着想着,她的脑袋重了下来,褪下的礼服被她踢到地下,高跟鞋从脚腕落下,发出清脆的一声响。

阮星蘅看了她一会儿,腕上的手表滴答滴答发着声响,意识到自己不经意又将注意力长久的凝聚在她的脸上,阮星蘅克制地收回了目光。

黑夜里,他轻微地咳了一声。

握着钢笔的手紧了紧,旋即松开,三步走到她床边,替她掖好被角。

也正是这时,揣在口袋里的手机忽然震动了一下,阮星蘅蓦然收回指尖,敛眸看向信息。

是一封电子邮件,署名是某国际医疗机构的医学研讨会邀请函。

几乎是阮星蘅查看邮件的同时,周逢生的消息弹了进来。

近几年世界各地疫情频发,新型医学研发无疑再一次被提上了顶尖重要的地位。

周逢生不是医学专业的人。

但他是个敏锐又出色的商人。

他们两个人浅聊了一下最近的几个医学项目,周逢生忽然提议要出门和他小饮两杯。

阮星蘅看了一眼趴在他枕边睡得香甜的姜黎,轻轻摇了摇头。

“不必了。”

“会吵醒我太太。”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