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此刻, 姜黎终于明白了阮星蘅那本日记里圈出来的“等待”两个字的真正含义。

在大片黄昏渲染的极致暖色下,她安静地坐在家里的阳台上,含笑看着窗台上他精心养护的玫瑰花。

它可能比所有人都预先感知到了春天的到来, 花枝绽放出一点新绿, 在这个还残留最后一点冬的冷峭的季节里,顽强的挣扎着。

她的腿上轻轻放着阮星蘅的那本日记本。

余下的时光开始变得有限,所以她违背了自己的诺言,悄悄翻完了这一整本日记本。

日记本的第一页,记录了他们的初见。

在一片冰湖下, 是极致的雪白与纯净,他用了一句话表达了他的年少欢喜。

—2015.12.25

—冬日里顽强生长的小玫瑰, 春天来了, 还可以看见她吗?

那枚袖扣的故事,从这里开启。

—2016.4.12

—她今天给了我一颗糖,以后我要给她买很多很多的糖。

—2016.5.6

—她说她喜欢我, 可是我什么都给不了她。希望能有一架时空穿梭机, 我到达未来的彼岸, 给她买一座带花园的小房子, 牵着她的手告诉她, 其实我很早很早之前就喜欢她。

—2017.1.1

—我们一定会有一个盛大灿烂的未来。

在每一篇简短的日记下, 姜黎含笑静静看着窗外黎明初生。

她在等待。

透过这些隔了时光的字, 她好像身临其境的感受到少年藏于笔尖的含蓄顿挫。他把爱意尽数藏于无人知的日记本中, 用虔诚的等待, 来铸造一个属于他们的明天。

日记本的夹层里, 夹着一张过废的机票。

机票日期显示是在他回国的第二天, 也就是姜家晚宴的后一天。

是去江宁的机票。

他要去江宁找她。

姜黎很轻的笑了一下, 她从钱包里也抽出一张同样的机票, 从京市机场到江宁,他们巧妙的定了同一场航班。

听到他回国消息的第一时间,她定下了这般航班。

她要去江宁找他。

命运的齿轮其实早就开始运转,虔诚的等待会等来上天的降福。

有缘人终将在时空的缝隙里相遇。

他们永远相爱。

等待两个字的含义在这一刻变得明朗。

可她终究没有等到她的爱人。

凌晨五点,阮星蘅登上了归国的最后一班飞机。

姜黎突发昏厥,被紧急送往医院就诊。

天被红烧云染成了赤红色,就像明朗的爱意艳丽,顷刻间又被压下来的乌云重重覆盖。

icu的重症病房外,空气里的气氛安静的可以立刻听见一根针落下的声音。阮星蘅静静地伫立在门外,他微微低垂着头,视线很轻地透过玻璃窗在看里面的女孩。

她一直很安静的沉睡着,苍白的脸,失了血色的唇,像是被抽干生命力的破布娃娃。

只是两天的事情而已。

她鲜活生动的样子好像就在眼前。

她脆弱的,让他有了抓不住的感觉。

是真的抓不住的感觉。

没有人比医生更懂得生命的脆弱和转瞬即逝。

阮星蘅曾经试想过无数种可能,或许姜黎有一天会厌烦了他,她会说分手,会离开,会跑到很远的地方去。

但是这些他都不在意。

因为只要他还爱着她。

就永远可以朝着她的方向前进。

心电监护仪平稳的运行着,阮星蘅像一座僵硬的雕塑,刻板地守在门外,一刻也不敢松懈地盯着她。

她的手指动了一下。

苍白干裂的唇抿了一下,睫毛挣扎着颤起。

阮星蘅立刻贴近玻璃窗看向她,厚重的玻璃窗挡住了一切言语,他的目光穿透这层禁锢,怜爱的而又参杂着愧意轻轻飘落在她身上。

姜黎转过头,她看见了站在门外的阮星蘅。

他的唇发白,很用力的抿起,清冷倔强的神色,只有她心疼。

这个家伙心里不知道要有多难受。

好可惜,这次她不能再出去哄他了。

姜黎冲他扯出了一抹笑,她很困难的抬了抬手,对着床边的小护士耳语了两句。

小护士出来了,抬头看见了阮星蘅,轻轻道,“阮医生,姜小姐有句话让我带给您。”

“她说,就知道醒来第一眼会看见你,所以不要难过,她会很努力活下去的。”

icu的病房不允许任何人探视。

那就让风把她的爱意告诉他吧。

一米八几的男人毫无征兆的蹲了下去,小护士惊愕地看着他。

阮星蘅单手扶着墙边,背脊完全弯折下去,又像是故意让自己的身形消失在玻璃窗的视角里。

他单膝硬生生折在了冰冷坚硬的大理石地面,落泪无声,清明的眼通红一片,紧攥的拳忽然狠狠捶向墙面。

像是自罚。

小护士不理解,她自然听过阮星蘅的名字,全院上下谁不知道他对自己的小妻子宠的无法无天。

听闻妻子生病的消息,更是从最重要的一场国际交流会连夜赶了回来。

又在病房外守了一天一.夜未曾合眼。

阮星蘅双十在唇边紧握,他深深闭上眼睛,像是对着医院的墙祈祷,

他说:“对不起。”

对不起因为忙于项目实验而一直忽略了她的身体健康。

对不起一直自以为是的以为她没有那么的爱他。

有太多的对不起要说了,时间在这一刻变得无限短暂,医院冰凉的瓷砖墙面隔绝了所有想说的话语。

探视的时间到了末尾。

阮星蘅掏出了口袋里的钢笔,恳求小护士给她带一张字条进去。

icu的一扇小小的窗户,抬头刚好能看见天边的一轮新月。

于是他写道——

【见不了面的话,就抬头看看月亮。】

因为我用这样的方式,思念了一载又一载。

后面这句话阮星蘅没有写上去,因为他觉得,姜黎在某一时刻应该已经明白了他的爱。

他们的灵魂真正共舞。

-

从icu转到普通病房的那一天,姜黎觉得自己这辈子都没有受到过那么多的人群注目。

姜父姜母站在她面前,靠近手便是就一大堆熟悉的面孔,顾川野穿着黑色夹克,手里还捧了一束向日葵。李明成手里拎着果篮,神情略有紧张地盯着她的心电图看。

姜黎扑哧笑了出来。

“能看懂吗,目不转睛的,上学课本都没见你盯得那么认真。”

姜黎从**起来,宋丽萍立刻给她腰后塞了一个软枕。

她有点不习惯这突然的亲昵,差异地看了宋丽萍一样,忽然觉得人生大病一场如梦幻影,很多东西就在那个时刻一霎那就变了。

要不怎么说,人生就是一场大梦呢。

“送花干什么,我马上都要出院了。”

姜黎瞥了一眼顾川野,一米八几的硬汉,脸上挂了一副深黑色的墨镜,不像来医院探视的,倒像是来抢劫的。

她嗤笑一声,手往前面一指,“顾川野,快点给我洗个苹果,我一天没吃饭了。”

“得了,大小姐我来伺候你。”顾川野认命放下花,认真从果篮里挑了一个成色最好的苹果到洗手台去洗。

轰走了一堆狐朋狗友,姜黎又转头看向自己的父母。

他们脸上有很明显的疲倦和操劳,原先神采奕奕的眼睛一下子好像多了很多同龄人的那种苍老。姜黎在心里无声地叹了一口气,语气略有生疏地看向他们,“我没什么事,你们要不然先回去休息吧。”

“妈妈留下来照顾你吧。”

宋丽萍手忙脚乱的,她接过顾川野手里的苹果,拿起水果刀又发现自己不会削皮。

她不知道该干什么,又没有话可以讲,只能略有尴尬的站在原地。

姜黎轻轻笑了笑,“你们回家吧。”

她指了指门外:“有人陪着我。”

宋丽萍起初不明白,后来被姜父的目光一提醒,她立刻就想起来了。

她连忙道:“哦哦,那你赶紧喊小阮进来吧,人家在医院守了你两天。”

宋丽萍其实一直对阮星蘅没有什么不满。

她只是觉得自己的女儿任性妄为,所以对她找到人都不满意。

后来一次旅途结束,阮星蘅亲自来机场接了他们二人回京市。

宋丽萍对他的改观从此而来。

分别的时候,阮星蘅对她说了一句话—

“我想阿姨您并不了解您的女儿,所以也不该对她有任何定论。我今日是以她丈夫的身份而来,我希望您可以放下心里的一些想法,试着用看待别人的女儿的视角来看看她。”

少年不卑不亢,眉眼间温柔和睦,说出来的话却不是完全没有棱角。

宋丽萍当时有些不高兴。

“还以为这小子是来讨好我,谁知道是来替你闺女教训我。”

姜父却哈哈大笑:“你当年不也是喜欢我这副向着你的样子?”

听到阮星蘅的话,宋丽萍也真的试着去重新了解自己的女儿。她找来了电视台的朋友,询问的姜黎的工作情况,竟然意外听到了很多的赞赏之词。

她的女儿,去过西藏做了一年的义工,拍摄纪录片帮助当地的牧区发展旅游业和畜牧业。

是很善良的人。

在市医院医患纠纷里,也当仁不让站在了矛盾的中心,化解了一场风波。

是很勇敢的人。

宋丽萍忽然发现,在她这些年自以为是的成见里,其中大部分的词语都是和姜佳欣对比得来的。她一路跟着父母的步伐向前走,上学时候成绩优异,于是她自然觉得姜黎叛逆乖张;工作时候她冷静上进,而姜黎奔波于四地。

细想来,阮星蘅和她说的那句话也真是有道理。

世界上玫瑰千千万万多,何苦要她长的和尘世里的大部分一模一样。

宋丽萍最后离开的时候又回头往病房里望了一眼,她轻轻拍了拍守在门口的人,语含哽咽,“你们好好的。”

-

阮星蘅进去的时候,姜黎正坐在床边啃苹果。

她不爱啃皮,费力的勾着脑袋四处找地上的垃圾桶。

阮星蘅把她的枕头扶正,将她整个人老老实实摁在**,伸出手掌放在她嘴边,“吐吧。”

姜黎苹果咬的清脆作响,在icu里昏睡了好几天,她这会精神正足,像闲话家常一样和他拉扯。

“阮星蘅,我看了你的现场直播。”姜黎美滋滋的,“你还当着全世界的面跟我表白了对不对。”

他不说话。

沉默地坐在床前替她削苹果。

骨节分明的手指握着锋利的水果刀,稍不注意指尖撞上了刀刃,血珠从划开的伤口里冒出来。

姜黎惊呼一声,还没来得及反应,他就已经极快地站起身,在水池面前冲洗着。

“阮星蘅,你有点心神不宁啊。”

姜黎望着他的后背,坚硬挺拔的像是一棵劲松,这样刚硬不屈的背脊又何时有了弯折,在这素色的背景下现得有些嶙峋的脆弱。

她眼前花了花。

趁着阮星蘅还没转身,姜黎捏着被子角擦了下眼睛,等到他转身看过来的时候,她立马又扬起笑容。

“你去英国有没有给我带礼物呀?”

“有。”

他开口说话了,从大衣内测掏出一个苏格兰绿纹的包装盒。

姜黎心情立马开心起来,她欢悦地拆开礼物盒上复杂的蝴蝶结丝带,这种繁琐反而让她心里的惊喜感到达了极致。

她打开盒子。

是一只精致的木雕小狐狸,狐狸耳朵立着,长而挑的眼睛狡黠又明亮,手里捧着一颗八音水晶球望着不远处的天空。

如果天空有颜色,姜黎觉得一定是黄昏日暮下,火烧云将整个天空染成粉红色。

“狸狸。”

姜黎突发奇想想逗逗他。

她憋着笑仰起头,突然问:“阮星蘅,交流发布会的时候你说我是你的什么?”

纯正地道的英腔,几乎是那句我的太太一出来就蛊惑到了姜黎。

白衬衫,黑西裤,金丝眼镜下的眸清冷禁欲。

只有她明白,他喉结上下起伏的样子,多迷人。

姜黎抬起头,鼻息靠近他敏.感的耳尖,伸手轻轻挠了一下,就像怀里抱着的那个木雕小狐狸,她开始蛊惑他。

“你再喊一遍的话,今晚我就允许你上我的床。”

“全世界。”

他忽然俯下身,双手环住她的肩膀。

动作过分轻,像是触碰易碎的珍宝,于是颤抖也愈发明显。

阮星蘅贴近她的耳边道:“你是我的全世界。”

作者有话说:

评论区的宝宝们不要哭哭啦,给大家递纸纸~

提前祝大家国庆节快乐,阿葵呜呜呜呜苦苦去考科目三了tvt

如果今年可以顺利拿到驾照,那我就!!!(还没想好立什么fla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