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动的后果就是姜黎在被窝里拱了一.夜都没有睡着。

等她迷迷糊糊转醒的时候,听见厨房里传来的动静还有点做梦的感觉。

她家里什么时候会有人了?

还是个肩宽腿长系着围裙的居家好男人?

“好香啊。”

姜黎嗅了嗅鼻子,餐桌前放了一碗刚刚盛好的面。她眼珠子转了转,对着厨房扬声问道,“阮星蘅,你吃过了啊?”

“你快点吃,下午我有台手术。”

阮星蘅把锅具放置在原处,他推了推悬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框,日历本被翻页的声音响起,姜黎偷偷瞄了一眼,上面的行程被排的满满当当。

她看了一眼,随口道,“你要是忙你就先去啊,碗我来洗好了。”

翻页的动作微微一顿,阮星蘅的目光自上而下压在了她一张脸上。

姜黎吃饭的动作顿了顿,在他压迫极强的视线里蓦然想起了昨天的事情。

阮星蘅低嗤一声,随手转了转手上的腕表,拎起外套准备离开。

“又是玩玩?”

姜黎嘛,顽劣性格似乎被映在骨子里,什么话有口无心,做事情散漫又自由。

阮星蘅自嘲地摇摇头,失望的目光在她身上落了一下,便毫不犹豫地抽身离去。

姜黎被他的目光猛的刺痛,她摇了摇头,“不是的。”

她有些抱歉地开口:“我户口本找不到了……”

“这个吗?”

阮星蘅从抽屉里取出一个本子,他撑着手臂似乎在等她下一步推辞。

姜黎面露惊喜,确认是自己的户口本以后立马拉起他的手。

速度之快让阮星蘅都有些惊愕。

“愣着干什么,去民政局啊。”

“你户口本带了吧?”

初升的第一抹朝阳下,姜黎兴冲冲地回头,眸光里的热烈与生动让阮星蘅有霎那的晃眼。

他轻轻反握住她的手,面上仍镇定如常地别开脸。

她真像一只蛊惑人心的小狐狸。

这一次,他只轻轻握住她的手。

不会再上当。

不是什么特别有寓意的日子,民政局稀稀疏疏的人,姜黎又是第一回 来这儿,难免有点不熟悉业务。

她和阮星蘅两个人站在大厅里看了半响,对着两拨来来往往的人没分清到底该走哪条路。

前台的招待注意他们好久了,斟酌着站在门口也不敢上前。

两个人吧,是挺郎才女貌的,就是有点儿疏离,中间隔着一整个人行道似的,要不是眼尖地瞥见他们有交谈,差点要以为他们不认识。

前台招待咳了一声,硬着头皮上前。

“两位……是来办离婚手续的?”

姜黎睁大了眼睛,一副不敢置信的样子。

她往阮星蘅身边跳了一步,轻轻抓住他的手心,有点儿尴尬地清咳了一声,“结婚室在哪儿啊?”

“啊?哦!前面右转就是。祝你们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刚进门就闹了这么一个大乌龙,姜黎忍不住仰头吐槽道,“阮星蘅,你能不能不要板着脸,你这样显得我很像人口贩子。”

“麻烦你也不要离我三寸远。”

阮星蘅淡淡瞥了她一眼,他的指尖微不可见地动了动,刚好挠到了她的手心。

他心意微动,侧眸看姜黎像个小兔子似的又悄悄钻到他身旁。

阮星蘅唇角勾了勾,下一秒听见她说——

“我们能不能暂时和好啊?就把分手的事情忘掉。毕竟……”姜黎凑在他耳边小声嘟囔,“假结婚就要有假结婚的样子嘛。到时候我们演的不像被拆穿了,双双变二婚,这不是得不偿失吗?”

阮星蘅静静地看着她,眼光下她一对黑色的眼珠愈发透亮,随着睫毛一眨一落,像极了岩浆里最明亮的曜石。

她天生便是聪慧,最明白自己想要什么,不愿什么。

譬如此刻她委屈巴巴的求饶,实则是在逃避对那一场无疾而终的分手的解释。

试探地踩着他的分寸,妄图撒娇糊弄过关。

面对她狡黠又无辜的脸,阮星蘅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他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只是顺势牵起她的手,说了句,“以后再说。”

以后对阮星蘅来说是个很有分量的词,他不知道姜黎是否听懂了这句话的含义,只知道她填表格的时候写的欢快。

等到她将笔递给他的时候,阮星蘅发现自己的那栏信息已经被填的差不多了。

姜黎得意洋洋地看着他:“怎么样,我记得没错吧。”

信息表上有一栏是空着的,阮星蘅提笔写了未婚二字,抬头看见姜黎神秘兮兮地凑过来问,“阮星蘅,你谈过几个女朋友啊?”

“没你多。”

姜黎讨了个没趣,哼了一声道,“我一个女朋友都没有啊。”

到拍结婚证的时候场面一度陷入尴尬,摄影师先是帮他们两个人调整了一下位置,又示意姜黎将头往男方身边靠一靠。

姜黎好歹有一点摄影功底,脑袋歪歪,眉眼弯弯。

摄影师哎了一声,摁下快门的一瞬又抬起头,“那个男方笑一笑啊,娶个这么漂亮媳妇还不乐啊?”

上学时阮星蘅就不爱笑,他像是有什么拍照尴尬症似的。姜黎摸了摸他的手心,突然会心一笑。

“阮星蘅,你又紧张了啊?”

“别反驳,我早就发现你一拍照就会紧张。”

“还有你撒谎的时候左边眉毛会跳!”

几乎是脱口而出的,这些记忆早就深深的镶嵌在姜黎的脑海深处。

她向下垂了垂睫毛,也是正时阮星蘅突然看向了她。

阮星蘅轻轻捏住了她的小拇指指节,这个只有他们共同知道的互相给与支撑的秘密,共同映照着从未随着时光消逝的爱恋。

也正是这个时候,姜黎深深的确定了一件事情——

她踮起脚:“阮星蘅,你还是喜欢我的对吗?”

纵然喜欢有一分。

姜黎垂了垂眸子,夺目的闪光灯亮起,她忽然咧着嘴笑着说,“我可不可以重新追你啊?”

出民政局的时候,姜黎怀揣着两本热乎乎的结婚本,心里还有点飘忽忽踩在云上的感觉。

她紧紧抓住他的手不肯松,直到阮星蘅打开车门提醒她两个小时后要去市中心开一台心外手术,她才如梦初醒地松了手。

红色的印戳像是一个新的印记,结婚证上崭新的一页都在昭示着他们应当启航人生新的一步。

姜黎的目光从不断变化的街景缓缓移至车窗内。

人生数十载,她从不留遗憾。

姜黎稳了稳心神,攥紧自己的拳头,突然有梦回十八的那股冲劲。

“阮星蘅,我说真的,我重新追你一次怎么样?”

“这样我甩你的事情就扯平了。”

“一个理由就那么难说出口吗?”

刹车被猛地踩下,姜黎身子重重往前倾倒。她还没明白阮星蘅这股莫名其妙的气从何而来,就看见副驾驶车门被拉开,阮星蘅站在站在外边目光沉沉地看着她。

“姜黎,你喜欢逃避我没什么意见。我要工作了,你下车吧。”

“还有你想做的事,你自便。”

阮星蘅扔下这句话便扬长而去,姜黎抬头看着市第一医院的牌匾挑了挑眉,手里嗡嗡嗡的震动个不停,是一则还没有来得及挂断的语音通话。

姜黎低笑了一声,重新接起电话。

“听见了没云星,他让我自便。”

“自便什么意思你懂吗,就是自我随便,意思就是我随便追他。”

电话那头的云星笑了一声,声音依旧温温柔柔,“那你为什么不把分手的事情和他讲清楚呀,讲清楚你们两个之间不就没有矛盾了。”

姜黎视线顿了顿,她蹲在路口,语气很是随意,“都是一些陈年旧事有什么好说的。分手的原因不就那么几个,说出来不是让他愧疚,就是让我难受,还不如不说。而且说开了会怎么样,矛盾解除大家拍拍屁.股彻底分的干干净净?”

姜黎自嘲地笑了一声:“说出来挺没骨气的,分手四年我以为我早就没感情了。可是重新看见他一眼,那种怦然心动的感觉又回来了。”

——

京市中心医院,手术的灯牌刚刚亮起,值班的小护士略带歉意地对姜黎说,“抱歉啊,姜记者,外科的几个医生刚进手术台,您要不然坐这儿先等等吧。”

医院好像是个能让时间加快的地方,在这里每个人永远都是行色匆匆。姜黎嗯了一声,握着手里的相机,漫无目地四处看着。

这儿是苦难的聚集地,也是希望的升起地。

身后有脚步声响起,姜黎回头,“怎么样,和院方的人联系过了吗?”

李双成小跑着过来:“没问题的姐,医院说全力配合我们采访。近几年医患关系也紧张,医院说希望我们的片子能帮大家对医生有更深的理解。”

李双成是前两天从藏区报社那边调过来的,刚好姜黎这个医院专栏缺人手,他就自告奋勇跟了过来。

姜黎还打趣他怎么赶在年关跑到这儿来了。

李双成挠挠头:“实不相瞒,我女朋友家在这儿,藏区条件太艰苦,我想还是和她在这儿定居比较方便。”

李双成眼尖的很,一眼瞥见她手上的戒指,下意识问,“姜记者,你已婚了啊?”

“眼睛挺尖啊。”

姜黎挑了挑眼尾,笑意一闪而过,“昨天刚领的结婚证。”

“速度够快啊。”李双成比划了一下,“这边采访姐准备怎么做啊?”

姜黎其实也没想好具体的主题,她从小就对医院有抵触心理,此时此刻守在手术室前,面前映着的是许许多多蹲在墙边虔诚祈祷的病患家属。

她幽幽叹了一口气,想起多年前自己也是这样对着墙面祈求。

“先采访一下每个科室医生,了解一下大致情况。再深度挖掘一下深层次的故事,尽量把素材在过年前搞完,你早点回去和女朋友团聚,剩下的整合我来弄就可以。”

李双成掏出一个本子勾勾画画:“那我们第一个采访哪位?”

“就这个。”

“手术很成功,注意一下术后忌口就可以。现在麻醉药效还没过,等过了药效就会醒。”

家属们守在病床边,一面哭一面道谢,阮星蘅颌首淡淡笑了笑,随即抽身离开。

来之前李双成也是做过大致调研的,他见姜黎一来就对阮星蘅感兴趣,连忙上前拦住她。

“这位可是喻教授的得意爱徒,医院跟人磨了好久喻教授才同意让他下科室历练的。你采访他,他肯定不同意。”

姜黎来了兴趣,反问道,“为什么?”

“因为他心里只有科研,从来没有接受过任何人的采访。”

姜黎噢了一声,压根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

她说:“那我就要他。”

作者有话说:

阮星蘅:结婚戒指我有,户口本拿了,立马领证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