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她想,如果自己有范冰冰这样一张脸,衡生回家会不会更勤快一点?

肯定会的,男人都是一个德行。

这半年里,她也不是一无所有,完全像个怨妇似的被动。她也有一个情人,不过这是个秘密。

如果衡生在外面乱搞的话,那么在某种意义上,她也找回了一种平衡,就像球场上,你进一球,我也进一个,充其是个平局。

她的情人是大学时的一个同学,三个月前他们在街头偶遇,他先认出了她,迟疑地上前打了招呼,然后兴奋的大喊大叫起来。喝咖啡,再然后看电影,接着就看到了**。结束后,她抱着她回忆上学时的往事,他不太踊跃,只笑着说,我就记得你,你这么漂亮,身材也棒,别的一切跟你相比都黯然失色,毫无光彩了,你是当之无愧的主角。

看,男人只会关心你的脸蛋和身材。冯萧萧忿忿着朝屏幕上的范冰冰撇了撇嘴,爬起来摸了摸脸上的面膜,已是硬硬的褶褶的了,再看墙上米老鼠状的石英钟,时间刚好。

她光脚进卫生间,在镜子前揭起面膜,伴着沙沙的轻响,那种势如破竹的手感令人心情畅快。

然后她无比惊恐的尖叫了一声。

镜子里的脸陌生又熟悉,尖尖的瓜子脸,是范冰冰。

一切都清楚了,那不是瓶普通的面膜,它只是看上去像是面膜,但实际上不是,冯萧萧甚至不知道它是什么。

她发现了它的神秘功效——能让她拥有心中所默想的任何人的脸。只要涂抹到脸上,然后想象那个人的样子,过二十分钟后揭下来就成了。每一次可以维持三个小时,然后逐渐回复原形。

简直像梦一般不可想象,像哈利波特一样神奇,但这确确实实发生了。

冯萧萧真是欣喜若狂,她翻出一本电影画报,对照着把张曼玉、刘嘉玲她们都尝试了一遍,对着镜子笑个不停,翻出手机照相。后来,她意识到这是一种浪费,没错,这种奇异的本领应该用到更加重要的地方去。

那天午夜,冯萧萧终于在一家酒吧里寻着了衡生的身影。

当然现在的她已经更换了一张脸,模版是时尚杂志上的一个模特,她相信这张脸对任何男人的**都将是难以抗拒的。

她来这里是要进行一场考试,不知道衡生能否及格。啊哈,先预祝他走运吧。

衡生坐在吧台最深处的阴影里,轻呷着手中的波士顿黑啤。身边没有女人,也没有男人,只有他自己,一副闲极无聊的样子,旋转的灯光不时打在他的脸上,反射出一些捉摸不定的光。

她劈开男人们的层层目光走过去,仿佛不经意般坐在他身边的空位上,尽量变化了一种语调跟他搭讪,说:先生,有烟吗?

千娇百媚,心里对自己的演技暗自称许。

衡生转过头,嘴角立刻浮现出冯萧萧无比熟悉的那种笑容,像是桀骜,又像是轻佻。他认真地打量她,目光肆无忌惮。他把面前吧台上的一盒七星朝她推了推。

冯萧萧的心放下了,他没有认出她,那么考试开始了。

一切都仿佛自然的进展下去。他们就像两个陌生人在缘分的牵引下偶然相遇,然后通过热烈的聊天彼此渐渐熟悉,互相为对方的气质所吸引。冯萧萧挑逗地询问他是否结婚,衡生对此并没有否认,但他的话令冯萧萧感到愤怒,他说:我是一个导演,在我眼中只有戏剧作品,结婚也是戏剧,是戏剧的一幕,当然,这太高深,你未必听得懂,但我相信你会知道的,你一看就是个聪明的女人。他顽皮地挤了挤眼睛,把一口烟雾吐向空气中。

考试的结果令冯萧萧失望,但也在她预料中。

衡生没有通过考试。他们出了酒吧,衡生直接把车开到了一家酒店。酒店和酒吧一字之差,离得也并不太远。

进了房间,冯萧萧提出让他先去洗澡,理由是:臭男人先洗。眼看着他去了,悄悄把一个微型的摄影机藏在电视机旁的花瓶后面,镜头正对着那架柔软的大床。床真大,床单深蓝,有海面那么平整,她想,这里待会就该腾起波浪了。

衡生洗得很快,只一会便大大咧咧地围着浴巾出来,坐在床沿上翘着腿微笑着示意她:该你了。

冯萧萧迟疑着走进浴室,她只是有些担心那架摄像机会不会被他发现,或者呆会是否正常运转。她特意挑选了这款像素最高的摄影机,过一会**发生的一切都将被忠实地记录下来,如果不出意外,几天后她将向法院提出离婚,分割他一半的财产,如果他不同意,那么录象带将成为他出轨的有力证据,让他哑口无言,羞愧万分。她不觉得这样做有什么过分的,今天的考验他没有通过,这是对他不忠的惩罚,活该活该。

她推开浴室的门,没有披浴巾,努力让自己尽量的具有挑逗性。可出乎她意料的是,房间内空空如也,早已没了衡生的影子。

她计划的一切,完全没有发生,看来她绝不是个好的导演。

一个月后,那个送快递的年轻人又一次按响了门铃,这次的包裹更小一些,也更轻。

打开来,是一张DVD光盘。

冯萧萧把它放进影碟机,画面上的一切令她震惊不已。

她看到了他和衡生婚礼的场景,看到了她鬼祟的跟踪着衡生,看到了自己和情人的疯狂,看到了她掀开那张面膜对着镜子尖叫,看到了改变了面容的自己跟着衡生走进宾馆……

在镜头里,她这半年来的生活竟然是透明的,所有她自认为的隐秘都在画面里。冯萧萧捂住了眼睛,浑身颤抖个不停。

她想不通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

片尾,一个陌生的青年男人出现了。他翘着腿坐在镜头前,手里摆弄着一个白色的小瓶子。

他的面孔陌生,但那一挑狡黠的笑容冯萧萧却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他对着镜头开始说话,一口气说下去。

“你不用管我是谁,也不用管我来自哪里,不要胡乱猜测,因为你根本猜不对,呵呵,超出你的想象之外。我呢,是个艺术家,也可以说是个导演,我更热衷的还是拍摄,用纪实的方式展现人们生活中最**裸最隐私的一些东西,最真实也最深刻,其他任何人的作品都没法跟我媲美,不信你打开电视机,他们镜头里的东西全都是表演,既虚假,又做作。”

“当然我有优势”,他扬扬手里的瓶子,“我的面膜很神奇,他可以让我轻易的接近每一个拍摄对象,拍到我想要的一切素材。你还不知道吧,这半年里,你亲密接触的绝大多数人其实都是我,丈夫,情人,朋友……你想不到吧,我无时无刻都在观察着你,拍摄着你。”他得意地大笑起来。“吃惊吧,我劝你不要试图记下我的样子,我没有一张脸是真实的。”

“继续说。后来我突发奇想,如果你得到了这种面膜,得到了可以随便改变容貌的机会,那么你会去做什么?这个想法让我十分兴奋,也很好奇,所以我亲自把一瓶面膜送到你手里。结果你竟然给了我一个完全没有想象到的答案,你真是个能给导演带来惊喜的演员,这个故事因为你的出色发挥拥有了一个无比精彩的结尾,谢谢你。

他站起来,规规矩矩地向屏幕之外鞠了一个躬。“继续你的生活吧,我将去寻找下一个拍摄对象,至于剩下的那些面膜,送给你做礼物吧。你也可以像我一样拿起你的摄影机,去拍摄你自己的作品,你会发现人性深处的很多东西特别有趣,你一定会着迷的。”

播放结束,屏幕上一片漆黑。冯萧萧愣愣的,脑中一片空白。半晌,她把目光移向窗外,对面楼一扇窗里,有个十七八岁的女孩正趴在玻璃上往楼下望,神情若有所思。她会有怎样的故事?冯萧萧转头看了看桌上的小半瓶面膜和那个小巧的摄影机,心底陡然涌起了一股冲动……

这些年来,我收到过几回同样的信。每一次我收到它时,它的信封干干净净,信纸也干干净净,只是简单明了地写着一句话:你要被绑架了。

这封信没有落款,邮戳上只有发信的时间,而没有发信的地址,我甚至搞不清楚这到底是一句善意的提醒,还是一句恶意的恐吓。我不知道它是什么意思。

我记得我第一次收到它的时候,还是在我大学毕业那一年,那时候夏天正浓烈,我收拾起印着学校名称的蓝色被子,最后一次走出了校门,我人生的下一站是市第二中学,我的父母早早将这一步规划好了,我将成为那里的一名语文教师,像地里的农民那样收割着一茬又一茬的学生。在路过校门口的传达室时,我看到了那个白色的信封,它贴在脏兮兮的玻璃后面,上面用黑墨水大大地写着我的名字,我撕开信封,把信纸毕毕剥剥地展开,就像剥开一片笋,然后我就看到了那句话,立刻把信封和信纸一起扔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