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发生了很多事。

最大的一件事,便是那日即便众人严防死守,可王秀才依旧着了道。

王秀才入梦时极其安详,悄无声息,并不见半分狰狞,连守在一旁的捉妖卫都没能发现异样。

这事儿太古怪,楚越宣和慕容灵尚且没找到叫醒他的方法,就见他唇边溢出鲜血,再去一探,已然没了声息。

这样一来,闻府顿时成了众人关注的重点。

幸亏前几日他们已经商议好,将消息放了出去,如今更是不再遮掩,大张旗鼓地告知众人,闻府的少爷要娶亲啦!

这个消息瞬间传遍了大街小巷,江月蝶走在路上,都能听见有人在谈论这件事。

“老天爷,这闻府在搞什么,怎么采买这么多东西?”

“不知道啊,大抵是在为几日后的朝莲节做准备?”

“二位是刚从外地回来吧,哪里是节哟,这是闻府的那位少爷要娶亲啦!”

“嚯!是那位少爷?”

“你是老糊涂了吧!闻府哪儿还来得第二位少爷?当然是那位三岁变能识记阵法,九岁能画符布阵,十岁便得闻家传承的闻少爷啦。”

“哦哦哦,原来是那位天纵英才的闻少爷啊!”

接下来的一大段话都是对闻家和闻长霖的吹捧,听得江月蝶简直地铁老爷爷看手机。

别的不说,光是那日闻长霖被温敛故一个眼神吓得开不了口的模样,说他“天纵英才”,那温敛故起码也得是个神仙级别了。

别的不说,闻家在造势上,确实是一顶一的好手。

江月蝶懒得再听这些假话,拉着慕容灵就要离开。

慕容灵倒是多看了那些人几眼,犹豫了一下,还是贴着江月蝶小声问道:“阿月,你是不是和温公子吵架了?”

经历了树妖一事后,两人关系变得比以往更亲密,私底下,慕容灵便会偶尔叫起江月蝶的小名。

江月蝶下意识摇头:“没有吵架。”

只是温敛故又开始单方面冷战罢了。

然而这话不好对慕容灵说,否则牵扯来牵扯去的,极容易泄露温敛故的身份。

说来也是奇怪,江月蝶那日不过顺口猜了一句“猫”,事后她自己都觉得不太可能。

若真是猫的话,温敛故的皮肤不至于那样的冰冷。

想起他送自己的那把蛇纹匕首,江月蝶心中其实早已有了猜测。

可温敛故倒好,这几日无论她说什么,都淡淡回应,甚至路过时看到江月蝶正在嗑瓜子,也要意味不明地轻笑出声。

譬如今日,临出门前,温敛故瞥了江月蝶一眼,目光落在了她用簪子随意挽起的发髻,轻笑了一声,忽得开口:“江姑娘好雅兴。”

楚越宣心中一紧,想起那些惨痛的过往,当即打定主意绝不掺和。

他刚想牵着慕容灵先离开,一转头,却发现身边并无人影。

再往后看去,原来慕容灵早已悄无声息地后退了好几步,姿态娴熟极了,还用口型催促“你快过来”。

见此一幕,楚越宣略有些愣神,随后哭笑不得。

不得不说,自从江月蝶出现后,他和慕容灵吵架的次数都变少了。

通常还不等他们吵起来,温敛故和江月蝶就先闹起了别扭。

这样一来,反倒促使慕容灵和楚越宣凑在一处,悄悄地分析两人吵架的缘由,再各自去试探。

两人的感情,自然也就比最初动不动吵架出走时,和谐了许多。

慕容灵抽了抽嘴角,可不是么。

他们两个好歹年长些许,总不能比屋子里那两位更加幼稚吧?

对于屋外两人眉眼官司,江月蝶并不清楚。

她这几日动不动就要被温敛故不阴不阳的噎一句。

原先还想着哄一哄,可温敛故这一次硬是软硬不吃,弄得江月蝶脾气也上来了。

她转头换了个方向,眯起眼睛:“前些日子正好立冬,立冬后的第三日,就是月溪镇上有名的朝莲节。难得遇上这样有趣的节日,我当然要打扮好出去逛一圈,才不辜负良辰美景。”

温敛故挑起眉梢,曼声轻笑,眼波流转间,似是带着漫不经心的嘲讽。

“往日没看出来,江小姐竟还有这等闲情雅致?”

等的就是这句话。

不给他说出下一句话的时间,江月蝶立即笑眯眯地开口:“倘若温公子不开口,我定会更有‘闲情雅致’。”

温敛故难得被人堵住话,他顿了一下,多看了江月蝶几眼,忽地轻笑。

捏着手中空无一字的折扇,温敛故仍旧是浊世翩翩佳公子的模样,脸上却挂着犹似顽劣孩童般的笑容,一字一顿:“我偏要说。”

……

想起先前的事,江月蝶不免有些走神。

“阿月?阿月?”

慕容灵连叫几声都不见江月蝶回神,只能拉住她的手。

江月蝶总算反应过来,面对慕容灵目光中近乎直白的担忧,她心头一软,想起了自己在现世的家人。

“要是真的吵架了,你们冷静一下也好。”慕容灵咬住下唇,劝慰道,“只是千万不要气到自己,更不要为了无关之人伤了感情。”

“没事的,温公子就是这个脾气,动不动就要不理人。”

江月蝶唇边牵起一个笑,转移了话题,“对了,上回说得消息有用吗?”

既然提起这个话题,慕容灵顿时有了精神。

她可有太多要说的了!

“多亏了你们上次提供的消息,如今这事儿总算有些眉目了……”

慕容灵无愧话痨潜质,噼里啪啦说了一堆,绕得江月蝶差点没听懂,硬是在脑中过了一遍,才明白了慕容灵的意思。

上次白小怜提供的消息很有用,慕容灵和楚越宣总算是挖掘出了一点有用的东西,不至于束手无策。

怪不得“欢喜娘娘庙”始终没有什么妖气,因为那作祟的妖早已将死了!

从慕容灵口中,江月蝶得到了更多的消息。

原来那个曾经和佛子定亲的狐妖,生前是火狐,生来便能操控火焰,厉害些的火狐更能以烈火为食,加强自身修为。

而当日佛门之人将她困于七星阵中,对外宣称火狐已死。佛门威严不言而喻,慕容灵和楚越宣一开始都没有往别的地方想,更没想过火狐能侥幸逃脱。

如今看来,或许那只火狐另有一番遭遇,也未可知。

“怪不得如今月溪镇上这样热!”江月蝶恍然大悟,“如果是火狐残留的魂魄作祟,倒也说得通了。”

慕容灵倒是在和江月蝶叙述了一遍发现后,越说越觉得奇怪:“也不知这狐妖究竟是要做什么。”

两人边走边说,不知不觉已经快回到闻家,一抬头便能看见那龙飞凤舞的“闻府”二字。

闻府门口宽敞气派,加之刻意想让镇上的人都知道闻府要娶亲,故意将声势闹得更大,人来人往间,都能听见在谈论这件事。

江月蝶一边听着慕容灵絮絮叨叨,一边往闻府的方向走去。

走着走着,她却觉得有点不对。

说起来,自从匕首认主后,江月蝶虽然还不会布阵画符,但是已经能够看到那些阵法了。

比如现在,江月蝶就发现府邸门口的七星阵——

似乎比昨天,更加黯淡了些?

脑中似乎有什么一闪而过,江月蝶来不及抓住,愣神间,被慕容灵拍了拍手,歉疚地看向江月蝶。

“我本来想阻止你和闻公子定亲,但因为这段往事,你和闻公子定亲似乎是引出狐妖最好的方法。”

对于这件事,江月蝶浑不在意地摆摆手:“这事儿,本来也是我答应了闻家,安雪你不必想太多。”

江月蝶说这话本是想宽慰慕容灵,谁知慕容灵听后面色更加纠结。

见慕容灵如此,江月蝶更加好奇。

毕竟慕容灵从不是一个能憋住话的性格。通常是有恩必报,有仇也如此,什么情绪都写在脸上。

江月蝶看她脸色变来变去,觉得有趣极了,于是开口时也带上了几分调笑:“你这样吞吞吐吐,我就更好奇了。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大事,才能让我们慕容大小姐这样紧张慎重?”

“呃,江、江小姐。”

两人已经回到了闻府,为了防止突然出现的某人,慕容灵将称呼改了过来。

她犹豫了一下,本不想多说,可眼见自己的小伙伴似乎半点都没开窍,慕容灵忍不住开口:“就是,温公子会不会是……”吃醋了?

然而慕容灵实在不敢在背后编排温敛故,她硬生生地停下,将到了嘴边的“吃醋”二字吞回肚子,轻咳一声,愣是换了一种说法。

看着面前的赏荷小筑,想起昨日温敛故吃饭时的神情,慕容灵恨不得自己这几日不要吃饭了才好。

“咳,就你和闻公子订婚这件事,温公子是不是因为这个生气了?”

嗯???

江月蝶错愕地放下手中的东西。

她实在迷惑极了,明知也许不该问,还是没忍住:“他生什么气?”

江月蝶过于理直气壮,以至于慕容灵都愣了几秒,再次开口时自己都不确定起来:“虽然你和闻公子之事做不得真,可温公子与你……自然是会生气的。”

这么一想,逻辑又顺畅了许多,慕容灵自顾自地点了点头:“起码换做是我,一定会生气的。”

江月蝶沉默了片刻,看着神色纠结的慕容灵,不得不面对一个惨痛的事实。

说过的谎,造下的孽,都是要还的。

江月蝶是真的把慕容灵当称朋友,所以不愿再加深误会,打算解释清楚:“安雪,你和楚大侠是不是真的以为,我和温敛故是两情相悦?”

两人大眼瞪小眼,慕容灵愣愣地看着江月蝶,硬是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她的言下之意。

慕容灵睁大了眼睛,神情难以置信:“可是你们不都结发了么?”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这句诗流转许久,即便是江月蝶也曾听闻过这个典故,年少无知时,更亦在心中有过期许,只是——

“谁和他结发了?!”

……

无独有偶。

另一边,楚越宣也在试探着和温敛故提起这件事。

两人刚去了一趟欢喜娘娘庙,有了白小怜的指点,很轻易地从中发现了几本老旧的残卷。

任凭外头如何炎热,欢喜娘娘庙中却很是阴冷,任谁一走进来,都会觉得古怪。

只是这样的古怪,却没有影响立在枯井旁的白衣公子半分。

楚越宣仔细地将残卷包好,似是不经意地提及:“后日便是闻公子佛印显现的时候了。”

“嗯。”

见温敛故依旧垂下眼看着手中的几本残卷,神色没有任何波动,楚越宣想了想,又小心翼翼地添了一句:“闻家对此事很重视,到时候成亲场面怕是会闹得很大。”

然而温敛故还是没有反应。

回去的一路上,楚越宣说什么,他就淡淡地应一声,从不主动开口。

问得多了,温敛故反倒笑起来。

“当日在傀儡师一案中,不也是她充作诱饵么?”温敛故弯起眼眸,将目光从残卷中移开,笑着看向了楚越宣。

“那时,似乎不见师兄这样心神难定。”

楚越宣被这个类比惊住:“这、这怎么能一样?”

“怎么不一样。”

温敛故淡淡地扔下这句话,便不再言语。

从始至终,他都没有再提起“江姑娘”三个字。

与前些时日,动不动就要炫耀时的状态,截然相反。

楚越宣觉得头疼极了。

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怀疑自己这位从小聪慧得异于常人的师弟,是不是压根连自己的心都没看明白。

楚越宣这一路拐弯抹角的已经说了太多,实在想不出更多的话来劝解。

更何况这种事,通常是当局者清,他一个旁观者,只怕越说越乱。

这么一想,楚越宣索性也闭上了嘴巴。

两人一路无话,眼见即将回到镇上,楚越宣心一横,自知无法再拖。

倘若今日说不清楚,谁知道师弟过几日会做什么?

楚越宣心一横,打算快刀斩乱麻,直接开口就道:“江小姐后日就要与闻公子成亲——”

然而他开口的不是时候,最后几个字全被路旁忽然而至的锣鼓喧嚣声覆盖。

唢呐声彻响云宵,吹锣打鼓的声音更是震得人耳朵发疼。

楚越宣先是忍不住皱眉,下一秒就露出了笑脸。

原来是遇上有人成亲。

好巧不巧,结亲的这两家也是镇上有点名望的人家,不仅阵仗摆的极大,还派人往街边一路扔着铜钱,讨几句吉祥话。

主人家大方,路过的人自然给面子,吉祥话一连串地说了出来。

“恭喜恭喜啊!小夫妻百年好合!”

“我看这新郎官器宇轩昂,新娘子想必也貌美如花,这郎才女貌天生一对啊!”

“早生贵子,早生贵子啊!”

楚越宣性格豪爽,见结亲的马车路过自己,自然也不介意在这时候跟着说几句吉祥话。

虽不求那些钱,但在这样的日子里,总不至于给人家添堵嘛!

楚越宣说着话,故而没注意到,站在他身侧的温敛故,不知何时没有再多看手中残卷一眼。

[江小姐后日就要与闻公子成亲。]

温敛故蹙起眉头,落在书脊上的指尖不自觉地用力,略微泛白。

成亲。

没有去管纷乱的残卷,任由书页被风吹散,温敛故偏过头轻声问:“这才是成亲吗?”

温敛故以为,上一次江月蝶被傀儡师掳去便是成亲。

原来并非如此么?

楚越宣被人群挤到了前面,没能听见温敛故的问题。一个站在温敛故身侧凑热闹的镖客倒是听见了,他愣了一下后,哈哈大笑:“这才哪儿到哪儿呢?”

见温敛故瞧起来不像是有家室的人,镖客神神秘秘地靠近了他:“小兄弟怕是还没家室吧?这成亲啊,最美妙的可不是现在,而是晚上。”

镖客压伸出两个手中:“人生两大极乐,其一是金榜题名,另一个啊——”镖客脸上的笑容带着些许暧昧,低了的声音中越发透出了艳羡道,“就是这洞房花烛夜了!”

温敛故瞥了他一眼:“你成亲了吗?”

镖客一愣,摇摇头:“自然没有。”

“既然没有,你又怎么知道这便是极乐?”

“嘿你这小兄弟,存心找茬啊!”

镖客虽这么说,却也没有动手,脸上带着怅然,望向了花轿。

“若非是我干这行的,实在安定不下来,谁不想娶个婆娘,安个家。”

镖客砸了下嘴,转身离去,边走便嘟囔:“若能……从此以后夫妻同心,暖了冷了都有人问一声……哪怕百年后一起埋在地下,也有人在旁边说说话。”

夫妻同心。

百年合坟。

洞房花烛。

温敛故一时间有些茫然。

他当然知道这些词是什么意思,可他从未将这些词,与江月蝶放在一起。

[江小姐后日就要与闻公子成亲。]

楚越宣先前的话,温敛故其实听见了。

原先没什么感觉,听了镖客的话后,胸腔处却有些钝钝的发麻,像是被银丝绕住。

这种感受来得并不突兀,这几日一直缭绕在温敛故的胸口。

他一度以为是自己终于厌恶了江月蝶,可每每打算动手时,胸口又会被银丝线缚住,再难多动一步。

大抵是先前被她气糊涂了。

温敛故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继而扬起唇角。

以至于他现在才想起,那银丝根本伸不进他的心口,而他的胸腔内更没有东西可以被银丝束缚。

温敛故注视着从眼前行驶过的花轿,周遭的恭贺声不绝于耳,人人都在赞美新郎新娘,人人都在祝他们百年好合,人人都在期许他们早生贵子。

看着眼前喧闹,温敛故觉得很是不解。

世人对夫妻的祝愿之一就是“相敬如宾”,可这样如宾客般过个几十年又有什么意思呢?

还不如他每日里去逗弄一下江月蝶,看她变脸来的有趣。

想起江月蝶,心头忽然被拉扯的更紧,像是那碗水忽然膨胀起来,即将冲破心房。

若是真能冲破,说不定他会死。

这么一想,温敛故唇边弧度扩大了些许,脸上笑意更甚。

若是能这样死去,到也不错。

然而这个念头刚刚冒出来,又被镖客方才说的话挤走。

百年之后,夫妻是要埋在一起。

这说法过于可笑,温敛故一想起,便轻声笑了起来。

葬在一起有什么用?这世间的人这样多,人人都葬在土里又有什么区别?难不成死了之后,还要攀比一下谁坟头的花开的更好看吗?

温敛故被自己想法逗笑,笑声更大了些,淹没在人群喧嚣中不算明显。

许是这一次动静太大,连树枝都不敢寂寞似的随风摇曳,本就光秃秃的树枝被风拂过后,更显凄凉。

一片枯叶被风带入空中,似蝴蝶飞舞。

温敛故蓦地止住了笑声。

他想起了那朵枯萎的蝴蝶兰。

百年之后,夫妻合坟。

那时她的骨头上若是开出花来,是不是也归于旁人,再不能赠他了?

心头忽然有了一阵剧烈的收缩,远比被银丝线绕住时,更加令人不适。

温敛故许久没有过这样的感受了,孤零零立在自己的影子里,回忆了许久,才想起这叫“疼痛”。

和当年他发现自己的兔子,不再属于自己时一样。

……

于是楚越宣终于凑完热闹回来时,还来不惊愕温敛故竟然将手中残卷近乎完全丢失,就听他嗓音清冽地开口——

“江月蝶不能成亲。”

楚越宣伸出去捡书页的手僵住,抬起头时神色古怪:“师弟,你先前还说不在意。”

“师兄也说了,是‘先前’。”

温敛故扬起唇角:“现在,我反悔了。”

楚越宣挑眉,哟呵,这是终于开窍了?

他刚要调侃几句,却发现温敛故已转过头向东侧望去。

冬至后,日头落得格外早,光线带着残阳血色,晦暗不明,反倒遮住了白衣公子眼底的情绪,让人根本猜不透。

楚越宣不明所以地转过头。

夕阳西下时,远处灯火阑珊,人影攒动。

今日是朝莲节,月溪镇的大节日,除去庆贺外,更有许多人接着朝莲节的名头,约心悦之人出门。

男男女女,身影交叠,加之灯火昏黄,楚越宣甚至觉得即便他娘现在混在里面,他也认不出。

楚越宣眯起眼睛,愣是认了半天,才终于恍然大悟!

那穿着绿萝裙的应该是江小姐罢?既如此,她身边站着的蓝衣男子就是——

想起方才温敛故的神情,楚越宣倒吸一口凉气,回过头要去拉住对方,却发现自己身侧早已空无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