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6章

第一个埋左左木少佐,他系熊本人,东京帝国大学步兵科毕业。满洲事变奉调进入东北,参加了大小战役数十场,立功无数。被几个长官抬进坑里,也算殊荣不小。可埋进去的土??到他脸上的时候,小头小脸的他分明抖了抖。这一细节被岛夫丸看到,他一扬手说道:“吆西,请等一等。”说完,示意把佐佐木的尸体抬出来。他上前拂去佐佐木脸上的土哭诉道:“佐佐木,熊本兄弟,你不愿睡在这里,我很理解。可现在大战在即……”

他说不下去了,流着泪又道:“限于条件,只好把你们安葬在这里了。今天你们睡在这里,没准明天我也会睡在支那的土地上。支那的每一寸黄土,都是帝国的荣誉,大和民族梦想……”他说不下去了,佐佐木的眼睛微微睁了一下,顺着簌簌掉下的土粒,滚出一滴眼泪,粘着尘埃掉在衣角上。岛夫丸看着那滴和成泥还不愿散去的泪,想到大和民族生命的可贵,以及熊本兵的骁勇顽强。

他正瞅着那滴泪发呆,一位军医提醒说道:‘岛夫丸中佐,佐佐木少佐他还有生命……’岛夫丸一听,仔细观察他,灰黑的脸上,好像有话要说。便一挥手说道:“抬下去地有嘎……”小也下三和岛夫丸有鉴于此,便嘱咐军医,多放人仔细检查,皇军的生命金贵金贵地有。

此事被茂木知道,便对岛夫丸传令嘉奖,说他珍惜皇军的生命,奖银票三千。又差专人对所有尸体,进行仔细验看。八点钟,茂木只得照顾众人的心情,安排米正春曹大队在此掩埋尸体,其他联队抓紧吃早饭。吃完饭,向西杀鸡给给。

贾从良从小喀喇村临时司令部大门出来,正碰上戴笠给他配过来的几名手下。有随93军行动的军统局特务黄文信和李记朝,还有军统局驻承德站特务张晓包和朱阳。承德站的都穿的是中山装,93军的,穿的都是少校军服。看他出来了,还以为出来接他们的呢,赶紧进去吃点饭,都走了半宿赶到这,肚子早就饿了。虽然夜色浓,凭着几人的经历,也很快感觉到,贾从良的脸色不好看。

贾从良轻轻地一耸肩,示意他们赶紧跟他走。黄文信少校一看便知,丁旅长与他翻脸了。他跟着走了两步,就放慢了脚步,说道:‘贾上校,请等一等。’贾从良这个不耐烦,心说你初来乍到知道什么呀?难道你还想进去说说不成,看丁大炮不把你一枪毙了。只听黄少校又说道:‘贾上校,我们不能沿大道走了……’他用手一指路南的树林,说道:“咱们得从那走……”

贾从良一拍脑袋,心说高啊,我怎么没想到?说道:“好吧,就听你的。”几人摸着树枝,钻进树林。刚走进二十几步,气还没喘匀,就听到足有一个班的士兵,从里面跑出来,一边跑一边叫着贾从良的名字,向西追去。贾从良摸了摸自己的脑袋,长出了一口气,回身看黄少校,沉着地跟着往前走,依然看不清嘴脸。

韩处长和李科长一边上梁,一边把队伍又编排完善一下,粮食和干粮分发到每一个人手中。马匹给伤员骑,干部负起责任。到了梁顶,他俩东望苍苍坝梁,鬼子还没有动静。茂木这是怎么了,不可能不追了。按说这么短的距离,骑兵早该追到了。

206. 学兵团到虎望沟

此时是3月15日上午7点钟,韩麟符和李科长东望苍苍坝梁,鬼子还没有动静。向西望,117旅各部,有的逶迤西行,有的已经没了影,最后面是235团和其第14营,行动缓慢,迟迟没离开小喀喇村。

韩麟符犯了个愁,对李科长说道:“走吧,一厢情愿解决不了问题。命令,前边探路的回来,就下梁奔虎望沟……”队伍离了锅铛子山,由于丁旅长建议西出虎望沟南行奔榆林子川,所以偏向西山根而行,前边就是望虎庄了。已经能看到榆杨树林掩映中,一座占地十几亩地的庄园,在晨风和炊烟中肃穆而立。庄园中的房子,无论是高大的正房,还是低矮的厢房,还有尖顶圆仓及倒座子房和围墙房,都是一水儿的干草苫就,苫花接顶。

可是,也远远地就能看到,房屋多已失修,西半院的墙房多被雨水漏得檩柁皆露,椽子易位。一看主人的日子就已江河日下,今非昔比。世事的苍桑,何尝不是这样,当今之中国,时世多戕,近年又日战频繁。比之今日烽火连天,日贼茂木追击日甚,又有国民党明暗相绞,不然这些人怎会走到这里?但愿这个庄园的主人别像这帮人的处境。

又看到庄园东侧不远还有一家人家,走得越近,看得更清,这家人院子后面好大的地方,都是墙茬子。看来那原本也是一个大院落,家道中落后,现只剩一个小院子了。如此小的一个小山沟里,院落的变迁,背后亦是人生遭际的起伏,家庭悲欢的荣辱。再看前山很高,山尖像一面扬起的仙人的脸;后山很矮,迤逦向西,像一个鼻子夸张的大象。不觉看向东南,众山促迎中,一山是饱满的虎脸,正回头看向这里。鬼斧神工,世所罕有。

众人都望着回头虎,啧啧称奇,跟前如果有人,多想听听那个老虎的传说。烽火暂时忘却,边向前走,边议论开来。孙秀贞已然不觉晨风,在门前的榆树林边老榆树下坐着。她在想她的大儿子楚旗,最近她常常这样,站着疯想,坐下也疯想。想不明白时,就疯疯癫癫了。她看到从北边锅铛子山下来一队当兵的,还有骑马的走在中间。下来锅铛子山是北梁,下了北梁是北沟。过了北沟就来到了贺家大宅门口,再走几步,就到了自家门前了。

秀珍看着他们,有点自言自语地说道:‘我大儿子也当兵去了,是跟着冀东13团走的……’拉住一个不胖不瘦的小伙说道:“楚旗,你可回来了,日本鬼子打跑了吧!我知道他们就得被赶跑……”她这一弄,队伍停了下来,韩麟符和李奇走上前来,韩麟符说道:“大婶,您儿子也当兵去了?真是好样的……”孙秀贞放了那个孩子,变得自言自语地说道:“我大儿子就长得那样,中等个,浓眉大眼……他穿着白裤子走的,还用锅灰染了染,活像花牛屁股;把犁杖扔在地里就走了……”

听她说得记忆犹新的样子,李奇说道:“大婶,就让我做您儿子吧,我可管您叫妈了,您收不收这个儿子呢?”他说着跪在她面前磕了三个头,同时说道:“妈,不孝儿,李奇,给您磕头了。我们还要开拔,您多保重身体,不要太想儿子……”孙秀贞听了,眼泪哗哗地流,举袖拭泪,笑笑说道:“看我这人,儿子回来了,我哭什么呢!”

她笑容还挂在脸上,眼泪又流下来,说道:“你们都是我的儿子,叫前面的不要走了,都让我好好看看。我说梦着喜鹊叫了一宿,楚旗领回这帮儿子来。”她伸手摸摸这个,拉拉那个,一指后面站着的韩麟符说道:“这个儿子,有点水蛇腰了,都是打鬼子累得……”她又说道:“走,回家,妈给你们做饭去……”

此时,二儿子楚章左手领着楚荣,右手领着楚华和楚侠,走出大门来到跟前。他们也以为大哥楚旗回来了,更想听听妈妈和谁说得这么热闹。尚不满7岁的楚荣,听妈妈一说做饭,忍不住说道:“还做饭呢,都没米下锅了……”

已经站起来的军装齐整、个头高挑的李奇,和韩麟符等好几人一起,惊愕地看着这位妈妈和一连串的孩子,也注意地看着那连接到后山坡的一大院的房子。整个虎望沟树木陇林,连西面的青羊山都淹没在林海中了。后山上都是榆树,低矮的树干,虬枝婆娑,一看就是与风抗争的结果。这些人,应该也有一样的品格。

紧接着,又从大门口出来一位高个手柱拐杖的老太太,她就是孩子们的奶奶,年轻时,人称大太太。老太太回身向院里看了看,没看到儿子楚仑的影子,才放心打量与儿媳说话的这些兵。她听到楚荣说的话,就笑笑说道:“孩子们,不瞒你们说,家里真没米下锅了……我这个儿子呀,败家子。牛马牲口都让他扎大烟了,田产什么都让他扎大烟了。现在,就剩这一院的房子,还都房漏屋塌。就求他别把这些孩子都卖了了。”

稍微一停,她又说道:“我们老当家的,是满洲国元年没得……他在世时,这日子大着呢……”她说着话,用拐棍一指前梁和后梁的田地。

韩麟符和李奇对视了一下,对刚刚走过的队伍说道:“哪个班粮食多,给放下点,尤其是干粮……”

仍坐在地上的秀贞笑嘻嘻地说道:“你看,这怎么好意思。我还没给你们做饭呢……”韩麟符笑笑,像看着自己的亲人一样看着她。李奇看着不安的老太太说道:“大妈,你别不好意思,放下点粮食和干粮,你们好填饱肚子呵!我们是穷人的队伍,是为没有饭吃的人打天下的,等赶跑了鬼子,我们的日子就好过了……”

这时,从沟里下来一个人,看见有兵,有点害怕,远远地说道:“大太太,我知道你们没小米子了,给你们送点……好让孩子大人度命啊!”秀珍还是笑,楚荣上前接过不是很多的一点米,老太太恭敬的向他道了一个万福。送米的老人诚惶诚恐地走了。看到几个当兵的好奇,老太太说道:“没成想我们也沦为没有饭吃的人了,那个人有良心啊!他原是我家的长工。我家老爷去年死在夹皮川,是被人害死的,旧话就不说了……”

拿着小米的楚荣,看着放在石头墙上的粮食和干粮,自是喜不自禁。转而又不高兴起来,说道:“这些粮食放在一起可不少,可等爸爸回来,又该拿去换大烟了……”李奇听她说话,又伤感又害怕的样子,很是同情她。他心里判断,曾是属于大太太和故去的老爷的辉煌的日子,这些孩子没赶上,唉!他拉拉楚荣的手,又拉拉楚华和楚侠的手,没有什么可送,拿出几个弹壳,给她们几人包括楚章每人两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