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灰衣男子捂着脸,难以置信地回过头。夜色昏暗,他只瞧出对方清瘦的轮廓和看起来不堪一击的细胳膊细腿。

“你敢打我?”

崔小宛冷着脸,反手又是一巴掌,然后旋身飞踢,将男子踹翻在地,“打你怎么了?”

身上桎梏一松,红衣少女差点软倒在地,她扶着山石站起来,朝崔小宛欠了欠身,然后也顾不得将脸上泪痕擦干,慌慌张张跑远了。

灰衣男子晃晃悠悠站起身,逞着醉意,梗着脖子看她,“你知道我爹是谁么?我爹是当朝丞相,我干爹是皇上身边的大红人。”

“你是什么东西,也敢打我?”

崔小宛双手抱臂,半眯了眼,打量着灰衣男子身后的环境。

对方见她沉默不语,以为自己的话震慑了她,猖狂一笑,往地上唾了一口。

“个鳖孙,现在跪下来,扇自己两巴掌,然后大喊三声爷爷饶命,老子兴许还能饶过你。”

紧跟着又是好几句污言秽语。

崔小宛直接上前将人一脚踢飞,看着对方在地上滚了两圈,直接落入荷花池,咕咚喝了几口水后在水面上扑腾。

她来到湖边,蹲下身,冷冷看着水里的人,“嘴上涂粪就好好洗洗,别到处膈应人。”

落水声大,很快就有几个宫人赶了过来,正好瞧见崔小宛拿了根竹篙,把人从荷花池里捞出来。

“是于丞相家的公子!”

一个宫人上前,将昏迷的于公子拖到平坦的地面,拍了拍他的脸。

过了一会儿,他“哇”地一声,吐了口泥水出来,眼神涣散,在人群中扫了一圈,停在崔小宛身上。

然后抬了抬手指,又昏迷过去了。

“快请太医。”

一个小宫人闻言,匆匆往太医署赶去。

另一个稍年长的宫人神色担忧,这一片是他当值,他不过是收了点好处,离开了一小会儿,就发生这样的事,也不知管事公公会怎么罚他。

他扭头看向崔小宛,想起来人落水时就她一人在旁边,犹豫了一会儿,怯怯懦懦开口,“崔将军,这是怎么回事?”

崔小宛既做得出来,就不怕担事。

她低头冷冷看了看地上的于公子,丝毫不掩饰眼底的鄙夷。

狗东西,吃这一肚子水还算便宜他了。

她嗤了一声,正要答,身后突然有个宫女站了出来。

“我全都瞧见了。”

宫女身着鹅黄锦衫,容貌清秀,举手投足落落大方。

几个小宫人见了她,躬身行礼,“湘兰姐姐。”

湘兰神色肃然,施施然走近看了一眼地上的人,又看向几个小宫人。

“方才我从那边的宫道路过,正好瞧见于公子喝得醉醺醺,一步一踉跄走到荷花池旁的山石后,许是想吹吹风,没成想,失足落了水。”

“还好崔将军及时赶到救了他。”

崔小宛听到这,奇怪地看了她两眼。

这个宫女,难道是佘凤派来替她解围的?

不对,佘凤应该不知道殿外的事。

此时小宫人领着太医署的人急急赶来,众人往旁边散了散,将太医让到于公子跟前。

湘兰上前跟太医说了几句话,退到一旁。

太医蹲下身,为于公子搭脉,又扒开他眼皮仔细瞧了瞧,捻着花白胡须从容道:“于公子没什么大碍,只是惊吓过度,又喝了几口浊水,卧床静养几天便好了。”

几个小宫人听到这松了口气,将于公子扶下去了,还有两人跟着太医去抓药。

霎时间人都散了个干净,只留了湘兰和崔小宛。

崔小宛抬步正要走,身后传来一道清越的声音。

“崔将军,长公主有请。”

湘兰身姿挺拔,立在原地,等着崔小宛转过身来,略一欠身,淡淡一笑,“还请将军随婢子来。”

听这话,落水一事,应当就是长公主授意身边的宫女替她解的围,崔小婉垂眸,心下隐隐多了几分猜测。

她们素昧蒙面,长公主凭什么这么帮她?

难道长公主就是温如月?

【崔晚】长公主叫什么名字?

【聂灵嫣】谁知道,小翠柳提起宫中几位身份尊贵的人,都不敢直呼名讳。

【聂灵嫣】听说长公主是我表妹,与现在的皇帝是一母所生,方才在宴席上,她就坐在皇帝下方那桌。

【聂灵嫣】怎么?她是温如月?

【崔晚】不确定。

【聂灵嫣】大巍国姓魏,按你先前的说法,可能性不大。

【聂灵嫣】你在殿外遇见长公主了?

崔小宛将刚刚的事一五一十跟聂灵嫣说了,聂灵嫣啧了两声。

【聂灵嫣】她要不是温如月,那就是被你英雄救美的帅气身姿打动,对你有意思。

【崔晚】你别咒我。

真让长公主看上,指了婚,她离暴露身份也不远了。

崔小宛跟着湘兰七弯八拐,绕过一片竹园,一座挂满轻纱的凉亭赫然出现在眼前。

亭中摆着一张木桌,一架云筝。轻纱随风曳动,一个端庄曼妙的身影坐在桌前,在薄纱后若隐若现。

青葱玉指拨动筝弦,琴声潺潺流出。

崔小宛打了个哈欠,打消了刚刚的怀疑。温如月压根不会弹古筝,这个长公主可以排除了。

一曲毕,湘兰将轻纱挽起,露出长公主真容——

眼如秋水,眉如远山,这女子乍一看娇娇弱弱,却自有凌梅傲雪的出尘气质。

就是这长相与皇帝没有一处相像,崔小宛有些怀疑她跟皇帝不是一个妈生的。

“方才锦宜不胜酒力,回寝宫之时,无意撞见一桩快事。”

魏瑾宜朱唇一弯,“崔将军今夜仗义,令锦宜佩服,锦宜便自作主张,命湘兰替将军撒了个小谎,还望将军莫要介意。”

“仗义谈不上,就是看他不顺眼罢了。还得多谢长公主解围。”

虽然她不怕将事情闹大,但长公主此举确实让她少了很多麻烦。

“这是锦宜新学的曲子,今日有缘,就送予将军,不知将军可否指点一二?”魏瑾宜将手支在桌上,眼睛瞬也不瞬盯着崔小宛。

“长公主这曲子挺好听,但臣离席太久,该回去了,多谢长公主今夜相助,告辞。”

崔小宛一股脑说完,气都不带喘一下,拔腿就走。

真是见了鬼,可真别像聂灵嫣说的,长公主看上她了。

看着崔小宛离开,魏瑾宜面色如常,眸子微垂,素手轻扫了一下筝弦,“你不是说崔将军喜音律?本宫这一曲练许久了,他也无动于衷。”

湘兰想了想,“许是碍于礼节,不敢久留。”

“未必。”

魏瑾宜嘴角轻扯,“若是碍于礼节,一开始又为何同意随你前来?”

湘兰迟疑道:“那依公主之见……”

“欲擒故纵。”

魏瑾宜面沉如水,语气平静,全无小女儿的娇憨姿态。

“此事不急,本宫有得是时间。那边应该快结束了,直接回寝殿吧。”

正殿宫宴已近尾声。

崔小宛回到座上,刚坐下,就被皇帝点了名。

“朕还道崔将军是出去躲酒,方才听到宫人来报,才知有人落水了。”

魏临点完崔小宛,又指了指于丞相,“丞相可得好好感谢崔将军,若不是他,于公子可能就一命呜呼了。”

于丞相也听宫人禀报过了,这会儿连忙站起身,躬身行了个礼,“是,老臣是该向崔将军道谢。”

说罢,他又朝崔小宛深深一拜,“多谢崔将军搭救犬子。”

崔小宛满不在乎,伸手虚扶了一下对方,“丞相客气。”

丞相还不知道人是她踹下去的,但是帮忙教育一下他儿子,受一声谢也不过分。

梁子反正也已经结下了,不差这一点。

大殿内,有些大臣已喝得烂醉如泥,皇帝也有些醉意朦胧,由殷公公扶着下去歇息了。

眼看佘凤也要离开,聂灵嫣有些着急。

皇后居于深宫,今日宫宴一过,以后崔小宛再想接近佘凤,可就难于登天了。

“哎——”

她突然捂住肚子,整个人委顿在地,表情异常痛苦。

郡主出事,皇后过来看一眼很合理,崔将军过来关心一下也正常,到时加群的事不就解决了?

聂灵嫣打好了算盘,捂着肚子在地上滚了两圈。

翠柳吓了一跳,忙蹲下去扶着聂灵嫣的肩膀,“郡主,您这是怎么了呀!”

她这一喊,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引了过去,就连丝竹奏乐也停了下来。

佘凤扫一眼地上的人,眉头微蹙,令身边的宫女上前查看郡主,又命小宫人去请太医。半点没有过来瞧上一瞧的意思。

【崔晚】你这闹的是哪一出?

【聂灵嫣】一会儿凤凤过来,你也趁机凑近了,不就能把她加进来了?

【崔晚】你傻不傻?就你这蹩脚演技,骗骗其他人还行,还想骗佘凤?

崔小宛扭头看了眼主座上的佘凤,果然见佘凤一脸狐疑,警惕地盯着聂灵嫣和翠柳。

【崔晚】况且,佘凤只认出了我,你猜她看出你在演戏之后,还会不会配合你?

【聂灵嫣】……

【聂灵嫣】我去,我忘了!

“这吃食有问题!”

聂灵嫣不仅没收敛,还躺在翠柳怀里胡乱嚷了一句,声音有气无力,倒真像是腹痛难忍。

今日的宫宴是皇后手底下的管事姑姑带着司膳司礼两房一起准备的,若郡主真出了事,她也难辞其咎。

佘凤一听这话,快步来到聂灵嫣桌前。她能看出这个妮子是在装模作样,这样陷害她,也不知是不是与原来的皇后结过梁子。

“郡主方才吃了哪几样东西?”

翠柳急得快哭了,“回禀娘娘,这桌上的似乎都吃过了。”

佘凤冷静地看她一眼,捏起桌上一块掰了半截的糯米糕,送到嘴边。

作者有话说:

佘凤:老娘终于等到宫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