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后得知明月和怀瑶要随军前往焱阴山时并没有多说什么, 毕竟当年她也是和天帝一起经历过战争的人,只嘱咐了几句, 战场的每次行动都要听从主将的军令。

明月已成玄君自不用担心, 眼看天后似乎还有许多话要同怀瑶讲,便先一步从紫微宫告退了。

回到月央宫,明月立刻唤来云栖, 说了自己要走的事,云栖的小脸绷得紧紧的, 马上转身向宫里的仙侍们交代临行的事务。

云栖作为明月的贴身内侍, 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定然是要随她一同去的。

明月跟她交代完事, 抬步去了青武殿。

扶苏剑被召唤出来,明月坐在假山石上仔细地擦拭, 剑身被灵力滋润着泛着凌冽的光,清清楚楚倒映出明月的眼眸。

在她的身后传来了脚步声,明月回头望去,就见颜煜一步一步向她走来, 步伐稳健,走到她面前停下。

四周静谧, 落叶无声。

明月受不了男人直白的目光, 率先出声:“你有事吗?”

颜煜直直看着她半晌, 直到把明月看得恼怒,刚要发难, 男人终于开口:“请殿下带上我。”

明月还以为自己听错了,难以置信地问:“你说什么?”

“带上你?你知道焱阴山是什么地方吗?”

“两万年前神阴交战, 焱阴山灭了神界一大半天兵, 最终我父君以元魂为代价, 将阴君封印在东海底。”

“那是阴界与神界的交界处, 是茹毛饮血的战场,你去了会被他们的灵力震成肉渣的!”

颜煜仿佛听不见这些话,固执地说:“请殿下带上我。”

明月火了,毫不客气地叱他:“你当了神仙怎么脑子还不好了?你去了有什么用?一个小小仙人能干什么?给我牵马送粮还是端茶倒水?”

“这跟上次去蓬莱完全不一样,你的灵力低微,就老老实实在这待着等我回来。”

颜煜:“只要殿下吩咐,我什么都能干,你若不带上我,我便去请清和灵仙,他定有办法将我送过去。”

明月:“……”本来就十分焦虑的她现在根本没心思吵架,面前这人油盐不进,于是明月干脆一句废话不说,施了一道灵障直接把颜煜关了进去。

“还想找清和?哼哼,你们现在真是熟悉了啊,这道本君亲自设的灵障清和可解不开,本君看你还怎么去找他。”

明月说完就提着剑就走了,一个眼神都没留给他。

颜煜看着明月渐渐远去的背影,双手抚上透明冰凉的灵障,在灵障的光壁上,雄厚的灵力仿佛富有生命如水纹般规律地流淌。忽然间,颜煜冷静的眸中似有光芒突破,脑海深处仿佛有什么东西就快要破土而出,束起的墨发在半空中散开,发梢处似泛着白光。

但只是片刻,颜煜的双眸茫然,似乎滞住了一瞬,然后刚刚腾升起的怪异感消声无息地不见,一切又恢复了平常。

不知为何,他虽然被明月关在这里,但他却一点都不慌张,潜意识里一直有个声音告诉他,这里不是他应该待的地方。

最近他经常思绪恍惚,总感觉有什么东西在他的脉络中翻涌,但当他静下来仔细感受的时候却什么都感觉不到,就好像一切只是错觉一般。

一大片乌云掠过,笼罩在月央宫的头顶,泛金的宫殿穹顶也染上了阴霾。

在颜煜独自发愣的时候,面前忽现一道白光,抬眼看去,一个没有什么表情,身披金白纹相交长袍的中年男人模样的神仙出现在他的面前。

颜煜想了想,准确地叫出了他的名字:“司命星君。”

司命看了一眼关着他的灵障,手腕一翻,一只翼鸟的羽尾出现在他的掌心,若是明月在此她定能认出,当年清和就是用这个东西轻而易举打破了天渊阁元君设下的灵障。

司命把东西交给颜煜:“两日后明月公主会随军出发,届时你用这个破开灵障,跟在军队的后方一起下界。”

颜煜看了一眼那根羽毛,没有伸手去接,问:“敢问星君大人,天府宫为何这般帮我?”

司命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也没有将他看做低微的仙人那样对待,只是说:“天府宫是恭请天命的地方,从不做违命之事,仙君还是莫要询问过多,随心走便怎么都是正途。”

颜煜沉默,似是在消化这一番话,司命神色淡然地伸着手不动,说:“还请仙君尽快定夺,明月公主就要回来了。”

颜煜不再犹豫,伸出手接过了翼鸟的羽尾。

在东西落入他手中的同时,司命便化作轻影消失而去。

颜煜后知后觉反应过来,飞升这么久以来还从没有人唤过他仙君,而据他所了解的天规,只有灵仙以上的神仙才有资格被唤做仙君。

颜煜的目光落在刚刚司命停留的地方,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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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日后

南岩山的使将拜过天君携一众将领自神界往东海的方向去,在队列的末端,一个不起眼的人身穿劣质铠甲混进了天将之中。

在队伍的前方,明月身穿打磨得光亮的银甲威风凛凛地坐在战马之上,身边的怀瑶也穿着宸华太子专门求执明神君得来的战甲,可抵挡玄君品阶的攻击。

出了天宫的这道门,她们便不再是神界的公主,而是替神界出战的灵越玄君和怀瑶灵仙。

今日宫门口的祥云比以往都要浓密,战马的铁蹄穿透云雾直直向东,蹄声淹没在云层中,偌大的队伍没有发出一丝的声响,目光均盯着下面逐渐映入眼帘的岱屿仙岛。

越是往下,岱屿岛上惨烈的战况就越是明显,战损后的旗帜染着鲜红的血迹,桅杆折断,一头插在泥土中,另一头的断根处还勾着将士残破的衣襟。岸边周围的海水中悬浮着神兽的尸体,被动**的海水一下一下撞向岛岸。

怀瑶双唇颤抖,语气悲凉:“我走之前,这里生灵汇聚,海中的神族们无忧无悲,他们明明还有五百年就可以化形了……”

明月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手中的缰绳在她的手心留下了一道深深的烙印。

使将的脸色也不好看,在他去天宫之前,岱屿还没有这般的凄惨。

快速驭马而行,马蹄刚一落地,人便腾空而起落在了岛上。

待所有人都落足在岛上,才有一名甲胄破裂的神将从坍塌了一半的神殿中走出来,他的两只胳膊均缠着厚厚的绷带,脸颊上的血根本没时间处理,凝固在上面已成红褐色。

使将上前一步,“天宫的援兵到了,还望请尧靖上仙通禀我等前往主帐与孟章神君商议作战详情。”

尧靖没有做过多言论,二话不说便为他们带路,使将回身对明月道:“玄君请随我一同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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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已许久没有见过孟章神君了,上次见他还是在他的寿宴上,她与怀瑶宴上闹出了祸事被罚下界,自此便再没见过他。

在她的印象中孟章神君一直是一个不苟言笑的神仙,据说他教子严厉眼里揉不得一点沙子,而且是极为重规矩的。

但明月对此存疑,当年怀瑶在他的寿宴上没规矩的很,但他却并没有在自己儿子与怀瑶的婚事上多加阻拦。

此刻,孟章神君正站在焱阴山的地势图面前负手而立,听见脚步声回身,看见明月前来也并没有什么意外的表情,只平淡地道了声:“明月公主。”

明月拱手:“神君,往后没有明月公主,只有神君麾下的灵越玄君。”

站在一边的尧靖上仙睁大了眼睛,此刻才知原来她就是那位连历两道天劫飞升玄君的明月公主。

“时间紧迫,还请神君指示作战计划。”使将上前一步,神情严肃地说。

孟章神君不再多言,抬手指向地势图:“现已得知,蔚朝被困之地乃焱阴山北部的地牢中,此处阴山环绕只一个出口,出口处有阴兵层层把手不好突破。”说完,他的手指在图上画了一条直线,“而这里,在焱阴山的东北方向发现了灵障破损后被剩余灵力腐蚀出的一个洞口,还没有被玄阴发现,现在陵光神君已经派人在四周悄悄设障,只等天色暗下寻机夜袭。”

“与此同时与玄阴的正面对峙就十分重要了,我们必须拖住主战场的时间好为东北口的夜袭保留机会。”

“这次焱阴山养精蓄锐,是蓄谋已久,我东海的族人已经牺牲大半,而这场战必须止于东海,万万不能再祸及其他三方。”说到这,孟章神君顿了一下,随后用平常的语气道:“必要时可以放弃焱阴山的东北口营救计划。”

四周一片压抑的沉默,所有人都知道放弃营救计划意味着什么。

一阵沉寂过后,明月捏了捏拳头,声音艰涩:“不会到那种地步。”

“蔚朝必须救下来。”

“我们在离开天宫的时候天君已经收到西海的传信,不久西海也会派来增援,焱阴山不过牛毛之地,神界不会输的,他们被我父君压在灵障两万年,怎比得过神界天将夜以继日韬光养晦?”

“神界一定会赢的。”

众人沉默,但所有人在这一刻都想到了青华灵他当年用元魂英勇封印了阴君的场面,再加上站在他们面前的人就是青华灵他的后人,是位仅仅两万岁就飞升玄君的天纵之才。

众人的目光逐渐变得不一样,眸中似有隐隐被鼓舞的志气闪过。

孟章神君不动声色地观察这一幕,心想天帝在这个时候把青华的女儿派过来真是走了一步好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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