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煜面色沉冷地抱起明月放到床榻上, 明月的一只手臂顺着床沿垂落下来,滴滴答答的往下滴着血。

颜煜捞起她的手放在自己的掌心, 那纤细的手腕上伤痕交错, 新旧伤叠加,还在不断的往外冒血,看起来触目惊心, 明显是还没等上一道伤口愈合就又在上面叠加了新的。

一股股献血源源不断地流出来,颜煜用手按在伤口上, 心仿佛像被揪紧一样抽的疼, 向外吼了一声:“阿云!”

不出片刻, 阿云慌慌张张跑进来,还没等看清屋内的情形就听颜煜的声音含着前所未有的怒气:“去叫郎中!”

“哦, 哦!”阿云又急急忙忙跑出去,一路飞奔到郎中的院子。

明月醒来时还是恍惚的,只感觉浑身都没有力气,仿佛有一块大石头重重地压在她身上。

明月吸了吸气, 侧头,就看见颜煜握着她的手面容憔悴地坐在床边的脚踏上, 双眸紧闭, 另一只手撑在额头上。

明月低头去看自己的右手, 白得刺眼的纱布一圈一圈缠绕在上面,她试图感受身体中灵脉的走向, 但不知为何,往常如水般流淌在其中的灵力此刻却毫无波动。

颜煜睡得不实, 敏感地发现了身边人的变化, 抬起头来刚好和明月对视。

男人的眸子温润沉静, 十分平和, 但明月就是从里面读出了一丝不同。

他在生气。

得到这个认知,明月慢吞吞从被子中坐起来,想回握他的手,但却没什么力气,只能虚虚地在半空中动了动手指,“颜子行,我想喝青酒酿。”

明月的语调和往常一样,但声音却比从前柔软了许多,再加上她现在身体虚弱,娇软的声音听起来有气无力的,平添了一丝撒娇的意味,就连她自己都没有发现。

颜煜面无表情地望着她的眼睛,嘴上无情地拒绝道:“不行,你有伤在身不宜饮酒。”

明月识趣地没有争吵,只是很小声地“哦”了一下,然后蹭着身子过去,用尽全身力气把自己贴在这个看起来冷冰冰的男人身上。

这人周身的气息是冷的,但胸膛却是热腾腾的,明月舒服的在他的前胸蹭了蹭。

颜煜刚开始一直保持着不动,但当女子温暖柔软的身体凑上来时他还是不可控地僵硬了一瞬,随后两手像是不听他使唤一样抱住了明月。

算了。颜煜把头埋在她的颈窝,他在她这里就从来都没有赢过。

“明月”他的声音沙哑,像是一把没开刃的刀划破绢帛。

“嗯?”

“你去哪了?”

明月沉默,她可以有很多种答案来骗他,而且不会让他怀疑,但她实在是厌恶自己这般。

好像她从见到这个人的一开始就一直在骗他,不停的用各种谎言来夺取他的信任,也很荒谬地让自己越来越离不开他。

她不想说谎,她疯狂的在心里自我凌虐,可是……

“我去虎山寨了。”明月闭了闭眼,“你上次说,那里面有很多被土匪绑走的女子失了清白无家可归,家人都不认她们,只能待在虎山寨那个她们最熟悉的地方。”

“我想帮帮她们,所以我在你去府衙的第一天就去了。”她这个谎言说得四处漏风,只要颜煜有心去查,就一定能查到。

但她知道,颜煜不会。只要是她说过的话,不管多荒唐,颜煜都会很认真地听下去,并且永远相信她。

明月的眸中泛出泪光,她在心中发誓,这是最后一次,只这最后一次,她再也不会骗他。

果然,颜煜只是把她搂得紧了一些,然后说:“太危险了,虎山寨还有土匪逃窜在外,你独自一人潜入他们的老宅很容易遭到埋伏。”

“这件事情交给我,那些女子我来解决。”

明月眼角中的泪水滑落,在男人肩膀的布料中晕开,努力扬起笑容,让自己声音如常:“好。”

但在她看不见的另一面,颜煜抱着她的手紧紧攥成了拳头,后又缓缓放开,改为轻轻拍了拍她的背。

“大人。”门外,阿云小声的试探着唤人。

颜煜扬声:“进来吧。”

阿云推门进来,看见明月坐在榻上,眼里立刻蓄满了泪水:“呜呜姑娘你可算醒了!”

阿云从没见过人流那么多的血,当时她跟着郎中一起进来的时候,明月的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苍白的都不像是活人该有的模样,而且她的手腕还在不停地流血,止都止不住,阿云吓得差点脚软摔倒。

而且她都不知,她家姑娘到底是什么时候受的伤,又是怎么受的伤。

好在颜煜什么都没问,也没有追究她,若是他有心迁怒,阿云觉得自己被赶出江都府都算是轻的了。

明月有气无力地扯开笑脸,说:“我没事。”

颜煜把阿云手里的药碗接过来,舀起一勺汤药吹了吹,十分自然地送到明月唇边。

阿云见此情景,默不作声地退了出去,明月低头,就着他的手把汤药喝了。

颜煜一勺一勺把药喂给她,小姑娘低着头,小口含着汤勺的边乖乖把汤药喝下去,见此情形颜煜忽然感觉面前这人一点也不像是话本中高高在上的神仙。

反倒像是一只可爱漂亮的鸟儿,只有在进食的时候才会低下她高贵的头颅。

汤药见底,颜煜从旁边的碟子中拿了一颗蜜饯递给她,明月看都没看就“叼”了过去,甜腻之感包裹舌尖,慢慢覆盖住了汤药的涩苦。

“这是什么?”

颜煜:“家里的小孩不爱吃药,大人就会给他们准备蜜饯,喝了药才能尝到甜。”

明月撇嘴,“我又不是小孩子。”

颜煜摸了摸她的头,“只有小孩子才会总把自己弄伤。”

明月没话说了,有一种很怪异的羞耻感从内心深处攀升。明明这人脾气很好也很温柔,就连生气都不会当着她的面,可她就是感觉自己被教训了,还是那种家里大人惩罚不听话小孩儿的那种教训。

明月身子倒下去把头蒙进被子里,闷闷的声音传来:“我要休息了。”

颜煜善解人意地站起来,把药碗收拾好,临走时还特意叮嘱:“不要总把头闷进被子,对身子不好。”

明月装聋作哑般一动也不动。

随后脚步声消失,屋门也发出了轻轻的碰撞声。

明月松了一口气,缓缓拉开被子。

“!”突然一张死人一样面无表情的脸出现在她面前,明月吓得差点蹦起来。

缓过神来,没好气地道:“司命,你干什么?”

司命星君脸上没什么表情,他双手负在身后,一动不动地站在明月的床前平静地看着她。

明月再了解不过他,叹了口气说:“你不会也要教训我吧。”

话音刚落,司命眼神淡淡地撇了一眼她手上的绷带,说:“殿下,你是在找死。”

明月一噎,她狐疑地打量司命,然后非常肯定地得出结论:“你被你徒弟带坏了。”她了解的司命星君,从来不会说出这样的话,也从来不会管别人的死活。

毕竟他掌管命谱多年,早已经看淡了生死。

“殿下,灵鸟的血脉再强悍也经不住殿下这么消耗,若本君没猜错的话,殿下的灵脉已经被封印了。

明月皱眉,“什么意思?”

“殿下以灵血逆天而行,强制冲破经脉必遭反噬,就算您历劫飞升后,恐怕也要有段时日无法使用灵力。”

“如今只是经脉自锁,这也是神族脉络中的保护本能,若再严重些,经脉被灵血灼烧,恐怕会带来极为严重的后果。”

明月不语,她还没找到她想要的,不能就此放弃。

司命淡淡地看了她一眼,直接说:“殿下,不可妄行。”

“天渊阁的守卫最近频繁出现幻象,守卫天庭的天兵每每轮换之时都会莫名其妙的嗜睡,天机宫已经在调查了。”

明月没说话,但态度明显执拗。

司命星君已经很久没有说如此多的话了,但他也同样了解明月,她太固执了。

“你在凡间的时日不多了。”

明月猛地抬头,“还有多久?”

司命:“撑不到他去世。”

这个他是谁,两人都没明说,但彼此的心里都十分清楚。

明月愕然,呆呆地定在原地。

“所以还请殿下不要再做有损仙体的事,而且,殿下没有发现你最近时常出现濒死的情况吗?”

明月沉默,她想起了最初跌落湖中奄奄一息的时刻,还有跌下琼楼、在莲花池中失足差点溺水而亡、被王蓉儿推下高台、被土匪围堵府衙,明月忽然间意识到了什么。

“他不会时时刻刻在你身边,总有一次你会来不及抵挡天劫命丧于此,飞升回神界。”

“本君言尽于此,还望下次见到殿下不再是凡间。”

“等等。”明月叫住了即将要走的司命。

明月抬头望他,脸上露出了一个充满恶意的微笑:“星君就不好奇天渊阁的屏障如此之强,我区区一个上仙是如何溜进去的?”

司命有种不好的预感,每次这人唤他为星君的时候都不会是什么好事。

果然,明月的笑容慢慢放大,“星君当真是慧眼识珠,您的徒弟连真君亲手步下的法阵都能轻松破解,本公主好生佩服。”

司命脸色一沉,显然不知道还有这一茬。

明月十分造作的“呀”了一声,“当时清河灵仙手中拿的法器可眼熟了,有点像天府宫的翼鸟尾羽呢!”

叫你这老头下来泼我冷水!明月幸灾乐祸地想。

司命:“……”这回他连句道别都没有了,只一个闪身回了天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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