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蔚蓝瞪眼,“都亲眼看到了,不分的话,难道要我大度地说‘老公,要保重身体,别肾亏了’这种话吗?”

她刻意装出很嗲的声音,骆语秋忍俊不禁。

“拜托!”

“本来就是。”她又没有说错。

骆语秋正了神色,“既然知道,下次记得眼睛睁大点,谨慎挑选交往对象。”

“我哪里没有谨慎了?”许蔚蓝咬着果汁吸管,眼睛专注在眼前的资料上。哈啦了好一会,要开始努力工作了。

哪里谨慎了?

从大学时代就是死党的两人,毕业进入同一家公司,除去蔚蓝被派到纽约总部去学习的那四个月不提,她可以说是蔚蓝这一路坎坷情史的见证人。

有时,她甚至怀疑蔚蓝根本对交往对象刻意筛选饼,专挑那种一看就知道不会忠诚专一的人,一旦发现对方有任何出轨的蛛丝马迹,她便毫不犹豫地说分手。

她是故意的吧?这样的对象,因为不专一,交往起来也不必背负太多情感的包袱,不需要投入太多感情,不需要花很多心思精力,说分手也不会太难过。

可是,在本质上,对感情的要求却又那么纯粹干净。那种要求,严苛得需要在童话里寻找,她不以为按照蔚蓝的想法,能在现实中找到符合她标准的爱情。

“偶尔,也看看那个站在妳身后的人吧。”骆语秋语带暗示说。

那个人三不五时跑台北,每次都借住在蔚蓝她家,而且都那么刚好,都是在蔚蓝失恋时出现,住上一段时间,直到蔚蓝再度找到新男友,他又回去。

巧合吗?真的太巧了。

许蔚蓝吓一跳地回头,后面是文件柜,她拍拍胸口,“我背后哪里有人?”

“蔚蓝,妳还是忘不掉汪云昶吧?”她不知道蔚蓝是不是装傻,但蔚蓝这样的反应,只能让她做这样的推测。

汪云昶,汪小四,她的初恋男友。

听到这话,许蔚蓝仍旧咬着吸管,头也没抬地嗤笑一声,“拜托,都六年了,怎么可能忘不掉?何况,我和他的感情属于自然灭亡,所以现在才能做好友。”

她解释那么多遍,怎么就没人相信呢?许蔚蓝摇头,懒得抬头去看好友带着怀疑的眼神。

“有的伤痕是在心底,妳以为自己忘掉了,但却偏偏忘不掉。”

这回许蔚蓝抬头了,她瞠眸看着好友,“语秋,妳该不是兼职写罗曼史小说吧?”

骆语秋一脸完全被她打败的表情,起身收拾东西,“我去开会了。”

许蔚蓝摆摆手,“慢走,不送。”

虽然隶属于同个部门,但是她们负责不同的保险产品设计,所以有时不必一起开会。

“不让我的眼泪陪我过夜,不让你的吻留着余味,忘了曾经爱过谁,慢慢习惯了寂寞相随……”

悲情的手机铃声又响起,许蔚蓝发誓,一结束这通电话就要把这个铃声换掉,然后看都没看来电显示就接起电话。“喂?”

“是我!”那端的男人声音带着笑意。

“云昶?”许蔚蓝惊讶了下。这家伙已经好一阵子没跟她联络了。

“嗯哼,很高兴妳还听得出我的声音,昨晚有打过电话给妳,但是妳没接。”

许蔚蓝蹙了下眉,“那时候我可能喝醉了。”

“一个人?自己还是小心些。”汪云昶嘱咐道,“对了,见到过我二哥吗?”

“你二哥?”许蔚蓝心虚地重复了遍,想起那个自认为“完美情人”的家伙,她不敢说他现在住在她家。

从汪云桓第一次借住她家开始,两人就很有默契地没有对其他人讲过,尤其是汪家人,不为别的,若让汪爸爸汪妈妈知道,大概会拿菜刀逼汪云桓娶她。

这事她只告诉过语秋。

“你二哥的事干嘛要问我?”她回道。

汪云昶的笑声从手机里传出,许蔚蓝甚至可以想象他此刻的表情一定比狐狸还狡猾。“我打过电话回家,妈说他来台北了,但他没有找大哥、三哥,也没有找我,他的手机又打不通,我想,或许妳会知道他在哪里。”

“我怎么会知道?”她立刻撇得一干二净。

汪云昶只是笑了声,“好吧,如果妳巧遇到他,请帮我转告他,我有急事在找他。”

他强调“巧遇”两个字。

“我想不会那么巧!”

她没好气回了句,挂掉电话后却止不住心虚。她就是能感觉到汪小四知道汪云桓住在她那里,毕竟,那个家伙从小就比狐狸还精。

不想了,又不是第一次借公寓给汪云桓住,她在担心什么?何况,如果天真要塌下来,就让汪云桓这个身高比较高的人去顶好了。

真奇怪,为什么现在才开始担心这个问题?

肯定是被汪云桓那句“完美情人”给扰乱的,还有,他昨天替她换了睡衣!

她顿感头疼地将头趴在办公桌上,还没过两秒,那个悲情的手机铃声再度响起来。

“大少爷,我知道了,我会转告的!”不用这样一直打电话来提醒她啦!

“女儿?”

许蔚蓝觉得眼前发黑。天,她当时到底是什么样的心境,为什么会把这么多人的来电铃声都设成这首悲情到不行的歌?

“女儿,这边这边!”

才走入餐厅,许蔚蓝就看到坐在窗边的母亲朝她猛挥手。

走过大半辈子的李筠凤属于人老心不老那一类型,总是不断寻找春天不说,衣着也鲜艳无比,远远看去,像一幅五彩缤纷的油彩画。

自从搬离平安镇后,因为母亲常常改嫁,她又有自己的事情要忙,所以母女俩就没有住一起了。

汪云桓现在居住的房间,以前就是属于她母亲的。那么她母亲现在住在哪里?

许蔚蓝不雅地翻个白眼。天晓得,她都懒得问了。

“妈!”

因为下班就赶过来,她仍旧穿着贴身合宜的套装,脖子上一条颜色鲜艳的丝巾飞舞着,高跟鞋发出频率规律的敲击声,许蔚蓝踩着稳健优雅的步伐朝母亲走去。

工作时间,她是具有专业形象的保险精算师。

不过一坐下来,专业面具以坍方的速度瓦解。她肩膀顿时垮下来,无奈地看着母亲,“怎么挑这里啦!这里的不好吃!”

“是他挑的。”李筠凤看了下身边的男人。

他?谁啊?许蔚蓝这才看清对面坐着的,竟然是昨晚在法国餐厅见过的中年男人。“穆叔叔?你怎么……”

母亲说要介绍再婚的对象给她认识,没想到居然是穆叔叔?昨天他不是还问过她“妳妈妈好吗”这样的问题?怎么今天两人突然就……

“巧遇而已。”李筠凤看他一眼,抢着回答,然后推推他,“去帮我们拿点吃的。”

穆叔叔立刻知趣地起身,“想吃什么?”

“都行。”

得到这样的答复,他风度翩翩地去为女士服务了。

巧遇?她忽然想到下午初恋男友刻意的强调?唔,她肯定自己不喜欢这两个字。

许蔚蓝的目光转回母亲脸上,“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我敢打赌妳上次打电话给我说的结婚对象不是穆叔叔。”

李筠凤一脸有被感动到的样子,“在妈妈心里,妳永远都是小孩子!”

许蔚蓝一口口水差点喷出来,“妈,讲重点。”

“重点就是我要和他结婚了。”李琦凤笑得好不得意。

许蔚蓝叹气,“是再婚。”为什么又是穆叔叔?“妈,妳能不能别把爱情当儿戏?”

讲这句话时,她的心里还是有点惭愧的。

果然,李筠凤叉起一片火腿往嘴里送,一脸坦****,“把爱情当儿戏的是妳吧?我只是把婚姻当儿戏。”

“……”这有差吗?她好恨那句话——有其母必有其女!她们母女的人生轨迹,相似得教人抓狂。

“可是,为什么临时又变成穆叔叔?”她气短地问。

李筠凤想了想,这回终于稍微正经了点,“嗯,可能历经过这么多以后,还是觉得他最好吧。”

“是吗?”许蔚蓝狐疑地看着在餐台边拿取食物的中年男人,“为什么?”

“他自从我们离婚后一直在等我。”李筠凤脸红红,瞄了心上人一眼,“妳知道吗?从妳爸爸过世后,他是对我最好的人,分开这么多年了,他还是不放弃,我想,我再也找不到这么好的对象,所以……”

“所以,妳就临时决定变更结婚对象吗?”这也太草率了吧?

“只要觉得是对的,那就应该去做啊!”李筠凤理所当然地说。

“如果错了呢?”许蔚蓝忍不住抱着头。有这么个价值观混乱的母亲,她还能茁壮成长,真佩服自己的生存能力啊。

李筠凤无所谓的耸耸肩,“错了改过来不就好了。妳瞧,妳从小到大我什么时候因为妳做错事苛责过妳?是人都会犯错,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她还满口大道理。

许蔚蓝简直不知道说什么。

她们也没有机会再聊下去,穆叔叔端了两盘满满的东西回来,看样子是手里实在拿不了更多才不得不回来。

吃饭的时候,许蔚蓝不时看向对面的中年甜蜜二人组,本来就不可口的东西变得更加难以下咽。

她和母亲,看似玩的游戏相同,但是心所订的游戏规则却是完全不同的。

“蔚蓝?蔚蓝?妳怎么了?”

被穆叔叔一唤,她才从思绪中回神。“啊,没什么。”

“妳脸色很苍白,是不舒服吗?”经穆叔叔这么一说,果然看到母亲关切的眼光扫过来。

“怎么?最近工作很忙?再忙也要好好照顾自己,赚那么多钱没用的!又带不进棺材。”

许蔚蓝点头,“知道了。”前面那句话还教她挺感动的,后面的……她自动当没有听到。

其实,她一直想问母亲一个问题。

这个问题,在她强拉着母亲一起去洗手间时终于找到机会问了。

“离婚?不会,我累了。”

李筠凤对着镜子左照右照,满意地看着自己这张保养得宜的脸,她兴致勃勃地问女儿,“怎么样?妳妈现在看起来还很年轻吧?”

许蔚蓝将头靠到她的肩膀上,微笑看着镜里相似的两张脸,她的年轻而饱满,母亲的脸庞虽然看起来不显老态,但鬓边初生的头发,因为来不及染黑,根部泛着白。

目光变得略带感伤,母亲的青春,在经过长长的岁月之后,悉数转移到她这个女儿的脸上。

“当然,妳是全天下最美的妈妈!走出去,别人一定说妳是我姊姊。”

李筠凤眉开眼笑,得意地说:“我还要当这个世界最美丽的中年新娘!”

许蔚蓝噗哧一笑。“是是是!”点头承认就好,虽然中年新娘这个头衔并不怎么值得争取。

“妈,妳喜欢穆叔叔吗?”她柔声问道。

李筠凤笑了,“喜欢,只是很遗憾,隔了这么多年才发现。”

许蔚蓝垂下眸,握住母亲的手,在手腕凹凸不平的地方小心摩挲着,轻轻说道:“妈,妳一定要幸福。”

李筠凤抽回手,瞪着镜里的女儿,“妳老娘我当然会幸福。”又拍拍女儿放在自己肩膀上的手,“倒是妳,年纪不小了,赶紧定下来吧。”

“要不,也学妳吃回头草?”许蔚蓝取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