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云桓从后面环抱着她,温柔地说:“那不正好?说明这本来就应该是我们的家。”

这个说法,只是一瞬间安抚了她的情绪。“你什么时候买下这里的?为什么我都不知道?”

“不久前。”他轻描淡写地一句带过,和她走入客厅,将行李箱递给她,“妳去把东西放好,我煮饭给妳吃。”

煮饭?“你煮的东西能吃吗?”

不知哪里来的印象,她就是认定他煮出来的东西会很难吃。他们是经常居住在同一个屋檐下,但他通常都只是弄简单的早餐。午餐和晚餐,如果不是在外面解决,就是叫外送。

她是因为懒,他……想必也是。

“那么?”他挑眉。

她笑咪咪地把行李箱往他手里一塞,“你去放东西,我来煮饭。”

“确定吗?”他坏坏地笑,凑近她低语,“这箱子里,可还有妳的……”

“快去啦!”她连忙推开他,忍住脸红,却忍不住微笑。

他朗声笑着,“好,我期待妳的晚餐,老婆大人!”

他偷吻她一记,在她还来不及反应之前,遁逃去卧室。

捂着被偷亲的地方,许蔚蓝悄悄展露笑颜。他叫她老婆大人,他们真的结婚了!

结婚了,她恍惚了下,很快甩甩头,走到厨房。她打开冰箱门,里面摆放得满满的,她估量那些食材,思索着晚上的菜单。

那条鱼看起来还很新鲜,而且有西红柿,或许她可以考虑做西红柿鱼;还有一只鸡,可以用半只做一道三杯鸡;嗯,再炒盘青菜煮一锅汤就好了。

计划完毕,她洗米下锅,眼角余光看到刀架上那些刀,她展眉一笑。这里调味料齐全就算了,连刀都买了很多把。

她将食材摆放好,先从鱼开始下手。

掏出那把菜刀,她掂在手里,感觉很沉,切在鱼上也钝钝的,不是很锋利。她放回去,寻了一把看起来更锋利的出来。

那把刀好重,握在手里沉甸甸的。熟悉的头晕再次袭上,许蔚蓝甩甩头,力图甩开这种感觉。

她努力切着鱼,脑子还在揣测汪云桓此刻在卧室里做什么,想到他的手会滑过她的内衣,她竟然脸红了。

“唔……”她放下刀,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晕眩感又再次袭来,她握起刀时只觉手上无力。

匡啷一声,她手里的刀落在地板上,她来不及呼叫,就软绵绵地滑倒。

“蔚蓝!”

意识蒙眬间,她似乎听到他这样大喊一声。

汪云桓坐在医院的长椅上,想不到不过几天的工夫,他又回到这里。

“情况怎样了?”刚刚结束手术的汪云睿闻讯赶了过来。

汪云桓头靠在墙壁上,难掩自责,“暂时没事,医生说,她脑子里的血块压迫到视神经,必须尽快动手术,否则有失明的危险。现在她已经睡着了。”

“所以,你决定了?”

汪云桓深吸口气,重重地点头。“早就决定了。”

汪云睿只能拍拍他的肩,低声安慰,“纪医生是脑科最顶尖的医生,他会将伤害减到最低的。”

“我明白。”汪云桓回答,心绪沉重。

他没有告诉三弟,那位纪医生告诉他,手术成功的机率很高,但是留下后遗症的机率也很高,那就是——

蔚蓝很可能再度失去一部分记忆,也许,她有机会想起他们之前的那段感情,但更有可能,会把这许多事都全部忘记。

然而无论如何,蔚蓝必须进行这个手术,否则她随时有失明的可能,严重的话还会造成生命危险。

许蔚蓝被送入手术室的时候,还是清醒的。

她好像完全没有很快就要动手术的不安,反倒带着一脸灿烂的笑容,安慰起脸色沉重的另一半,“没事,只是一个小手术,很快我就会和以前一样,生龙活虎。”

汪云桓牵起嘴角,给了她一个微笑,抚摸了下她的头发,“嗯。”

她笑着吐吐舌,模样俏皮,“是啊,傻瓜,别不放心了!等我好了,我还要做西红柿鱼和三杯鸡给你吃呢!”

“以后……还有很多机会。”他偷偷转开脸,过一会转过来,恢复那张温柔的笑脸。

她点头,“当然喽!”她举着婚戒给他看,“我们结婚了嘛。”自己的脸竟然先红了。

汪云桓咬牙,感觉微笑越来越僵硬。病房的门被叩响,护士走了进来。

“抱歉,到时间了,汪太太,我们要先替妳做麻醉。”

汪太太?她立刻眉开眼笑,这个称谓大大取悦了她。

她朝护士点点头,又双手合十,“阿弥陀佛,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保佑我平安出来。”

“妳当然会平安出来!”汪云桓低声道,像在保证什么。

“你会跟我一起去吧?”许蔚蓝抓住他的手臂,不知怎的,心开始有点慌了。

她努力地维持着笑容,不想让他替她担心。

他微笑,“我会在外面等妳。”又拍拍她的手,“别怕,没事的。”

许蔚蓝笑了,“好吧,那你一定要在外面等我,我出来要是看不到你,就罚你……嗯,罚你睡三天地板好了。”

后面那句话,她是趴到他耳边小声说的,退开后,她笑得得意扬扬。

他无言地看着她。

“蔚蓝!”

在她被推进手术室前,汪云桓伸手,将她紧紧抱在怀里,那忍了好久的情绪终于崩溃,有滴**顺着他的脸颊滑入她的发间。

即使早就下定决心,要保住她的性命,然而在她即将进入那扇门的时候,他却惶恐得想要抓住最后那一丝温暖。

主刀的纪医生说,快则三个小时,慢也不过四、五个小时。

这短短的几个小时,也许……就会斩断他们前半生的纠缠。

他下意识地抱得更紧,“蔚蓝……”

“我很快就出来的。”她微微推开他,差点被他勒到断气,她大口吸气,对他微笑,“你放心!”

护士已经推开,汪云桓看到三弟站在手术室里,兄弟俩对视一眼,汪云桓神色狼狈,朝后退开一步。

许蔚蓝还在笑,对他扮个鬼脸,“喂,汪云桓,我们结婚了是不是?”

他看着她,深深地,一言不发。

她朝他调皮一笑,忽然倾身,给了他大大的一个拥抱,“我爱你,老公!”

然后在活动病**躺好,对他摆手,“要在外面等我出来喔,很快的。”

门缓缓阖上。

汪云桓瞪着那扇门,很久之后,转身离开。

云睿说,她已经没事了。

没事了,那就好。汪云桓坐在属于两人的家,从接到那通电话一直到暮色昏沉,一动也不动。

她已经没事了。

但是,他呢?

他望着手里那枚属于她的钻石婚戒,这是决定让她动手术后,趁她熟睡时,他拔下来的。

它在她手上停留不到一天的时间,恰如他们之间那比流星划过天空还要短暂的缘分,或者,就是这一生没有缘分吧?

他向来不信缘分,但是此刻,相信对他而言会比较好一些。就算没有缘分,至少有一个人记得,记得他们曾经深深爱过,就足够了。

何况,他想,也许有一天,她会再回到他身边。

哪怕只有百分之零点零一的机会,他都不会放过。

“这里的空气很新鲜,这里的小吃很特别……”

忽然间,手机铃声响起,打破沉寂。那声音淡淡雅雅,是她自己唱的。

他从她忘记带走的提袋里翻出手机,来电显示是他的号码。

“喂?”

“二哥,你把手机遗留在医院了。”

是云睿。他挂了电话,犹豫自己要不要去一趟医院,也许,会看到她。

他不知道自己这个时候能不能承受住她的眼神,那完全形同陌路人的眼神。

最终,敌不过那想要看她的念头,他去了。

取回自己的手机,他控制不住自己的脚步,来到她的病房门外。她母亲正在探望她,看到他出现,显然吃了一惊。

“云桓?”

他点头,目光却看着她。

许蔚蓝在喝粥,笑得很快乐。迎上他的眼神,怔了下,又看着自己的母亲。

“嗯,这位,他是本来住我们隔壁的汪伯伯家的二儿子。”李筠凤明白一切,只能这么介绍,抱歉地看了他一眼。

他朝她点头,“听说妳病了,好些了吗?”声音艰涩。

她微笑,“好多了,谢谢汪二哥。”

汪二哥?他胸膛处微微收紧,“那就好,这是妳的手机,我帮妳送来。”

递过手机后,他几乎是脚步踉跄地走出医院。

从此后,他是汪二哥,一个无关紧要的路人。

他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不知道自己走到哪里,又要去哪里,随着人潮,被动地走着,在一波又一波的人潮里,变成自己生命里的路人。

“这里的空气很新鲜,这里的小吃很特别……”

旁边的唱片行里传来这样的歌声,成功留下他的脚步。

他走了进去,呆呆站着,听着女歌手宛转地唱着——

“可是亲爱的,你怎么不在我身边,我们有多少时间能浪费,电话再甜美,传真再安慰,也不足以应付不能拥抱你的遥远……”

那是她的手机铃声,她为他设定的来电铃声。

他从来不知道竟是这样一首歌!还傻傻以为她的情伤停留在小四那里!

那是她什么时候录的?是五年前看到眼神淡漠的他的那个时候?还是……

他脑中纷纷乱乱,一时间竟然理不清楚。

剪不断,理还乱,是离愁。

他走出唱片行,回到家中,对着那满屋扑面而来的孤单,无声恸哭。

天空一片蔚蓝,阳光暴照,万里无云。

耳朵里塞着耳机,许蔚蓝头戴草帽,听着音乐,嘴里还跟着哼唱,一路朝湖边走去。

趁着周末的时候,她偶尔会回平安镇来休假,闲来无事,她喜欢到湖边坐坐,那里有棵大树,能遮去大片阳光,很适合这种阳光炽热的夏日午后。

今天很幸运,树下没有人。

之前的几次,她来到的时候,树下已经有人坐在这里钓鱼,她不喜欢和陌生人单独相处,所以只能避开,今天让她抢了先,可以独霸这片风景和空气都很好的地方。

她靠着大树坐下,从背包里拿出书来看,没多久,手机在口袋里响起来,她连忙掏出来。

“妈?”

“女儿啊,告诉妳一个天大的好消息。”母亲的声音夸张地从彼端传来。

“妳怀孕了?”她随口胡扯。

“乱七八糟,妳老娘我都五十多岁了,怎么还可能怀孕!”差点气死她。

这个时候,母亲才肯承认她的真实年龄。许蔚蓝哈哈笑,“那能有什么好消息?中乐透?”

“当然不是,妳都这么大了,还不知道天上只会掉鸟粪而不会掉礼物这个道理吗?”

“那到底是什么?”她哗啦翻动一页书。母亲就算嫁了气质斯文的慕叔叔,还是没有被同化半点。唉,可惜!

“我要和妳慕叔叔去希腊度蜜月。”李筠凤开心得差点在电话那端手舞足蹈起来。

许蔚蓝叹息,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妈,妳结婚一年,都度了五次蜜月了,每次都打电话来刺激我这个孤家寡人,妳会不会过分了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