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胎儿的头部已经出来了!”

尽管有最先进的催产器械,他们也不能保证这个孩子能平安地生下来,医生再一次向病人询问:“你现在状况非常危险,我们建议你舍弃掉这个孩子,你可以做出选择,手指动一下是同意舍掉孩子,两下是继续生产。”

护士皱眉:“医生,她的意识现在已经不是很清醒了,她能做出选择吗?”

“如果没有意志力在支撑,她现在早就没有呼吸了。”

医生满头大汗地等着她的回复。

法小蓝微弱地动了一下手指。

医生和护士都眼前一亮。

紧接着,她的手指又动了一下。法小蓝的嘴唇也动了动,但没有力气发出声音来。

如果……如果她和景驰真的没有未来,那这孩子也算是对这段感情的交代。

法小蓝抱着必死的决心,苍白的十指突然攥住身下的床单,用尽最后呼吸的力气,将腹中的孩子带到世界上。

“……医生!医生!胎儿没有呼吸!”

“……菲呢!什么叫没有心跳?!没有心跳我就让这个该死的孩子陪葬!”

法小蓝感觉身体轻飘飘的,所有的难受和疼痛都离自己远去了,她的身体和意识都像是一个气球,慢慢的上升,她茫然地俯视着忙碌的医生和护士,暴跳如雷的男人,还有被雪白的毛毯包裹着的赤、裸的小婴儿。

几个护士正在抢救这个没有哭声的小婴儿。

法小蓝很想伸手摸摸他软软的长长的头发,触碰他紧紧攥在一起的小手指,想将他抱在胸前,唱着摇篮曲哄他睡觉,可是她的身体还是像断线的气球一般渐渐往上飘。

她离这个小生命越来越远,离这家医院越来越远,离这个城市越来越远……

她飘到天空上的时候,居然看到了朝思暮想的景驰。景驰穿着成熟笔挺的西装,如君王一般处理着他的天下,只是他脚边,多了一只摇着尾巴的拉布拉多犬。

佩佩。

法小蓝听到自己用以前的声音唤出它的名字。

佩佩也似乎听到什么,突然支棱起耳朵,冲到窗户旁边,冲着法小蓝的方向汪汪地叫着,景驰也走过来,摸着佩佩的脑袋抬头往天上看。

法小蓝也看着他。

景驰看到的天空,除了一碧如洗的底色,只有几片淡淡的云朵,佩佩还在急切地汪汪叫着,景驰的心蓦地一紧,像是突然被什么一把攥住,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从脚底往头顶攀升,他突然慌张地往外张望,似乎想看到什么。

“蓝儿,你现在不应该到这里来。”

一个温和的声音在法小蓝身边响起。

法小蓝转头,看到一个有着及踝长发的美丽女子就在自己旁边,她的墨色头发柔和地飞舞,像是一双翅膀。法小蓝看了她一会儿,才突然发现自己和她有几分相似。

“你是谁?”她问。

那女人温柔地笑了:“你不记得我了,我是你母亲。”

法小蓝并不记得自己的妈妈到底长什么样,外婆说那是因为母亲生平就不喜欢拍照,后来患了抑郁症之后,自己砸了不少照片,

几乎没有留下什么来。唯一的一张还是被外婆保留的她小时候的照片,可和眼前的女人也有些差别。

“对不起,蓝儿。这些年我一直看着你,我每天都在祈祷你能过得幸福快乐,但似乎你并不开心。”

法小蓝看着这个忧伤又美丽的女人,开口说:“我并没有不快乐。只是,人总要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现在轮到我罢了。”

“总有代价,但你还没得到你应得的东西。”女人笑起来极美,“当初我也一样,不顾一切地要生下你,看到你时,和你看到你的孩子一样欢喜。你小小的、软软的,你的皮肤又白又嫩,睫毛长长的,靠在我胸口的时候睡得那么香,但一有人抱走就会哭个不停,我当时就想,你离开我可怎么办呢?同样的,我离开了你该怎么办呢?”

法小蓝想起那个自己还没来得及抱一抱的孩子,那个刚生下还没有呼吸的孩子,心里隐隐动摇。

“对不起,蓝儿。我并不想要离开你的。”女人又哀切地望着她道歉。

法小蓝想起之前外婆说的话,问:“你真的是自杀的吗?”

女人轻轻摇了摇头,“我有一段时间很想这么做,但看到可爱的你,就又放下了这个念头。或许你已经忘了,那是一个冬天的夜晚,我带你去买圣诞礼物……”

随着女人的款款讲述,一些尘封已久、碎裂成片的记忆渐渐串联在一起,红色的气球、哭泣的女孩、一闪而过的灯光,还有最后外婆擦干眼泪说的那句话:

“小蓝,你记住,你没有爸爸,你的妈妈也……已经死了。”

“蓝儿,我有多软弱,我就有多爱你。但请你相信,我是真的不想离开你。我庆幸的是,你比我坚强,也比我幸运,你还有机会可以回去。”

法小蓝看了一眼脚底空****的城市上空,迷茫地问:“我回去能改变什么?”

“回去,外婆在等你,你的孩子在呼唤你,景驰也还在不顾一切地爱你。回去,别带着遗憾来这里……”

女人轻轻笑着,耀眼的光芒渐渐从她身后弥漫盛开,灿烂夺目——

那种心脏被攥紧的疼痛倏然之间又消失了,景驰摸着自己的心口,脑海中闪现过好几个念头,全都是关于法小蓝!

“薇薇安!马上派人注意梅里的动向,蓝儿……蓝儿出事了!”

“……医生!医生!病人的心跳回来了!脉搏、脉搏也有了!”

一直瞪着显示屏的护士差点跳起来,医生听到也冲过来,果然三分钟前骤停的心电图等都恢复正常,仿佛刚才的生死一线只是仪器故障。

梅里瞪着屏幕上正常起伏的曲线,脱力一般跌坐在椅子上,刚才他是亲手确认法小蓝没了呼吸的。他差点就让人掐死那个刚抢救过来的婴儿。

“谢天谢地!”医生和护士都欢呼起来。

梅里的手指依然在止不住地轻颤,他背上全是冷汗,有些忐忑地走到法小蓝床边,伸手探了一下她的呼吸,虽然微弱,但节奏很稳定。

那颗差点被扯出来的心终于回了原位。

他轻轻理了理法小蓝被汗沾湿的头发,看着她苍白憔悴的面容,终

于意识到,他对她的爱,其实已经和美丽无关。仅仅是因为,她就是她而已。

“保护她和那个孩子的安全,不许有半点差错!”

梅里对随行的几人下了命令,风驰电掣地回到浅水湾的宅邸。

薄荷因为反抗受了重伤,现在被绑着关在房间里,罗勒和紫苏很清楚规矩,已经将自己的枪放在桌上,站着桌前等梅里发落。

大门嗙的一声被撞开,梅里大步走进来,他脱下自己还带着血迹的手套,啪的一声摔到两人脸上。

罗勒和紫苏也不避开。

“呵,我是没想到,从小就跟着我长大的人,居然是最不听我话的人,老爷子要是知道了,估计会气得从棺材里跳出来吧!”

紫苏看着梅里被气得扭曲的面容,开口说:“这件事是我引起的,和罗勒——”

“闭嘴!”梅里凶狠地瞪着紫苏,“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做了什么,你现在还有替罗勒揽罪的余地吗?!”

紫苏立刻闭了嘴,低下头紧抿着唇。

梅里走到罗勒面前,罗勒差不多和他一样高,眼睛平视前方,却没有说一个字,梅里更加怒火中烧,一想起刚才法小蓝的惨状,就觉得罗勒更不能原谅!

他猛然抬脚,狠狠踢在罗勒的膝盖上,罗勒一个趔趄,单膝跪在地上。

“是我瞎了眼,那么信任你,还叮嘱你好好照顾她,才放心地去了海外,你倒好——”

梅里冷笑了几声,抬腿又是一记狠踢,直将罗勒整个人踢得撞到墙上再重重摔下来,罗勒趴在地上咳嗽了一声,还没爬起来,梅里又是一脚将他踢翻,就这样拳打脚踢足足半个小时,而罗勒从头到尾没吭一声。

“你倒好,不仅放了一个疯婆子进来,还要眼睁睁看着她被活活打死,我的话都是耳边风是吧?!我说过,要是她出了半点差错,你们会怎么样吧!是全都不记得了吗?!”

罗勒脸上挨了两拳,还是老实回答道:“记得。您说过,她要是出了错,你绝不会再将我们留在身边。”

“你明知道还这么做!你们是觉得我真的不会杀了你们吗?!”梅里突然抓起旁边的枪,对准罗勒的额头。

“不是。”罗勒勉强站起来,“‘迷迭香’的死我们至今都还记得。”

“那你到底是为什么对她做出这种事!”梅里对着他的肩膀开了一枪,声嘶力竭地大吼!

“因为她曾经害过您!因为她是您唯一的弱点!所以她必须死!”

罗勒没开口,紫苏已经忍不住说了出来。他们全都忠于梅里,但他们并不愚忠,只要是对梅里有好处,他们不怕死,哪怕是被梅里开枪打死。

“砰!”

一颗子弹贴着紫苏的太阳穴擦了过去,梅里的脸形如鬼怪般阴森可怖:“紫苏,你再多一个字,我会立刻杀了你。”

梅里将目光转向罗勒:“你也是这么想?”

罗勒面容坚毅,即使被打得鼻青脸肿也毫不狼狈:“是的。作为当家,您的弱点不应该存在,看到您父亲去世的时候,我就坚信这一点。”

梅里冷冷地看着他,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