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么几秒钟的时间, 屋门被推开,陈家三人手里攥着东西,神情紧张, 陈叶云正准备扯着嗓子唤人来,却突然见门后头走出来个中年妇人,脸上还挂着笑热情地冲他们打招呼, “你们回来啦?快进来啊。”

妇人看着估摸四十来岁,身形微胖,头发剪到齐耳边,烫了卷, 显著一股富态相。

她穿着一件收腰藏青色棉袄, 蹬着一双黑色亮皮小皮鞋, 有股说不出的时髦, 纵使有了岁月的洗礼也端方美丽,隐约可见年轻时候的俊俏影子。

“傻愣着干嘛?进屋啊。”人一笑起来微圆的脸上显出嘴角的两个梨涡,看着十分亲切。

“姐, 这人谁啊?”大军扯扯陈叶云的衣裳,悄悄看那妇人一眼,大晚上怎么在自己家里。

陈叶云看着妇人的脸,确定自己以前没见过她,不过郝少东和她明显相似的五官让她立马确认了这人是谁。

这人应该就是郝少东的娘, 自己的婆婆。

“快把东西放下。”陈叶云把瓜瓤重新挂回墙上,又催着大军把煤球摞回原处, 火钳搭在一旁。

“小云是吧?咱们头回见,你合该喊我声娘。”贺秀英亲热地把人拉进屋, 还招呼后头的两个小娃跟着进来。

贺秀英本来早就要来见见自己儿媳妇的, 可是战区正赶上三月八日妇女活动, 她作为妇女主任,忙着组织全军区的女兵和随军亲属参加活动,一时没抽开身。

这不,事情一忙完,得了空闲的她抓紧坐上火车过来了。

就是不太巧,一到家里,儿子不在,儿媳妇也不在,就连儿媳妇的弟弟妹妹也没瞧着踪影。得亏贺秀英不时来看看儿子,是有家里钥匙的,便自个儿进屋等着。

“娘。”陈叶云嗫嚅开口,有些艰难地吐出这个字,她已经好些年没当着人叫过这个字,六年前爹娘意外走了,她就再没有机会唤谁一声娘。

自己叫完人,她又唤大军和玲玲叫,“喊英婶,这是你们姐夫的娘。”

“英婶。”

“英婶。”

两人虽说不认识跟前的人,但是知道是姐夫的娘心里也亲近了些,乖乖开口叫人。

“哎呦,真乖。”贺秀英历来喜欢小孩子,早盼着抱孙辈了,这会儿一手拉一个小娃,将两人唤到跟前,“瞧瞧这模样,你们家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呀,都俊。”

“哎,少东人呢?”她才到农场不久,也没来得及去打听一二。

几人边说边往屋里走,大军和玲玲悄悄打量妇人,陈叶云把布包放到桌上,回她的话,“去红旗渠固渠清淤了,我也刚从那儿回来。”

聊了几句,贺秀英是知道儿子每年冬天就要去一趟水渠那处的,她惊奇的是儿媳妇竟然是卫生所医生,她坐在凳子上看陈叶云生了炉子提溜到自己跟前取暖,红光闪烁,引得两个小娃也凑过来暖手。

看着孩子,她突然想起什么,从随身带的包里掏出两个红纸封,一早就知道陈叶云的弟弟妹妹也过来了,她便提前备了红包给人小娃,里头装着五毛钱票子。

“谢谢英婶!”年都过完了还有红包收,两孩子别提多高兴!

“这都过了正月了哪还有给红包的礼,您别惯坏他们了。”陈叶云拦着她给红包,大军和玲玲听姐姐这么说,忙把收红包的手缩了回去。

这红包能不能收他们决定不了,得看英婶和姐姐谁能说赢了对方。

“这不是头回见面嘛,说破天哪有不收的道理,快拿着,赶明儿去买糖吃。”贺秀英坚持把红包送了出去。

两个孩子有些认生,拿完红包又谢了英婶就跑屋里去了。

陈叶云也随他们去,给贺秀英倒了杯热水,“这么晚了就不给您泡茶了,省得晚上睡不着觉。”

贺秀英看陈叶云巴掌脸,模样俊俏眉眼如水,梳着两个麻花辫乌黑发亮,一步步走近有股娴静的美,说起话来还动听得很。这心下是愈发满意,脸上的笑意自然更加藏不住,“你快别忙活,咱娘俩坐着说会儿话。”

“好。”

“你前头说你在卫生所跟着学医帮忙?”

“嗯,本想找个工作,正巧遇上卫生所有缺就去了。”

“你念过书吗?”

“念到了初中。”

贺秀英听到这话颔首称赞,“挺好。女娃也要念书的,不然以后出去大字不识一个,很多地方要吃亏!”

她是二十多年前上的大学,整个村里唯一的大学生。那时候别说大学,能念完小学的人都没几个,贺秀英家里本也不想她去念啥书,抓紧种地干活嫁人生娃才是正事,但是她性子硬就非要念书,最后也争气上了首都的大学。

“可惜你们这时候没机会念大学。”高考没了,少条路。

陈叶云想了想,心里也有些遗憾,不过也是没办法的事,她转头安慰婆婆,“念不了大学也有别的过法,这回我在卫生所学了很多。”

“你倒看得通透,咋样都有活法是正理。”

贺秀英之前给郝少东相看的对象也是往工农兵大学里找的,结果最后冷不丁被郝少东爷爷定的娃娃亲给“截胡”了。

一开始她也心里打鼓,这么些年没见,不知道这人咋样,能不能诚心过日子,可已故老爷子定的娃娃亲,他们两口子都没有反对权利的。

结果现在一看,是一万个放心。

聊了半晌,两人倒挺投契,就是贺秀英刚坐了两天火车过来,陈叶云也累了一天,都有些困倦,便草草收了话头,准备睡了。

晚上陈叶云跟玲玲挤着睡,把卧房让给婆婆住。

第二日一早,陈叶云起床准备收拾出门上班,没成想贺秀英起得更早,还做好了早饭。

她下了两碗清汤面,就撒了几颗盐和葱花,味道倒是清淡爽口。

两人在桌前吃面,贺秀英睡足了精神头更好,“你以后早上记着让郝少东那小子去买饭,自个儿多睡会儿。”

陈叶云想了想,家里早饭多数是他买回来的,这人起得早着呢,“是他买的。”

“那还成,你不知道我们少东就是愣,半点不会讨女同志欢心,说话做事都直来直去的,他但凡跟他爹学着点,怕不是早跟你把婚结了,孩子都满地跑了。”

陈叶云听婆婆数落郝少东,偷偷弯了嘴角。

“过会儿你去卫生所上班,我领大军和玲玲出去转转。”今天是星期天,小学不上课。

“好,那辛苦您了,两孩子皮,您多费心。”

两人商议好,贺秀英碗都没让陈叶云洗,就把人推着出门了。

把布包搭在自行车前把,陈叶云蹬着车去卫生所。

这些日子,陈叶云把周医生脾气摸出点门道,一进门就开朗地跟人问好,回应她的是周医生抬头看过来的一眼。

也行,有进步了,至少这回周医生还看了自己一眼,陈叶云心态不错。

一早上卫生所来了几个拿药的,其他时间陈叶云就自个儿看书学习,有什么不会的跟周医生讨教讨教。

这书是周医生前几日给她的,人民卫生出版社出版的《常见病验方选编》①,一本红皮小书,翻开第一页就写着‘把医疗卫生工作的重点放到农村去’。

陈叶云翻开目录,最先讲的就是内科疾病,第一章感冒。

看著书,时不时给人拿药,时间过得飞快,一晃就到了下午三点多,陈叶云久坐有些累,正放松地手举过头顶拉伸了一下身子,动静可能扰了周医生,她视线从书本上移开,直勾勾盯着陈叶云。

陈叶云忙把手收回来,规规矩矩放好,朝周医生露出个甜甜的笑容。

周小娟心里纳闷,这人是越来越不怕自己,不知道怎么回事,她没搭理人。

“周医生,麻烦你帮我家男人擦个药嘞。”

门口传来说话声,人还没到呢声儿就先飘进来了。

赵雪梅孙正义两口子走了进来。

“咋啦?”周医生虚眯着眼看过去,说话慢吞吞。

“他脸上给抓花了,有几道印子。”赵雪梅说着话,眼睛瞟着陈叶云,她前阵子是听说了楼上203房的陈叶云去当医生了,没想到是真的,瞧她穿着白大褂的模样还挺唬人。

“你抓的?”

“不...不是我!”赵雪梅被周医生无情说破,面子有些挂不住,“他自个儿不当心摔的,你说是不是?”

孙正义被媳妇儿推了一把,忙认下来,“是,周医生,是我自个儿摔了,你看给我拿点药就成,不过我这不会破相吧?”

“你说啥呢!哪儿那么容易破相。”赵雪梅嗓门大,却有些心虚。昨儿下午她跟男人因为儿子孙新杰做作业不专心吵起来,两人从儿子念书翻旧账翻到了刚结婚那会儿的事,后来还砸了个暖水瓶。

孙正义脸上也留下了她一时冲动的“犯罪”证据。

“周医生那么厉害,肯定能给你消了。是吧,周医生?”

“这破不了相。”周医生看了一眼心里有数,见对面桌的陈叶云没反应就顾着看书,“陈医生你去给人上点药。”

陈叶云冷不丁被吩咐,正准备起身呢,就听着赵雪梅大声一喊。

“不成!她才来几天,哪儿能让她上药,周医生你给我们家正义上药呗。”

赵雪梅上回本就跟她有些口角,加上陈叶云是半路出家的医生,满打满算还没学上一个月,她自然是不大愿意让陈叶云来上药,万一手上功夫不活泛给留个印就坏事了。

“那,周医生你去?”陈叶云无所谓,自个儿还能落个清闲呢。

周医生看两人一眼,哼了一声起身上药。

到下班的点儿,陈叶云将一张药方白页夹在今天看到的书本页里头,做个记号,将书揣进布包里带走了。

“周医生,我回了啊。”和周医生打了招呼,便拎着包骑着自行车回家了。

到家属院的时候,院里石桌前正坐着三楼的三家人,301家辛倩,她男人是一营一连长许铭,302董桂花,她男人是三营二连长王进步,还有一年轻小姑娘是团后勤部主任李怀安的妹妹李思思。

三人正在一起扯豆角干和茄子干。冬天蔬菜少,大家秋天就把豆角茄子这些晒成干,能放置很久,等冬天拿出来吃正好解解成日白菜萝卜的苦闷。

陈叶云和三楼的几户人家不大熟,她推着自行车往家走,跟人露个笑容互相唤了声打了招呼。

走上楼,隐约听着后头的说话声,在说什么陈医生的。

回到家里,大军见姐姐一回来就帮她把自行车靠墙别好,献宝似的围着她转,“姐,你快来看,英婶儿给我们买了好多东西!”

家里四方桌上堆了一堆东西,陈叶云扫了一眼,有麦乳精,水果糖,鸡蛋糕还有江米条。

玲玲双手捧着块鸡蛋糕,正吃得开心,嘴边都是蛋糕沫,“好好吃。”

而厨房里,贺秀英正在炒菜,阵阵香味袭来,勾的人馋虫大动。“小云回来啦?快准备吃饭了。”

“英婶,我帮你端菜。”

玲玲见着哥哥去帮忙,也赶忙扯了张纸垫在桌上,把吃了一半的鸡蛋糕放上去,嘴里念叨着,“我一会儿回来吃。”

说完趿着拖鞋往厨房跑,“英婶,我也来。”

陈叶云看着桌上一堆东西,再看看弟弟妹妹一天功夫就黏上婆婆,不禁感叹“糖衣炮弹”的威力。

贺秀英身上带着全国粮票,去副食店买了一斤排骨回来炖汤,这汤里就加了块老姜,小火熬着,鲜得不行。快出锅时再切了萝卜块,土豆块进去,另外调了个辣椒蘸水。

吃起来又暖和又过瘾。

“英婶,真好吃。”玲玲把一块带着肥瘦肉的排骨放进蘸水碟里蘸入味,一口咬下炖得软烂的肉,肉香四溢。

“我们那会儿偶尔打牙祭,大半年吃回肉就爱这么吃,少东才十来岁吃起来停不了嘴。”

“这味道真好,汤也好喝。”陈叶云喝了一口汤,十分鲜美。

“多喝点,就是可惜少东没回来,吃不着。”贺秀英准备待几天走,也不知道自己走之前,儿子回来没有。

“谁说我吃不着啊?”走廊传来说话声,屋里几人都听出来是谁的声音,大军率先冲了出去,“姐夫!你回来啦?”

郝少东跟大军走进屋里,见到饭桌前自己娘和媳妇儿都惊讶地看着自己,“娘,我这不有口福了嘛。”

“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陈叶云迎上去,这人昨天还说要收尾呢。

“我还担心这回过来见不着你呢,这下挺好。”

“他们知道我刚结婚非要我先放假回了,其他人也耽误不了多久,收尾差不多就这几天。”陈叶云给他摆了碗筷,郝少东刚走到家门口就闻着排骨汤香气,这会儿直接先来了一碗。

吃着饭,郝少东听了昨晚一家人差点以为家里进贼了哑然失笑,自己娘确实是有家里钥匙的,“我们院里还是安全,这么些年没听说过闹贼,不过你们三还挺有气势啊,知道抓着点东西当武器。”

“可不是,我一开门,又是煤球又是火钳又是瓜瓤的,我以为要被严刑拷打了。”贺秀英想着昨晚的一幕便觉得好笑。

“等空了我练练大军去,学几招总用得上。”

“好!!!姐夫,现在就学吧!”大军一听能跟军人一样打坏蛋激动得饭也不想吃了,筷子放到桌上就起身想出门。

“陈叶军。”陈叶云拖长声音叫他名字,盯着看弟弟一眼,剩下的话没说出口,一切话语都在眼神里,把大军看得心里讪讪地。

“姐夫...”大军扒拉着郝少东的胳膊想拉拢同盟,“姐夫你吃完饭我们就去练吧,我自己也会点儿,我能打滚,跑得也快。”

郝少东觉得身侧气压有点低,他瞥一眼陈叶云,人压根没看他,就看到大军,“大军,先吃饭啊,等下回空了咱再练,不着急这一时半会儿的。”

“哦。”大军看看自己不争气的姐夫,悻悻坐回凳子上,认命地接着吃饭。

吃完饭,贺秀英跟儿子聊了会儿天,让他早点带着媳妇儿去看他爹,“你们父子俩没有隔夜仇晓得不?”

“娘,我知道。等开了春了我找个时间回去,就是不知道爹能不能让我进门,到时候你可得给我开门。”

去年郝宝军跟郝少东理了一架,郝宝军想让儿子抓住机会调回军区部队,再往上走一走,毕竟农场兵团升迁没那么容易,条件也比不得军区部队。可郝少东在农场待了七八年早就没那么看重其他,思考后便回绝了。

两人就此吵了一架,郝宝军脾气本就暴,直嚷着让他一辈子待在农场别回去了。

“你爹就那个脾气,其实心里盼着你回呢。”贺秀英笑呵呵看着他,“小云这姑娘我瞧着第一眼就喜欢,抓紧带回去让你爹也见见,瞧着你们小两口和和美美,他指定也消气了。”

“行。”

晚上,陈叶云在桌前看书,冷不丁被里屋出来的郝少东母子二人叫了一声。

“小云,你记得小时候不?那回少东阿爷领着他去你们那儿。”贺秀英是听老爷子讲的,几人笑话了儿子好一阵。

那回五岁陈叶云被逗着说给娃娃亲对象郝少东当媳妇儿,现在想起来自己还点头同意,“我那时候什么都不懂。”

“少东还跑出去了是不?嚷着自己不要媳妇儿!”贺秀英眯着眼睛笑,打趣儿子,“你那会儿还不想要媳妇儿,现在不是跟人结婚了?”

郝少东手握成拳掩在唇边轻咳一声,“娘,我那时候也小,什么都不懂。”

贺秀英是越看两人越满意,乐呵呵开口,“不过这就是月老给牵的红线,不然怎么就相中你们结娃娃亲,你们再抓紧把娃生了,瞧小云这俊模样,孩子肯定漂亮。”

“娘,我这长相也不赖啊。”郝少东接话。

“贫吧你就,反正你们自己抓点紧,我可等着呢。”

陈叶云听着婆婆的话,悄悄睨郝少东一眼,两人视线正巧碰上,好似被烫着一般,又双双移开了。

“行,我们心里有数,您就别操心了。回去多管管我爹。”

“你还埋汰你娘是吧?胆子肥了你。”贺秀英掐他胳膊一下,可儿子肌肉结实,完全没感觉,她干脆找儿媳妇帮忙,“小云,你多管管这小子,别跟我客气。”

见两人斗嘴,陈叶云眼里也漾开笑意,“好。”

陈叶云接着监督弟弟妹妹做作业,贺秀英则在一旁织毛线,今天去供销社买的,她想这几天给织副手套出来。

她年轻时候就很会织,郝少东小时候不少衣裳就是她织的。

郝少东跟隔壁曾志刚聊完回屋坐到陈叶云身边,“这些天跟着周医生学医累不累?”

昨天见面太匆忙也没说上什么话,快一个月没在家,他总得关心关心。

“还成吧。”陈叶云正给玲玲纠正完写字的笔画顺序,也没看郝少东,随口回了一句。

见人正忙着,郝少东也闭了嘴 ,拿起陈叶云在看的医学书翻翻,他不懂这些,就是想看看人天天学习什么呢。

“你刚问我什么来着?”陈叶云给两人看了作业,这才想起来前头男人跟自己说话。

“这些天咋样?现在可是陈医生了,我瞧着你昨天看了那么多病人挺有本事啊。”

陈叶云被他这么夸奖一通,心里也有些欢喜,“我要学的还多着呢。”

“明儿我们放假,干脆跟娘一起去城里逛逛。”

“行啊。”陈叶云想了想,自己也可以请一天假,好好陪陪婆婆,“那...”

“姐,你看我这个字写得好不?”玲玲觉着自己写了个端正字,忙跟姐姐说,乖巧等着夸奖。

陈叶云被打断话头,俯身去看,“今天写得不错,值得表扬。”

“刚说到哪儿了?”她回身问郝少东。

“明天进城。”

“哦,正好我们在买....”

“小云,快来,你前头不是问我怎么打绞花针吗?我现在正好要打了。”贺秀英织着毛线,两手灵活动作,喊着儿媳妇。

“好,我得学学!”陈叶云兴致来了,立马起身跑到婆婆身旁,看人演示。

“这针你得这么钩啊...”

郝少东看两人一个教得用心,一个学得兴起,干脆起身去水房洗衣裳。出去带的几件衣裳加棉袄在外头因为条件有限洗得含糊,回来得重新里外洗洗。

端着个大盆,里头放着军绿色衣裳,郝少东跟屋里人打招呼去楼下水房,贺秀英和陈叶云头也没抬说了句好,玲玲埋着脑袋认真写字,只有大军扔下笔嚷着要跟姐夫一块出去。

“这么晚了,留家里写作业。”郝少东无情回绝,带上门出去了。

这会儿夜里八点多,天已经全黑了,四处静悄悄的,偶有说话声从窗子里传出,郝少东刚下楼就遇着102白威的儿子白松林从外头回来。

“郝叔。”

打了招呼,白松林准备开门回家,突然被郝少东叫住。

203房里,陈叶云学会了绞花的织法,正准备实践着打两针,就听到有人敲门。

她起身去开门,门外站着白松林,小伙子是来传话的。

“云姨,郝叔说忘了带皂角了,让你给他送下去。”说完,人就跑了。

贺秀英在屋里听着,忍不住数落两句,“这么大人了怎么还丢三落四的,这上下楼几步路还让你跑一趟。”

“没事儿,我送了就回来。”陈叶云转身去厨房拿了皂角往一楼公用水房去。

公用水房挺宽敞,沿着三方墙面打了台子,上头安着水龙头,家里洗衣裳一般就来这儿。

“郝连长?”这个点已经熄灯了,里头有些黑,陈叶云迈着小步往里走,努力搜寻郝少东的身影。

“这儿。”郝少东往外走,一把拉住陈叶云的手,牵着她走。

“给,皂角。”陈叶云见他往盆里放着水,便把黑色的皂荚果掰碎,放进水盆里,准备离开。

“哎,你这就走了?”郝少东夜视能力不错,这会儿也能看见她转身甩动的辫子。

“不是让我给你送皂角吗?都给你放进去了。”

“等会儿,洗完了我们一起上去。”郝少东搅着掺了皂角的水,开始搓衣裳。

陈叶云听他这么说了,也没再迈步子,就站在一旁看着。

“明天你请天假,我们去城里逛了,再拉车煤球回来。”

“好,煤球票在我这儿。”上回郝少东给了她一叠票。

郝少东手上用力搓着衣裳,心思却在旁边的女人身上,“你现在早上几点起去卫生所?”

“七点半,到那儿差不多八点。”

“那咱差不多。”郝少东把第一件往旁边一搭,开始搓下一件。“周医生为难你没有?她有些不搭理人。”

“还成吧。”陈叶云转身靠着水台,悄咪咪跟他说,“人都有自己的脾气,不过我发现周医生很多时候就是嘴硬心软。”

“你还发现她嘴硬心软呢?你应该是农场第一个这么说的。”

“那是你们没跟她多处处,反正我是这么觉着的。”陈叶云想起什么,接着道,“对了,今晚你跟大军睡啊,昨天娘过来,我去玲玲屋里睡的,让娘睡的我们屋。”

“成,我跟大军挤挤。”

“大军知道要跟你睡一屋还挺兴奋,我怕你他闹你一晚,缠着你说故事,你别纵着他。”

“放心,我能治那小子。”

说着说着,陈叶云话匣子也打开了,这些日子发生点鸡毛蒜皮的事儿都跟郝少东倒,“对了,昨天楼下孙正义和赵雪梅打架了,今天还来卫生所上药。”

郝少东衣裳洗完了,放水清最后一遍,“他假是这样,一年能打好几回。”

“啊?怎么打这么多回?那日子还过得下去吗?”

“我以前也纳闷,后来听孙正义说他就是耳根子软经不起人忽悠,全是赵雪梅在背后给他把着关,赵雪梅那性子硬得很,也不怕得罪人。你别看孙正义回回在他媳妇儿手里吃亏,其实他心里愿意受着。”

“原来是这样啊。”

郝少东把衣裳拧干水,扔进水盆里,转头看着身旁的陈叶云,这时候月亮挂在空中,朝窗户里洒下银白月光,正照在陈叶云身侧,显出一圈光晕。

不过佳人打了个哈欠,脸颊肉鼓起,瞧着是有些困了。

郝少东哑然失笑,“咱们回吧。”

本来以郝少东的洗衣服速度,不到十分钟就能搞定,可两人说着话就耗得久了,洗完衣裳回到家里已经是九点多。

推门进去,客厅留了盏煤油灯晃着光亮,家里三人都不见踪影。

“应该睡了。”郝少东把盆放好,往屋里走。

“嗯,那我也去睡了,你去大军屋吧。”陈叶云径直往玲玲屋里走去。

一打开门,她便觉着有些不对劲,那**怎么有两人似的,借着门外的光,这才看清婆婆贺秀英跟玲玲睡一块儿呢。

两人瞧着都睡熟了,自己进屋也没半点反应,她小心翼翼往后退,担心吵醒了人,走出屋轻轻带上门了。

听到啪嗒一声,贺秀英才睁开眼,半挺起身子朝外头看了一眼,人出去了。

儿子回来了,人小两口小别胜新婚的,贺秀英是做不出来自己去睡主卧房,让人俩分房睡的事,便商量着跟玲玲睡,小姑娘吃了她的糖很大方,分了一半床。

郝少东刚把裤兜里的皂角拿出来放回厨房,准备去大军屋里睡,就见到陈叶云从玲玲屋里退出来。

“怎么了?还不睡?”

“娘在里头,跟玲玲一块儿睡着了。”陈叶云有些无奈看他一眼。

郝少东闻言挑了挑眉,语调轻松地开口,“那咱们回屋睡吧。”

说完调头往自个屋里走。

两人一前一后准备进屋,郝少东手搭上卧房的门把手突然想起来什么,开口问她,“你月事来没?”

陈叶云没成想他冷不丁问这个,也没多想,只摇摇头随口一答,“这个月刚走。”

“好。”

进了屋,陈叶云站在床前听着男人把门带上的声音,突然反应过来他问那话是什么意思。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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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零文工团小夫妻》

1. 西南军区文工团台柱子秦羽荞在过年汇演前扭伤了脚踝。

外头热闹过年的时候,她一人在冷清的部队医院躺着,转头看见一个胳膊受伤的“士兵”盯着自己。

大过年的,同是天涯沦落人,她大方分了对方一半傻子瓜子。

本想问问这位女同志要不要搭车回部队过年的顾天准,看着手里的瓜子:?

2.两个月后开春汇演,秦羽荞领舞,一曲芭蕾舞版《红色娘子军》惊艳亮相。

谢幕的时候,秦羽荞看到台下首长旁边坐着上回那个瓜子同志,正目光灼灼地看着自己。

她这才知道,那人不是士兵,是军区新换防来的连长。

3.秦羽荞被文工团领导介绍相亲,和对面的国字脸士兵聊得挺好,二人在供销社买了一斤地瓜干,结果出门就遇到他领导顾天准,士兵被分派任务提前走了。

顾天准分了她买的一半地瓜干:你们刚刚聊的什么,我可以代替他跟你聊。

秦羽荞:?

*

文工团团长打趣顾天准,才见了两回面就把文工团一枝花拐跑了。

秦羽荞:是三回

顾天准:是她拐的我,一回瓜子,一回地瓜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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