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目相对, 程越然彻底呆在原地，他万万没想到在鹳雀楼也能见到苏一尘。
苏一尘却很淡定，柔声道：“多谢你为我澄清, 但传闻只是传闻, 不必放在心上, 更不必澄清。”
虽然面上镇定, 但苏一尘心中却快活不已，师弟竟然愿意为他解释, 这是不是说明，在师弟心中，他还是有一席之地的。
苏一尘直直朝程越然走来。
那一桌的人见一位长相和顺清丽的大美人走到自己桌, 似乎和长相俊美的大美人认识，便自发地挤了一挤，勉强又让出一个空位。
恰巧, 这时候店小二将椅子搬到程越然身后。
这下, 程越然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坐吧。”苏一尘笑了笑, “我又不是毒虫蛇蝎，况且你连毒虫蛇蝎也不怕，怎么就怕我呢？刚才还不是在为我说话？”
众人闻言，心想，这位长相俊美的大美人什么时候, 为这位长相和顺清丽的大美人说过话了？
刚才长相俊美的大美人不是在为太和派无咎峰的苏一尘说话吗？
这样一想，已经有脑筋快的人反应过来了。
这位长相和顺清丽的大美人莫非就是传闻中的苏一尘？！
反应过来的这些人, 顿时噤若寒蝉, 大气都不敢出。
他们还是头一回见到活的修仙者。
修仙者长得都这么好看吗？
“你看见我, 呆住了, 这是什么反应？”苏一尘微笑着，柔声道，“你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呢？”
程越然回过神来，不想在苏一尘面前掉份，于是坦然坐了下来：“我并没有在为你说话澄清，我只是实话实说罢了。”
“呵。”苏一尘轻笑一声，站在程越然身旁，低头深深地注视着程越然，“都一样。”
听到程越然的解释，苏一尘的心情没有刚才那么好了，但他还是很欣喜。
他只是回忆一年前，还不知道岳关山就是师弟的时候，对方带他来过鹳雀楼，想要再来回味一番，没想到在这里能遇到对方。
“我还以为你在九天之上的仙尊府，正打算找掌门带我上去找你。”苏一尘一只手撑在椅背上，整个人更加靠近程越然。
程越然坐开了一点：“不用，我不在仙尊府，你也不用来找我。我们缘分已尽，不必再见。”
听到程越然冷硬的话，苏一尘顿时胸口一疼，浑身的内伤都感觉严重起来了。
他受不了曾经那么爱护他的师弟，如今将他弃若敝履。
“你不要说气话……”苏一尘缓缓道，“你我总会是师徒一场，你再生气，也不能不承认我是你的师尊。”
“师尊会对徒弟做那种事吗？”程越然传音入密，说起这件事，他就恨得咬牙切齿。
“也不是没有师徒双修的传闻。”苏一尘说到这，脸色微微变红，他脸皮远远没有花善成和欢钰风厚，说这种话，让他觉得分外不自在。
“你！”程越然一拍桌子，起身，直视苏一尘，“你竟然不知悔改！”
“改了有用吗？”苏一尘苦笑着问。
“改了虽然我不会原谅你，但你自己心里会好过一点。”程越然从苏一尘的眼中看到悲苦，他不知道苏一尘有什么好悲苦的，该悲苦的人不应该是自己吗？
“改了只会更难受。”
苏一尘知道，他要是承认自己对程越然犯下的罪行，是错误的，那么他就会更加愧疚，觉得无颜面对程越然。
可要是他说服自己，这只是一件无足轻重的小事，他就可以像戚亦然一样，赖在程越然的身旁。
只要相处得够久，他就不相信软化不了师弟的心。
“我不想见到你，我还是走吧，今日见到你算我晦气。”程越然说罢，拖开椅子，准备离开。
“等等！”店小二连忙喊道，“客官，你的菜已经做好两道了，你别急着走，我这就给你端上来。”
程越然闻言，沉默了一会儿，又拉回椅子，坐了下来。
别的店小二识趣地给苏一尘也搬了一把椅子，就坐在程越然身旁。
“你总会是太和派无咎峰的人，别在别的地方修炼，还是回无咎峰吧。”苏一尘拿起筷子，没有动手。
“要我回无咎峰也可以，你以后不准在无咎峰。”程越然冷笑着提出条件。
“我是无咎峰峰主，我不在无咎峰，我应该在哪里？”
菜上来了两道，是西湖醋鱼和糖醋排骨。
苏一尘夹了一筷醋鱼，细细品尝着，自从上一次师弟带他来鹳雀楼吃饭，他还没进食过。
一楼的人听到他们两个人的对话，证实了自己的猜测，这师徒两人果然是修炼者，这师父就是无咎峰峰主苏一尘！
同桌的人，一想到自己方才还在说苏一尘的坏话，害怕得心里直打颤，生怕传闻中烧死了许多大妖的苏一尘，把他也给烧死。
苏一尘哪里知道他们的想法，他也不在意凡人的想法，这世间，他在乎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他的师弟程越然。
“你随我回无咎峰，我教你剑法。”苏一尘**道，但他知道这对程越然而言根本没有**力，因为对方剑法比他更高超。
果然，程越然只是嗤笑：“我不用你来教我剑法。”
“我可以天天抚琴给你听。”苏一尘想到对方喜欢听琴曲。
“我可以找戚亦然抚琴给我听。”程越然拒绝道。
“我弹得比戚亦然更有感情，对方演奏曲目不是为了修身养性，而是为了战斗……”
“不。”程越然打断苏一尘的话，“戚亦然要是不要琴，不爱演奏，他是到达不了这个高度的。上次演奏《醉渔唱晚》，只是他没有投入感情罢了，他要是投入感情，一定不会输给你。”
“……”苏一尘见程越然替戚亦然说话，胸口又要涌起鲜血。他闭嘴，强行将涌上来的鲜血压下去。
“更何况我们之间已经这样，我要如何欣赏你演奏曲子？我只会想起屈辱的事情罢了。”程越然毫不留情，说得苏一尘哑口无言。
“今日起，我们师徒缘分已尽，我岳关山，再也不是你苏一尘的弟子。”
听到这句话，苏一尘再也忍不住，吐出一口鲜血。
“怎么！”程越然有些讶异，“过了一年，你的伤势还是这么严重吗？你不是当世第一医修吗？能医不自医？”
“不是。”苏一尘捂着嘴，用了一个清洁的法术将鲜血去除，“是当初戚亦然伤我太重。”
程越然想到当初在无双山庄外，戚亦然重伤苏一尘，苏一尘吐血倒地的场景，只觉得心头一阵畅快。
活该……
程越然心头顿时冒出这两个字。
这两个一出，程越然也是一惊，他竟然会幸灾乐祸，这可不是他的性格。
但对欢钰风、苏一尘等人，他的确没太多的同情心，对方伤得越重，他心底就愈发高兴。
“不行，我不能这样，这样就不是我自己了。就算对方是我厌恶的人，我也不能幸灾乐祸。”
程越然这样说服自己，可在心底默念了几遍，都没有用，他就是感到高兴。
“算了，苏一尘也不值得我同情，他被戚亦然重伤是我乐见其成的，不然我也不会放任戚亦然重伤他。”
程越然见说服不了自己，只能接受这样一个不完美的自己。
一旦接受了不完美的自己后，程越然发现自己心境畅通，隐隐有了进阶的趋势。
“怎么？”程越然马上想到了什么，“难道我无法突破境界，是因为我还不够顺其自然，随心所欲吗？”
想到这里，程越然立马放任自己以前会克制的情绪。
他讥讽苏一尘：“你不配当我的师尊，你不配当我的任何人，我只希望，从前、如今、以后，我的生活中再也没有你！你算什么，也配出现在我的生活中！”
说完这一长串话，程越然觉得自己心中的一个郁结被解开，豁然开朗。
苏一尘万万没想到，程越然会说这么重的话。
千年他们两人分道扬镳，程越然也只是同他温柔地说了一句：“既然理念不合，我就不在无咎峰碍师兄的眼了，是我不好，不能让师兄满意。无论如何，我们之间的师兄弟情不会变。”
程越然为人素来温柔，而且这温柔和他不同。
他的温柔只是表面，一遇到涉及自己利害的事，他便不会再温柔。
可程越然的温柔是从内而外的，就算被别人伤害，程越然也不会报复回去。
可就是这样温柔的程越然，说出了从前、现在、以后，再也不想见到他的话。
程越然彻底否认了他们的过去，否认了他们的师兄弟情。
苏一尘忍不住大口大口地吐着鲜血，仿佛要把自己身体内的鲜血都吐干净才罢休。
“你！”程越然没想到，自己的一番话能引起这样的效果。
他立即伸手覆在苏一尘的后颈上，灵力在对方体内运转一圈，震惊道：“你有走火入魔的迹象！”
说罢，他随手甩下一枚玉佩：“这是付款，我不吃了。”
他抱起苏一尘，御剑往西平大陆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