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一尘很快调整好情绪,柔声道:“师弟一开始将魔狐花善成抓回太和派的时候,花善成还不会人语,我也是听懂魔语的人说,花善成在污蔑师弟,说是师弟要拿他当炉鼎。”

说到这里,他不禁微微一笑,为这荒唐的往事而感到快活。

“过了一两年,师弟都没有碰花善成半下,只是在有需求的时候去合欢宗找欢钰风,魔狐花善成这才相信师弟不是拿他当做炉鼎。”

程越然听到这些话,也回忆起当初和花善成最初相处时的尴尬,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花善成一开始以为师弟同他签订的是主仆契约,对师弟大发脾气,从来也不理我师弟。直到有一天,师弟拿着他自创的魔族修炼心法递给花善成,并向对方解释,他们签订的是同心契约,而非主仆契约,花善成这才开始搭理我师弟。

“主仆契约,顾名思义,仆人要满足主人的一切要求。但同心契约不同,这是相互牵制的。我师弟对花善成的约束是,不允许对方再吃魔族同类,用他自创的魔族修炼心法来修炼。

“而花善成对我师弟的约束则是,不准我师弟以后再喝酒,这可直接难倒我师弟这个酒坛子了。”

说着说着,苏一尘脸上不禁扬起微微的笑容。

这些往事历历在目,仿若就发生在昨天,仿佛他与师弟还未决裂,仿佛两人感情甚笃。

这些都让他的声音变得异常柔和,程越然在身后听得清晰,师兄语气这么温柔,是什么时候的事了?他恍惚起来。

“花善成说师弟拿他做炉鼎的话还是传了出去,结果很多门派的人为了讨好师弟,纷纷送来炉鼎,这让师弟大发脾气,直接毫不留情地训斥了那些门派的人。”

说到这里,苏一尘又有些骄傲,为自己师弟坚持原则而感到骄傲。

“这么多年,师弟只有一个老情人,那就是欢钰风。”

说到欢钰风的时候,苏一尘语气明显低落起来。

“对了,师尊。”程越然有个问题一直很想问,“之前在仙尊的葬礼上,我觉得你对欢钰风有意见,这是为什么?欢钰风是仙尊的老情人,为他哭泣,亲吻他的遗体,这不是很正常吗?你为何要阻拦他?”

“是了……”苏一尘低低道,“我为什么要阻拦他?只因我看不惯。我看不惯师弟有需求了,就去合欢宗找欢钰风,我看不惯欢钰风是我师弟的露水情人。”

我看不惯师弟身旁还有除了我的其他人……

当然,最后一句苏一尘只在心底默念,没有说出口。

程越然闻言,十分不解:“你看不惯欢钰风,就因为他是仙尊的露水情人?”

“是。”苏一尘的声音还是那么温柔,温柔到足以令人心碎,温柔到程越然不好意思再问下去。

程越然感到荒谬,只因为欢钰风是自己的露水情人,师兄就看不惯对方,这未免有些无稽。

他搞不懂其中的逻辑关系。

“继续说花善成,不说欢钰风,扫兴。”苏一尘转移话题,“花善成聪明得很,两年内就学会了人语。他学会人语之后,第一件事,不是澄清自己作为师弟炉鼎的谣言,反而到处传播这个谣言,直让师弟一个头两个大。”

说到花善成,苏一尘语气中有了笑意。

“花善成是个不知感恩的。师弟潜心研发专门针对他的魔修功法,他修炼一日千里,却还是惦念着以前吃同族的修炼方法,一点不感谢我师弟。”

话到这里,苏一尘语气虽然还是惯有的那种柔和,却微微泛冷。

“后来花善成和我师弟孟不离焦,焦不离孟,一直黏在一起。两人天天吵架,吵得不亦乐乎。”

苏一尘不自觉地嫉妒花善成,可以和师弟这么亲近,亲近到就连他也难以企及的程度。

最主要的还是,苏一尘厌恶妖族,妖族生存在四大洲。

他师弟成天往四大洲跑,他又不愿意去四大洲和妖族见面,所以结果就是花善成天天跟着他师弟往四大洲同妖族结交,他与师弟见面次数越来越少。

程越然想到自己与花善成吵架的内容,忍俊不禁。

他们吵架的内容是一些杂役都不屑议论的,有时候为了一件小得不能再小的事,他们就能吵上整整一天。

比如,他们能够为了花生好吃还是豆子好吃,吵上一天一夜,不带停歇的。

程越然和花善成虽然辟谷了,却依然热爱人间美食,没事就上人间去品尝美味。

两人口味上大为不同,就说豆浆吧,程越然喜欢甜的,花善成喜欢咸的;再说粽子,程越然喜欢肉粽,花善成喜欢豆沙粽……

这种例子,数不胜数。

“后来的事,我就不知道了,没过几百年,师弟就与我决裂。”苏一尘语气中带着显而易见的委屈,“花善成与我师弟的事,我都是从别人嘴里知道的。”

“师尊,你从别人嘴里听到些什么?”

“我听说,花善成用最天真善良的语气问师弟:「你救这么多妖族,是为了吃他们吗?我还没有吃过妖族的肉,不知道妖族好不好吃。」这句话一出,气得师弟当场和花善成打了起来。”

苏一尘说着说着,叹了一口气:“不知道师弟为什么这么热衷于解救被人族捕捉的妖族,而视妖族吃人族为无物。”

程越然莞尔一笑,师兄显然是误会了他,他不仅解救被人族捕捉的妖族,也解救被妖族捕捉的人族。

他的目标是促进人妖两族和谐发展,而非像现在这样,视若仇敌,可以随意捕食猎杀。

与此同时,程越然心中也有一个疑惑:“师尊,你为何仇视妖族?”

这个问题的答案,他当然知道,这是因为他师兄的亲人都被妖族杀死,可后来师兄修炼有成,为亲人报了仇。

可就算如此,师兄还是十分仇视妖族,恨不得剔妖族的骨、饮妖族的血,这么深厚的仇恨从何而来?

“我的亲人都死于妖族之手,”苏一尘说着程越然早已知道的事,“我后来虽然报仇雪恨,但仇恨的种子早就在我年幼之时就已埋下。直到有一件事,催发这颗仇恨的种子。”

“什么事?”

苏一尘敛了敛神,发觉自己对程越然太没有心防,什么话都说了出来,于是及时阻止,柔声道:“没什么事。”

听到这个回答,程越然一是明白,无法再从自己师兄口中问出什么;其次,他发觉他对师兄关心还是太少,竟然不知道还有另外一件事,让师兄这么仇视妖族。

说话间,两人回到太和派。

太和山脉横亘整个中周大陆,共有十二主峰、三十六次峰、七十二杂峰,其中戒律堂就在次峰承天。

一刻多钟后,程越然和苏一尘抵达次峰承天。

只见一座巍峨的宫殿矗立在山巅,他们进入宫殿之中。

宫殿中有一根盘龙柱,盘龙柱上隐隐透出龙尾的痕迹。在盘龙柱前,有一把阔大的龙椅。龙椅两旁有十一个座位。

龙椅是太和派掌门白清泉的位置,龙椅旁十一个座位则是其余十一主峰峰主坐的。

苏一尘到了戒律堂之后,便和程越然道:“你在这里等我。”

说完,他不顾程越然,直接走到属于无咎峰的那一个位置上,问:“花善成呢?”

掌门白清泉道:“花善成已经审问完成,暂时关押至穷凶崖了。现在我们实在不知道怎么处理他。”

苏一尘摊开手:“留影石。”

白清泉一挥衣袖,一颗玲珑剔透的石头陡然出现在苏一尘手中。

苏一尘在留影石中注入灵力,审问花善成的过程就呈现在半空之中。

御寇峰峰主喻谭雄拿着册子,右手执笔记录,问花善成:“仙尊程越然在决战前一天,同你在一起。你有没有在他的本命剑上动手脚?”

“放开我!”花善成挣扎着,可越挣扎,身上的捆魔绳就绑得越紧,“程越然死了,这件事我知道。可他死了,和我有什么关系,什么本命剑?我只是在他决战之前摸了一摸,没有动手脚。你们就为这事抓我,凭什么啊?”

喻谭雄瞥了白清泉一眼,后者点了点头。

得到掌门的允许,喻谭雄直接走上前去,撬开花善成的嘴,往里面倒入真言药水。

“我再问一遍,你到底有没有在仙尊程越然的本命剑上动手脚?”

“没有!你们问一万次,给我灌天级真言药水,我也要说,没有!我期盼程越然死只是气话,我和他相处了数百年,再怎么着也该有些感情吧。我怎么可能害他?我当然希望他能战胜魔剑,胜利归来!”

花善成说着,眼泪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说明他真的在怀念程越然,他在程越然决战前所说的话是调皮话。

程越然闻言,顿时震在一旁,他万万没有想到,在真言药水下,花善成吐露的真心话,和他在决战前听到的截然相反。

他心想:“也是,花善成总是同我斗嘴,嘴里没一句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