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4章

而岑立夏则几乎本能的向后退去。

这防备的一个动作,像一柄利刃一般,直刺赫连烁的瞳底而去。

男人脚步一顿,没有再向前,只一双眼睛,仍旧凝在岑立夏的身上,瞳底清光潋滟,神色未明。

“对不起……”

呢喃出声,岑立夏甚至不敢面对眼前的男子。她知道,她刚才这样的反应,对他来说,会是怎样的一种伤害,但是她控制不了自己。她没法忍受他的触碰。

身体的反应,是最骗不了人的。

岑立夏突然觉得如此的悲哀。

苍白的唇瓣,被她咬的几乎滴血,张了张嘴,岑立夏似乎还想说什么,对面的男人,却抢先一步,低声开口道:

“是我太着急了……”

顿了顿,“夏儿,你放心,就算我们成亲之后,只要你不愿意,我也不会勉强你的……”

岑立夏蓦地望向说话的男子。他永远都能够猜透她的心思,并且在她退缩之前,给予她最大的宽容。

只是,这样的善解人意,这样的委曲求全,却只会让她对他更加的内疚。

“赫连烁……”

嗓音如同一团棉花一般鲠在喉咙里,这一刻,岑立夏却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她又能够说些什么。

“时候也不早了……”

赫连烁打断她的话头,就像是方才的一切,从来没有发生过一般,依旧温柔如昔的开口道,“夏儿,你早点休息吧,我明日再来看你……”

说完这句话的男人,没有再停留,缓步走了出去。

望着他高大挺拔的身影,一点一点的消失在视线的尽头,岑立夏却像是陡然被人抽光了力气一般,颓然的坐倒在身旁的椅子上。

被咬的通红的唇瓣,还木木的疼,岑立夏却只觉眼角发涩,心底一片荒芜。

明天……再过三天,她就要跟赫连烁成亲了……可是,为什么她还是这么的难受?

摇曳的火烛,扑腾了几下,终于在下一秒熄灭成灰,偌大的房间,复又沉入黑暗之中。一丝光亮也无。

岑立夏就孤独的坐在这无边的夜色里,遮盖了心底所有情绪。

“这方催情香,是当日我从盼儿那处得来的……”

望着男人手中把玩的香料,唐芷菁面目表情的解释着,“这香虽名为‘催情’,却贵在无色无臭,只要将它放进寻常香料里,即便鼻子再灵敏之人,也闻不出半点异样来……”

语声一顿,女子续道,“所以,就算岑立夏自己亦是医术高明,她也不可能察觉的……”

她说了这么多,赫连烁却只回了两个字,“很好……”

“找个稳妥的宫婢,将这香掺进香炉里,放在喜房里……”

将手中的香料,低还给了面前的女子,赫连烁沉声开口道。

“阿烁,你真的要这么做吗?”

唐芷菁不由问道。

“觉得我很卑鄙吗?”

赫连烁漫不经心的瞥了她一眼。

“当然不是……”

唐芷菁急切的否认道,心底却莫名的一伤,“阿烁,你知道,无论你想要做什么,我都是会永远站在你这一边的……”

像是因为女子的这一番难掩的情深,令赫连烁面色不由缓了缓。

“菁儿,对不起,刚才是我语气太重了……”

温厚大掌,将唐芷菁纤细白皙的玉手包裹住,赫连烁柔声安抚着近在咫尺的女子。

“我不怪你……”

唐芷菁摇了摇头,只反手将男人的指尖握紧,仿佛无限情意,都只在这样一个十指交缠的动作里,“我知道,最近因为岑立夏的事情,让你很是烦心……”

从自己口中吐出的那个名字,仍旧会像一根刺一样,鲠在唐芷菁的喉头,但她无视了,只继续道:

“我也知道,你多么想能够真正的得到她……可是,阿烁,你有没有想过,被她察觉了怎么办?”

握在她手上的大掌,似乎不由紧了紧。疼的唐芷菁精致眉眼忍不住一蹙。

赫连烁却仿佛并不以为意,淡声接口道:

“到时米已成炊,她又能够怎样呢?”

唐芷菁不由垂了眼眸,“我只是怕,因为这件事,岑立夏会跟你产生一些龃龉……”

女子似乎犹豫了须臾,“毕竟,她好不容易才答应与你成亲……筹谋了这么久,如果因此,而让她心中对你存了芥蒂,对你们将来的相处,也没有好处……”

将另一个女子与面前的男人亲口合成“你们”两个字,唐芷菁终究难免恍了恍,那样亲密的两个字眼,就仿佛生生的将她隔开了一样,如她是他与她之间不受欢迎的不速之客一般。她知道,自己不应该有这样的想法,可是她控制不住……况且那个女子与面前的男人成亲之后,确实就真真正正的变成了夫妻。而这也一直是他所希冀的,不是吗?

她又将被置于何地呢?

一念及此,唐芷菁又是不由的阵阵心酸。

对面的男人,却一心沉浸在昨日另一个女子拒绝他的情境之中,根本没有察觉面前女子的异样。

“我也想她心甘情愿……”

赫连烁语意平平,清冽嗓音中,有一股冷静的决绝,“但未免夜长梦多,也只有这样的办法……”

男人眉目一深,势在必得,“况且,我相信,只要她成为了我的人,来日方长,她的心,总有一天,也终究会属于我的……”

所以,他并不介意手段卑鄙,只要能够得到那个女子,再不择手段的事情,他亦做得出来。

望住面前的男人,唐芷菁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却不知如何开口。

她该如何告诉他,以她对那个女子的了解,如果有人勉强她做了她不愿意的事情,且是用这样的手段,只怕她一世都不会原谅他的吧?

更甚者,会让她迫不及待的离她而去……

脑海里蓦地闪过这个念头,唐芷菁突然觉得这也没有什么不好。

这突如其来的认知,令她心头不由重重一跳,就像是某件一直隐匿在心底最深处,不见天日,连她自己都不敢触碰的东西,猛的在这一刻不经意的被揭了开来一样,露出其原本的丑陋的真实,赤、裸裸,血淋淋。

唐芷菁忙自敛了去,低声道,“阿烁,你的心意,她迟早会明白的……”

赫连烁没有说什么。琥珀色瞳仁里,却是蓦地掠过一道嗜血的锐茫。

“所以,有一件事,本侯一定要做……”

“是什么?”

唐芷菁不知为何竟有些不安。

“杀了赫连煊……”

这五个字,几乎是从男人齿缝里挤出来的一般,每一个字眼,都仿佛携着雷霆万钧的恨意,就仿佛他是他眼中的一根刺,喉咙里的一块骨头一样,不除不快。

“杀了他?”

唐芷菁本能的重复道。

“可是,如果被岑立夏知道,他是死在你手中的话……”

后面的话,她一时不知该如何说下去,因为她相信,面前的男人肯定也想过这件事的后果。

但迟疑了少顷,她还是决定劝道:

“阿烁,我知道,你恨极了赫连煊……但我们都很清楚,就算岑立夏认为是他害死了司徒锐,她亦恨他,并且永远都不可能原谅他,但她却不能够眼睁睁的看着他死……她的心中,不管承不承认,仍旧还是有他的……”

这残酷的事实,却只叫赫连烁更加的难忍,更加的坚决,势在必行。

“就因为如此,所以赫连煊才非死不可……”

男人眸底映着晃**不安的暗黄火光,衬得那一双桃花凤眼,如同泣血般的赤红一片,只将灼灼恨意,似乎烧的更炽烈了些,“只要他还活在这个世上一天,岑立夏就有多一分的机会原谅他……只有他死了,才能够永绝后患……”

从前,他认为,只要那个男人活着,岑立夏就永远都不会与他有任何的可能,但现在,他却仍旧还是成了隔在自己与她在一起的最大障碍,既然如此,他就必须得死。

就算那个女子将来知道了这件事,对一个已死之人,也终究无可奈何了。至少,她与他再也不可能重归于好了。

至于他自己,只要不让她知道,是何人所为,她断了念想,到时自然会投入他的怀抱。他才将会是拥有她余生的那一个人。

做出这样的决定,是一劳永逸的最好方法。

赫连烁不会改变,亦不会动摇。

所以,唐芷菁亦不想劝他放弃。

“阿烁,你放心,无论你要怎么做,我都会帮你的……”

明知是错,她亦甘愿一角踩进去。只因这个是面前的男人想要的。

赫连烁却忽而定定的望住她。

“菁儿,本侯还有一件事,需要你去做……”

沉郁嗓音,有一种奇异的频率,落在唐芷菁耳畔,只令她心头如陡然坠了一块巨石一般,说不清的有些不祥的预感。

“你想要我做什么?”

唐芷菁问道。

赫连烁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状若无意的望了她一眼,然后说的也仿佛是全无相干的一件事:

“你可知道,水盼儿这几天悄悄的来到了永安城?”

被突然提及的“水盼儿”三个字,令唐芷菁心跳一促。

“你的意思是,让我将……”

后面的话,太过震慑,水盼儿甚至不敢想象。

“本侯要的是,那个跟她一起出现的男人的性命……”

一字一句,赫连煊说的很慢,却极之冷硬,全无转圜的余地。

“可是,盼儿……”

唐芷菁还试图相劝。

“若那个男人不死……便将成为本侯的大患……”

赫连烁望住对面的女子,“菁儿,你愿意看到这样的事情发生吗?”

他拿自己与那个不相干的男人做赌……孰轻孰重,唐芷菁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难道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唐芷菁第一次怀疑了。

窗外,夜色朦胧,不知明日将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