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鬼书 九

沈长释回到无事斋时正是要午饭时间了, 黎泰和带着十个秀才围着一张大圆桌子吃饭。

本来去送那老者魂魄投胎也不算太迟,不过沈长释还记着姜青诉,知道姜青诉在单邪心中的地位,想着对她好点儿总没错, 故而回来之后又去买了一盒桂花糕,这才迟了些。

他走到了茶楼上,果然瞧见姜青诉与单邪两人坐在老地方吹风品茶, 桌上还放了点儿吃的,单邪没吃,姜青诉正在吃。

沈长释还瞧见了一旁的钟留,只是钟留有些怪, 偌大的茶楼二楼, 他蹲在了墙角,背对着众人,也不知道是在干什么, 肩膀一抽一抽的。

姜青诉没看见沈长释, 倒是先闻到桂花糕的味道,故而抬头,对着他招了招手:“快, 拿过来。”

沈长释将桂花糕递给了姜青诉,开口道:“白大人, 我去买桂花糕的时候路过了那馄饨店, 依旧在开着, 听里头的人说, 那老头儿好过来了。”

姜青诉唔了一声,道:“我不知啊,钟留也没说。”

沈长释一愣,朝角落里的钟留瞥了一眼,对着那缩成一团的背影道:“喂,让你去打听事儿,你都瞧见了什么?”

姜青诉伸手摸了摸下巴,撇嘴道:“也不怪他,都是被单大人吓的,让他一个人静一会儿,恐怕就能想起来了。”

姜青诉如此说,坐在她对面的单邪微微抬眸朝她瞥了一眼,手中的书都看不下去了,张嘴问:“谁吓的?”

姜青诉眨了眨眼,立刻笑着塞了一块桂花糕到单邪的嘴里,然后继续吃东西。

沈长释觉得钟留古怪,这人从来没有蹲墙角的习惯,于是走过去拍了拍钟留的肩膀,钟留慢慢转过头来,吓了沈长释一跳。

沈长释愣了愣,指着钟留那张脸问:“哎哟,这位仁兄你哪位啊?”

钟留扁着张嘴,那张脸只有二十出头,即便这两百多年风吹日晒也没在上面留下半分岁月痕迹,本来浓眉大眼络腮胡,而今络腮胡被人刮了,一张圆圆的脸瞧上去嫩得能掐出水,半分威严没有就罢了,还生出了几分可怜兮兮的奶味儿。

沈长释愣了许久,看钟留那表情当真跟要哭了似的,开口就道:“你……你现在这幅样子可别给我哭啊。”

吃着桂花糕的姜青诉嘴角笑容收都收不住:“他已经哭了半个时辰了,现在眼泪干了,应该是哭不出来的。”

沈长释:“……”

钟留:“……沈哥。”

沈长释叹了口气,蹲在了钟留旁边,伸手搭着对方的肩膀道:“没事儿,两个月就长回来了,胡子如斯夫,没了就没了吧,不过钟留啊,我才不在半日,你得罪了谁啊?”

钟留伸出粗糙的手颤颤巍巍地指向了姜青诉,姜青诉唔了一声,含着桂花糕转过来表示无辜:“你别诬陷我,你得罪的可是单大人,当时情形若是单大人,恐怕得一鞭子把你给抽出去。”

“我宁可遭受一鞭子……我的鸦儿。”钟留伸手捂着半张脸。

“鸦儿?”沈长释满脸不解。

姜青诉扑哧一声笑道:“钟留给他胡子起的名儿,我也是剃下来之后才知道的。”

沈长释搭着钟留肩膀的手顿了顿,然后略微嫌弃地收回来,啧了一声道:“这位仁兄爱好真不一般。”

沈长释收回来的手还在钟留的肩膀上擦一擦。

单邪看热闹看到了现在,略微皱眉问:“送走了?”

沈长释立刻回:“送走了。”

单邪朝钟留方向瞥过去问:“记起来了吗?”

“记……记起来了。”钟留顿了顿,再不想起来,他就得真的挨鞭子了。

钟留爬起来,手还不自在地摸着下巴,抿了抿嘴道:“那老头儿被人抬到医馆,大夫一通检查后说是伤了些但并无大碍,用几个月的药慢慢调就能好,那大夫本是城中有名望的人,乐善好施,专门帮穷苦人家的,故而说不收那老头儿的钱。”

单邪问:“可有异样?”

“有的!他浑浑噩噩,似乎什么都不太清楚,瞧上去像是傻了一般,不过从医馆出来之后,他往回瞥了一眼,那眼神精明,又不像是傻子。”钟留撇嘴。

“没闹?”姜青诉问。

钟留摇头:“没有,很安静,不过我瞧见了前两天死而复生的男人了,就是上山采药不慎摔死的那个。”

姜青诉眼眸一亮,听见钟留道:“他不像传闻中那般,反而性子有些急躁,大夫让他取药,一味药取了许久不说,还满嘴牢骚,甚是奇怪。”

姜青诉微微抬眉,恰好这个时候一个秀才跑过来了,嘴角还有吃饭时没擦掉的油,他道:“白夫人,雷小姐来了。”

姜青诉哎呀了一声:“我这就来。”

单邪见她起身,开口道:“你又擅自做主。”

姜青诉回头朝他瞥了一眼,伸手往单邪的肩膀上戳了戳道:“我一个妇道人家交个姐妹也不行?”

单邪听她称自己是‘妇道人家’,眉心微微皱着,不过没再开口阻止,姜青诉这便笑着朝楼下跑。

单邪看向桌上盒子里还剩了两块的桂花糕,将盒子盖上放到一旁,自己倒了杯清水喝下。依姜青诉的性子,他困不住,也阻止不了,几番告诫不成,单邪便知此事也算是注定的了。

生死皆有命,命并非只单单写在生死簿上而已。

姜青诉会烧生死簿,会入鬼籍,会成为白无常,冥冥之中自有安排,没了生死簿,却依旧有生死。

单邪单手撑着下巴目光落在了窗外天空,碧空如洗的晴朗天空中只有寥寥几片薄云,地府、人间、苍穹之上,一切都在这天地之间,因果循环,自有注定。

薄云散去,单邪眸色微动,那云层像是被一阵风从中破开,轻描淡写,不露痕迹。

他在看天,天可知晓?

乖巧站在一起的两人眨了眨眼睛互看一眼,钟留问:“无常大人在发呆?”

沈长释嘘了一声,自己也问了句:“你如何得罪白大人的?”

钟留脸上一红,那白嫩嫩的少年脸顿时成了红苹果,他抿了抿嘴,道:“我……我不好说。”

沈长释何等人精,一瞧钟留脸红,脑子里立刻想出了各种场景,手有些痒痒,现在脑中所想,刚好适合写进书里头。

姜青诉到了书斋二楼瞧见雷月若正在看书,她的脸色相较于昨日要好许多,恐怕是无事斋中的奇书当真许多,一时让她忘了苏裘之死。

姜青诉说了要请雷月若喝茶,这便端了茶来了。

将茶盘放在了雷月若的跟前,非但有一壶上好的碧螺春,姜青诉还拿了些干果过来,雷月若瞧见她来了微微颔首,道:“多谢夫人赠茶。”

姜青诉抿嘴笑了笑:“应当的。”

她的视线落在了雷月若手中的书上,目光一滞,才子朱鹤的四本书,据说都与天道有关,一本为卜卦问命,二本为风水吉煞,三本为观星测运,第四本已经失传,写的是什么无人知晓。

姜青诉看过这些书,里面提到的大多有些根据,只是不知道雷月若一个姑娘家如何对这些感兴趣。

她突然想通了一层,莫非苏裘已经找过她了?可她面上毫无阴气,不像是与鬼魂有所接触的样子。

“雷小姐最近几日是否发生了古怪之事?”姜青诉问。

捏着书本的雷月若微微一顿,摇头道:“没有。”

姜青诉瞧见她身后还有丫鬟,抿嘴笑了笑说:“朱鹤写的书我都看过,看样子雷小姐对这些也感兴趣,我倒想找个安静的地方与雷小姐畅谈一番。”

雷月若抬眸朝姜青诉看了一眼,似乎有些心动,她心中有事急需找到缘由,故而颔首。

姜青诉对她的丫鬟道:“对了,这位姑娘可否帮忙找几本书过来?我与雷小姐就在书斋后的茶楼。”

姜青诉又说了几本书,实则书名不过是她瞎说的,即便丫鬟找上了十个秀才也未必能找到,她的目的,只是为了支开对方。

雷月若手中捧着朱鹤的三本书,跟着姜青诉一路走到了茶楼,她看着茶楼的后院有些惊讶:“没想到无事斋的后头居然别有洞天。”

姜青诉领着雷月若去了长廊尽头的亭子道:“寻常女子不太会对朱鹤所写的书感兴趣,雷小姐可是近来碰到了什么难事?”

雷月若没说话,姜青诉道:“我信这世间绝不止有人,两年前我夫君也在生死关头走过一遭,当时大夫说他没救了,人已经咽了气,我伤心欲绝,却碰到了一个世外高人,那世外高人只让我给夫君喝下一碗黄符水,夫君便醒了过来。”

雷月若怔了怔,姜青诉指着对面的位子让她坐下,反问:“雷小姐觉得,我夫君弥留之际,去了何处?”

雷月若抿嘴,摇头。

姜青诉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你不用怕,据我夫君说,他哪儿也没去,就在我身旁。”

雷月若问:“他不是咽气了?”

“世人奇妙,不信世间有鬼,却信有神佛。”姜青诉随便翻了几页书道:“实则有神佛,必有鬼魂,那位高人说,人死后会有魂魄,若心中有所牵挂,魂魄便不会离去,我见雷小姐眉心有光,应当是遇事了。”

“我的确……可我没看见他。”雷月若见姜青诉说得诚恳,已经相信。

姜青诉道:“你碰见了什么?说不定我能帮你。”

雷月若朝她看了一眼,轻声道:“我有心上人名苏裘,不久前病死牢中,我本已经心死,想要绝食随他而去,却在几日前瞧见了床头放着一封信,是他的字迹,让我切勿伤心。”

姜青诉微微挑眉,雷月若继续道:“我问过许多人,无人能信鬼神之说,恰好听闻无事斋里藏书万卷,故而我过来想找一找,看看是否能找到与此相关的书籍。”

“书信可带了?”姜青诉问。

雷月若点头,从袖中拿出了一张薄纸,姜青诉看了一眼字迹,与她今早在巷子里捡到的相同,果然苏裘放不下雷月若,只是未曾与她碰面。

姜青诉将书信还给对方,轻笑道:“鬼神之事,要由鬼神解说,云仙城中有个寺庙,雷小姐若无事,不如我陪你去走走?”

“如此,便多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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