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水灾难防(上)

宋玉儿没有猜错,果然是出了大事情。

此时的御书房内,钦天监,司命官,以及即将要卸甲归田的老丞相,还有太子祁乾元等人,甚至连庆王都站在那里,气氛十分僵持,谁都不敢先说一句话。

文成帝斜着一双冷眸端看众人,半晌才道:“南顺堤坝坍塌,河水涌进村庄,有近十村子被淹,民众怨声载道,苦不堪言。钦天监还有司命官,我倒问问你们,成日里都在做些什么!”说完将桌上那刚被送来的奏折狠狠的摔在了地上。

钦天监还有司命官受了惊,急忙跪在地上,口中高呼道:“圣上,微臣冤枉,微臣观那形象,数日后才会降下暴雨,这是老天发怒,臣……臣也无法啊。”边说边磕头,头颅重重的撞在地上,好像不知道疼一样。

文成帝冷笑一声道:“好一个老天发怒,你这可是在质疑朕是昏君,堪不起这大任,这才被上天警醒吗!”

钦天监自知说错了话,磕头那力度越发大了起来,畏缩道:“臣……臣惶恐。臣并不是这个意思,圣上贤明天下归附乃为明君,定是他人谁犯上作乱才……”话没说完,便被文成帝拿了桌上的茶杯狠狠的摔中了眉心,茶杯摔在地上碎成一片,而钦天监眉心也冒出了血,看上去分外惊心。

一旁的司命官害怕的急忙低下头,太子微一皱眉,上前道:“父皇息怒,莫要气坏了身子。”

文成帝闻言面上愤怒不但未减,反而更省,手上青筋暴起,紧紧抓住那桌子一角,闷声道:“一个个就会拿着这些好话来哄朕,你们可知我这手上的奏折是谁送来的吗?不是南顺县令,竟然不是南顺县令。而是他县衙内一名捕快偷偷拿了他的印章加急送来。你们说,为什么这人要偷拿了印章!”

太子与祁乾元对视一眼,连庆王也被文成帝言语间的愤怒吓倒,三人急忙跪下,口中齐呼:“儿臣惶恐!”

文成帝见他们那般神情,眉心拧的更紧,道:“为什么!因为这南顺县令想要押着这事故,粉饰一番再上报给朕,你们说他是何居心,这眼里哪里还有朕的威严可见!”

祁乾元头伏的甚低,也不答话。听文成帝继续道:“真当山高皇帝远,做些什么美梦!小方子,磨墨,朕说你写。”

在后面跪着的太监小方子急忙起身,走到桌前,研开墨,沾了些在羊毫笔上,等着文成帝开口。

“南顺县令朱智才能平庸,欺君罔上,害的南顺数百民众流离失所甚至死亡,判斩立决,见圣旨之时便可执行。而家眷女子作为军妓,男子为奴,终身不为仕途所用。钦此。”

跪着的人听见这道圣旨都有些震惊,毓国并不崇尚刑罚治国,因此没有大错误的人一般都是罚几个月的俸禄抑或是在家面壁,最不济的是革职查办。现在却要斩了这南顺县令,还是要见圣旨之时便执行。这惩罚……文成帝真的是怒极。但他们无一敢提出异议,若是有人此刻替南顺县令求情,必会受到株连。

见小方子写完并已经盖上玉玺,文成帝朝着门外闷声道:“刑部与大理寺何在?”

门外传来两名中年男子的声音道:“臣在。”

文成帝又道:“进来领旨。”那两人不敢再做迟疑,推门便走了进来。跪在文成帝面前接了那圣旨,刚刚在外面他们也听到了文成帝震怒的声音,因此在文成帝面前有些诚惶诚恐。

文成帝这才点点头道:“你们这就起身去那南顺,抓了朱智,若是叫他逃脱,朕便将这件事情算在你们两人身上。”

大理寺卿与刑部侍郎不由面上留下冷汗,但也不敢多做耽搁,恐那朱智现已得了消息,正要跑路。若不赶紧,受苦的就是他们。因此便向文成帝行了臣子礼节,拿着圣旨大步走了出去。

正在钦天监和司命官松了一口气的时候,文成帝又将目光转向他们两人身上,冷冷开口道:“是以为朕忘了你们两人么,面色竟然开始轻松起来,你们的失职之罪,朕还未与你们算呢!”

钦天监与司命官急忙将头再次伏了下去,可怜的钦天监,眉心还在流着血,已经顺着流了一脸,形容十分可怖。因为长时间的失血,钦天监头也有些眩晕,但他掐着自己手心,努力不让自己晕过去。

文成帝见他们露出害怕神情这才又开口道:“别以为朕会轻松放过你们,全部革去职位,回老家去吧。”

钦天监与司命官闻言倒真的松了一口气,还好刑罚是这些,比得那朱智,倒真的轻上许多。

可未等他们喘气完毕,文成帝又开口道:“还有这次近百所宅院被毁,灾民流离失所,正是需要银子的时候,把你们的财产全部充公,无须再议!”

钦天监与司命官两张老脸苦了起来,财产全部充公,这不是要了他们的命么。但口中不敢有任何不满之言,两人只得打落牙齿和血团,咬紧牙齿道:“臣……臣遵命。”

听他们这么说,文成帝面色稍霁。摆摆手,像是不想再看到他们一样道:“你们出去吧。”

钦天监与司命官得了赦令,急忙退出去。可怜的钦天监跪的久了再加上失血,脚下不稳,若不是司命官扶着他,怕是早就摔倒了。

殿前失仪,文成帝摇摇头,不去看他们。

这下御书房里就只剩下太子、庆王和端王三人还在那地上跪着。老丞相因着年纪老了,文成帝还算顾及他的颜面,赐了软凳,此时他正在审时度势,未曾发言来保全晚节。最苦的反倒是外面没有文成帝发话,一直跪在雨中的各位大臣们。

文成帝冷眼看了自己这三个儿子,最后目光定在太子身上,开口问道:“这事,太子你如何看?”

太子见点到自己名字,微一抬首,眯着那双桃花眼,神情有些严肃,道:“父皇,当务之急是尽快派人去修那堤坝,以减少民众损失。再来便是搭些简易棚子供灾民居住,让他们不至于颠沛流离。最后便是开仓施粮,让那些个灾民在失去家园的同时不至于再肚中饥饿。”

文成帝眉目散开,有些赞许的点了点头道:“还有呢?”

太子顿顿,继续道:“但因着南顺离朝廷较远,况且是三日前发生的堤坝崩坏,远水解不了近渴。要从周边城镇着手,让他们分一些粮食出来给那么灾民。”

文成帝思索一番,觉得此主意可行,道:“准。”见太子面上有些犹疑,又问道:“还有什么顾忌?”

太子在文成帝准许下,谨慎道:“只是听闻这大雨在南顺依旧下着,这三日来并未停歇,想是救灾会遇到些难题,相对以往那些会麻烦一些。”

文成帝眉心又皱起来,眉间褶皱极深,手指若有若无的扣在书桌上发出“叩叩”的声响,在这分外安静的气氛里显得十分压抑。

半晌,文成帝才道:“太子,我命你为此次南顺赈灾主管,你可有意见。”

太子觉得这烫手山芋实在难接,但口中还是道:“儿臣无异议。”

文成帝面色稍缓,道:“如此最好,你现在也出发去南顺,朕给你绝对权力处理这件事情,但你务必要解决此事,不仅如此,还要圆满解决此事。到达南顺后尽快与刑部还有大理寺回合。途中可能会有暴戾的灾民,记得带上一对精英护卫。”末了,文成帝不忘点播自己儿子一番。

太子心领神会,知道文成帝此次是拿这件事情来考验自己,看自己是否有能力处理这么件突如其来的事件。自己不敢退缩,也不能退缩。因此向前一拱手,道:“儿臣遵旨。”说罢也转身离开了御书房,只是走前深深看了祁乾元一眼,祁乾元对着二哥微微欠身,笑了一笑。

太子也不多做停留,点头之后便走了。

文成帝见太子离开,有些疲惫的对祁乾元还有庆王道:“你们也退下吧,老丞相也留下,顺便让外面那些人也都回去吧。”

祁乾元与庆王闻言也向前拱手道:“儿臣告退。”两人便一左一右的离开了。待到了门口,祁乾元关上门,见跪在外面的臣子一个个像落汤鸡一般形容十分落魄,便简单传达了文成帝口谕,让他们都起来了。

这些臣子闻言,都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想毓国安定许久,无外忧无内患,他们何曾受过这般罪罚,因此一只只的都像斗败的公鸡,十分颓然,你搀着我,我扶着你,又冒着大雨一步步走出去。祁乾元招过一名小太监耳语几句,那太监便急急离开了。

片刻之后,那太监拿了许多油纸伞分给了那些大臣们,并说道是端王嘱咐。暴雨里送了伞,跟冬日里送了炭火一般十分温暖人心。那些大臣不由抱拳向端王表达谢意,祁乾元一一谢还了回去。

这时,一旁的庆王冷笑出声道:“六弟手段高明,竟会这般笼络人心。”

祁乾元也不回头,一双俊目盯着眼前愈下愈大的暴雨道:“五哥心态真好,这时候还能开得玩笑。”

庆王冷哼一声道:“我是不是开玩笑,想必六弟心里清楚的很。如今太子远赴南顺,可是一个好机会啊。”

站在他们身后等待的小太监听见他们之间不动声色的唇枪舌剑,不禁怕的走的远远的,还堵了自己的耳朵。

祁乾元转过身来,嘴角一勾,不甚在意的样子,开口道:“太子奉了父皇旨意前往南顺,那是为了万民谋福。五哥说的什么机会,乾元不是很明白。”

庆王眉眼斜了一下,道:“我最佩服六弟的便是这般冷静自持,好似万事与己无关的态度,当真令人佩服。六弟也不会这般愚笨听不懂五哥我的话,这上位之座吸引力之大,恐怕连当事人自己都说不清楚。”

祁乾元微一扬眉,好似是有些惊讶般开口道:“五哥所说这当事人莫不是自己吧,但是乾元还是规劝五哥,这在宫中人多眼杂,还是莫要口出狂言以免被有心之人抓了把柄去了。”

庆王被祁乾元堵了一道,不禁有些胸闷,接过一旁太监递过来的油纸伞,用力撑开。尔后袖子一甩步入雨中,复又回头道:“真希望万事总像六弟计算那般顺利。”说完便坚决的转了身,踩着四溅的雨花离开了。

而刚才吓得抖擞的小太监此时却站直了腰,走到祁乾元面前,垂着首等他发话。

祁乾元看着庆王那略显气急败坏的身影,一抹笑容映上脸颊,尔后用很低的声音对着那太监说道:“万事小心,勿要轻举妄动。”边说边从那名太监手中接过一把丁香色油纸伞。

说话语速极快,这在他们眼里也不过是是接了一柄油纸伞,未做其他事情。

那太监捕捉很近的点点头,尔后退到一边。再看去,又是一番畏畏缩缩的样子。

祁乾元撑开伞,看着依旧阴沉的天空走到雨中,颇有深意道了一句“天要变了”,便离开了。

御书房里,文成帝与老丞相对视一眼,老态渐显,有些力不从心的样子,只好坐到书桌后面那张铺了明黄色软垫的椅子之上,揉揉眉心道:“老丞相,您是我的授业恩师,又是两朝元老,想是没有人活的比您还要更精明。”

老丞相闻言,面上表现的有些惊恐道:“圣上言重了,圣上是位明君,莫要这般折煞老臣。”

文成帝轻叹一口气,道:“到如今,连你也这般与我虚与委蛇。”

老丞相这才脸色一变,正襟危坐起来,道:“老臣……不敢。圣上若要话,但问无妨。”

文成帝定睛看着老丞相,放佛要将他看穿一般,过会儿才道:“你觉得我这五个儿子如何?”

老丞相心里暗自无奈,这问题这几年问了多少遍了,如今还要再问一遍。无法,老丞相只得强撑回答道:“太子贤明,是储君之才。庆王浮躁,不堪大任。九王爷性子好动,虽聪颖却难有定性。而十三皇子年幼勤奋,聪明伶俐,想是长大也是良才。至于最后这端王殿下……聪明,又懂得忍让,总站在他人身后,未曾大放异彩,却也不是平庸之辈。”

文成帝点点头附和,又道:“那爱卿以为谁会掌管这毓国未来?”

老丞相吃了一惊,有些惶恐的跪在地上,口中道:“这……这还不是圣上您的主意,怎轮到其他人妄自猜测,恕臣不知。”

文成帝又叹口气,道:“罢了,你起来吧。”

老丞相这才兢兢战战的站起身,站的端正。

忽而,文成帝开口道:“但愿真的是朕的主意就好。”

老丞相站在一旁看着文成帝脸色变化,不由暗自揣测文成帝是否见了什么物什还是别的,怎会突然与自己探讨这些。末了摇摇头不再去想,反正他都要卸甲归田了,这往后朝中诡谲,都与自己无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