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清灼的骄纵任性,大概就是在分手那件事上表现得最为淋漓尽致。

梁松庭在恋爱时太惯着他了,几乎是任他予取予求,也把他完全宠坏了。

郁清灼在即将出国前的那一年里,先后向梁松庭提了三次分手。每次都是声泪俱下地要分开,去意决绝,说一些毫无转圜余地的话,字字句句都剜在梁松庭心口上。

两个人之间若是没有爱了,分开也就罢了,各自都可以另寻新欢,但他们不是这种情况。梁松庭当然也没办法接受郁清灼这么草率的分手。

当时两家长辈的事闹得挺出格的,郁清灼刚二十出头,人年轻、面皮也薄,自己消化不了的情绪就都转而发泄在梁松庭身上。分手好像成了他手里的一件伤人利器,专挑着梁松庭最柔软的地方下手。

他自己不好过,就要把梁松庭也刺得鲜血淋漓。

第一次被提分手时,梁松庭根本毫无察觉。那一晚郁清灼说心情不好,要他带自己去KTV唱歌喝酒,梁松庭答应了。

两人去了同居的公寓附近的一间KTV。进入包厢以后,郁清灼就点了几首歌给梁松庭唱,一开始唱的都是一些深情款款告白类型的歌,梁松庭其实不太喜欢唱这种煽情的,可是郁清灼喜欢,他就一首一首给他唱,借着歌声向他表白。

最后郁清灼点了一首邓丽君的老歌,恰似你的温柔。

前奏响起来的时候,清灼脸上突然敛了笑容,抬手指着屏幕,醉意阑珊地对梁松庭说,“哥,这是最后一首了。”

梁松庭在酒吧驻唱时就有着很鲜明的嗓音特点。他音域低沉,用磁性内敛的男性嗓音翻唱一些女歌手的歌曲,反差很强烈,而且唱得极有魅力,这也是郁清灼迷恋他唱歌的原因。

大屏幕上已经显示出字幕,正在倒数最后几秒。这首歌梁松庭很熟悉,都不用看歌词,他皱了皱眉,还是拿起话筒,也看向了郁清灼。

当他唱到“难以开口道再见,就让一切走远”时,郁清灼忽然在点歌台上摸了一下,把歌给切掉了。

梁松庭也是个很敏锐的人,已经有点琢磨出来这里头的意思了,但还没往分手那么极端的情况上去想。结果郁清灼另只手把一罐啤酒放下,抬眸看着梁松庭,说,“哥,我们分手吧。”

就因为分个手从此不唱歌了,这种行为太计较,也太扭捏,不该是梁松庭会做的。

第一次他和郁清灼彻底分开用了差不多一个月,起初是梁松庭尝试挽回,用尽各种方法安抚郁清灼,希望他回心转意。后来梁松庭也给折腾得心冷了,郁清灼喝醉了蹲地上哭,求他放手,梁松庭怎么舍得看他这样,于是自己从同居的公寓搬走了。

走之前他和郁清灼说,什么时候你彻底不联系我,我就当你放下了。

郁清灼心思玲珑,最知道梁松庭行事的底线,他就记住了这句话。

梁松庭搬走以后,有长达半个月的时间持续失眠,状态极差,但他一直扛着,后来就连赵觅、路白菲这些朋友都看不下去了,想去找郁清灼说说,他都拦着不让。又过了一段时间,梁松庭好不容易稍微缓过来一点,忽然有一天接到郁清灼的电话。手机对面的那个人声音低低的,说自己后悔了,想要复合。

郁清灼很会选时机,当时是秋天,晚上下了场降温的雨。他找梁松庭的朋友问出来他新租住的公寓地址,打完电话以后顶着雨去了,就在雨里站着。

他站了不出五分钟,梁松庭下楼,将他一把搂怀里。两个人当场就和好了。

分得那么煎熬,梁松庭被折腾得学业受影响,实习差点中断,人也瘦了好几斤。和好却只用了一通电话和一场五分钟的淋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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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清灼此刻的沉默是不合时宜的,路白菲说的这些话虽然让他没有预料到,但也不至于接不下去,或者他也可以换个话题聊点别的。

但郁清灼就是站在那儿彻底不出声了。

他这个反应在社交场上显得有点幼稚,没那么圆滑,却反而让路白菲心里松了口气,心说郁清灼这样多少还像是个曾经也用过情的人,梁松庭当年被他分分合合折腾了近一年,他要是还能若无其事地听着这一段,那未免太没心没肺了。

郁清灼愣了足有一两分钟,路白菲也不说别的。路白菲本来就挺淡然的一个人,冷场不至于让他觉得尴尬,他就站那儿,看看郁清灼好像若有所思似的捏着手里的杯子,渐渐的脸色都有点发白了。

直到祁嘉走过来和清灼打招呼,郁清灼这才应了一声。但他也没和祁嘉多聊,说了几句恭喜祁嘉拍下手抄佛经的事,然后就找了个借口,从露台走开了。

祁嘉掐了两指间的烟,站在路白菲身边,低笑着问,“你跟人家说什么了?郁清灼脸色这么差。”

路白菲还是那样淡淡的口气,说,“没说什么,就讲了讲梁松庭的分手PTSD。”

路白菲当然不会清楚细节,以梁松庭那么护着郁清灼的性子,也不会让身边朋友知道。但路白菲起码了解梁松庭这个人,他不是那种就因为给郁清灼唱过几首歌,分手以后就不再开口唱的人。

梁松庭没那么拧巴,也不至于那么脆弱。

只可能是因为唱歌这事牵扯着最痛的地方了,反复被刺伤过,梁松庭实在过不去心里的那道坎才索性不唱的,不让自己心里膈应。

祁嘉看着路白菲那半张毫无瑕疵的侧脸,叹了口气,又想摸烟。路白菲把他手给摁住了,捏在掌心里揉了揉,声音平缓,说,“一天最多两支,嗯。”

祁嘉给他半是管束半是哄着的语气一说,心跳好像都快了点,没什么底气地反驳了一句,“刚才那支基本就是烧完的,我没抽上......”

路白菲还是捏着他的手,转头看他,“那我陪你抽一支?”

祁嘉抿了抿嘴唇,没说话。他不舍得让路白菲沾烟酒,他自己抽烟的习惯是分手那几年养起来的。

“不抽了。”祁嘉说,仍然让路白菲攥着手,垂眼笑了下。

过了一会儿,他突然问路白菲,“看着郁清灼这么努力挽回梁总,是不是让你想起我们那时候了?”

路白菲挑了挑眉,说,“梁哥他们还不太一样,他跟郁清灼那是从小就认识的感情,分了只会更痛。”

他的神色和语气都颇为冷静,说的话却充满了同理心。

祁嘉不出声,看着他,继而伸手揽了一下他的肩,从一个外人不容易看到的角度,低头在他侧颈轻轻吻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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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清灼离开酒店,回程的路上车开得很慢。

这都过了将近七年了,他一想起路白菲描述的那种场景,也许有过无数次聚会,朋友们都在KTV里坐着,唯独梁松庭不唱歌。郁清灼就有个冲动恨不得扇自己两巴掌。

他一直是有些逃避去想分手那前后的事的,也知道那是自己错得最离谱的一段。

每次都是他说要分开,然后掐着时间,算着梁松庭是不是该冷静透了,再不挽回就没有希望了。郁清灼又还是想回头,觉得自己放不下,于是去找梁松庭复合。

郁清灼总是有办法让梁松庭妥协让步,甚至到最后还为他去了一趟英国,在那里陪了郁清灼一周。

对于这份感情,梁松庭动心在先,或许他有过各种难以割舍,也一直在等郁清灼长大。可是单方面的包容却最终没能换来另个人的成熟懂事,反而纵得清灼连对感情基本的尊重都没有了。

这样的分手前后闹了三次,梁松庭一直没狠下心和郁清灼断掉。

直到那场车祸突然发生,梁松庭的父亲梁雁诚当场身亡,郁清灼的母亲坐在副驾也受了重伤。

从此一切都打碎了,无法挽回,因为有恃无恐而又一次提出分手的郁清灼再也没能联系上梁松庭。

梁松庭切断了和他的所有联系,拉黑了他的微信。这次的分手终于一语成谶。

郁清灼把车开到了正在装修的那套房子里。自从梁松庭接手以后,他一直都没来看过。今晚也不知怎么想的,车开着开着就到了酒仙桥这边。

郁清灼上了楼,掏出钥匙开门,屋里变化挺大的,格局和软装都变了。他先去工作室那一间看了看,一进入就觉得整个空间特别安静,降噪门窗的效果挺明显的。墙边还放着一个包裹起来没有拆封的大桌子,应该是梁松庭给订购的多功能修复工作台,已经到货了。

郁清灼在屋里转了一圈,最后他走到阳台上,吹了一阵风,把手机掏出来点开微信,慢慢敲出一行字发给梁松庭。

——庭哥,别忙太晚了,早点休息,明天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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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一天的下午四点,梁松庭和团队的几个人一起飞回了首都机场。

这次去广州录制,一行人带着随身物品都比较多,等着行李提取又过了半小时。

飞机落地以后,梁松庭给郁清灼发了一条信息,说到了,还要取行李。

清灼那时已经在机场等着了,回复他:不着急,在出口等你。

这前后加在一起,他们也有快20天没见了。

助理蒋舟一边拖着行李一边和所里的司机联系,让对方在停车场里等着大家。梁松庭在旁边说了句,送你们吧,我不用送了。

周围的几个同事听了都一齐扭头去看他,其中一个和梁松庭比较熟悉的,笑着问了句,“这什么情况啊,有人来接?”

梁松庭也没说什么,抬眸看了一眼涌动人潮纷纷走向的那个出口。

他个子高,视野也好,加上郁清灼的外形也打眼。这几天下雨降温了,郁清灼穿了件细针的薄毛衣,背着个背包,站在一根圆柱旁边。

梁松庭看到他的同时,他也视线也正好迎上来,冲着梁松庭招了招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