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想当面把花砸他脸上◎

吃的西药可能有安眠成分,姜沫有些昏昏欲睡。

陆云和似乎有紧要的工作要忙,没急着走,借用了她的笔记本电脑。

吃人手短,姜沫也不好意思利用完就赶他走,毕竟人家昨晚也没把她半夜赶出去。

陆云和修长的手指敲着键盘,像节奏规律的安眠曲,姜沫眯着眼睛,脑袋放空。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黄昏日落,柔和的阳光透过大片玻璃斜射进来,照得人身上暖洋洋的。

不知过了多久,一道手机铃声打破了宁静。

姜沫瞅了一眼来电显示,来自郑巧玲,于是一根手指头都不动一下。

铃声响到了结束。

姜沫皱着的眉头才稍稍放松,铃声再次锲而不舍地响起。

陆云和显然也看到了,帮她把手机递了过来。

“说不定有什么急事呢。”

其实是嫌铃声影响到他工作了吧。

姜沫撇嘴,接过手机,应付式地喊了声“妈。”

郑巧玲:“姜沫,怎么那么久才接电话?在忙吗?”

“是啊,忙得很。你费尽心思送了个人来我这,我这不是要好好招待一下吗?”

姜沫说这话时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陆云和。

陆云和的眼神仍专注于电脑屏幕之上,眼睑微动。

电话那头,郑巧玲一听到陆云和在姜沫家,语气掩饰不住的高兴。

“我打电话给你,就是想关心关心昨晚的情况。看样子你们相处得挺愉快。那正好,明天你爸从外地回来,你带云和来家里聚一聚,咱们挑个好日子把婚订了。”

郑巧玲现在连掩饰都不掩饰了,想把她嫁出去的心思急不可耐。

然而让姜沫眼神骤冷的不是她的提议本身,而是这个时间。

“妈,我明天有事。”

“什么事非得明天办,连回来吃顿饭的时间都没有?现在没有什么事比你们订婚更重要,姜沫,咱们家的情况你也知道,等不了了,你把其他事都推了吧。”

姜沫:“其他时间我都能答应你,但明天真的不行。”

“姜沫,你是不是还在介意我们让你去联姻的事情?爸妈是为了你好。陆云和现在掌管着SKY集团,嫁给他你不会吃亏,有了陆家做后盾,咱们公司也能东山再起。这是两全其美的事。”

“你别再任性了。你爸为了这事特地从外地赶回来,你该知道姜氏集团现在有多需要陆家的支持。”

耳边的听筒传来郑巧玲的喋喋不休,姜沫感觉脑子嗡嗡响,眼前一片黑。

可明天真的不行。

“我来跟阿姨说吧。”

声如清泉,撕破了黑暗。

姜沫眼前恢复了清明,一只手掌映入眼帘。

姜沫迟疑片刻,还是将手机交到陆云和手中。

“阿姨,是我。”

姜沫仰着头看陆云和游刃有余地应付着郑巧玲,他很会讨长辈欢心,一贯如此。

寒暄之后,姜沫听到陆云和转回正题,说他明天有一场重要的会议,大概率会加班,让长辈们等他不合适,还是改日再登门拜访。

姜沫不知道郑巧玲那边什么反应,只知道陆云和把手机还给她时,说了一句“解决了”。

她疲于应付的人和事,他四两拨千斤地轻松解决了。

长辈们是不是都比较喜欢陆云和这种类型的,说话不紧不慢,语气温和,时刻保持着优雅的风度。以前是别人家的乖巧懂事的孩子,现在是谦和内敛的温润君子。

所以陆铭佑宁愿认他做干儿子,也不要她这个亲生女儿,甚至将陆家的基业交到他手中,即便眼前这个人亲手将他的亲儿子陆纬廷送入监狱。

姜沫垂眸,黑色的手机屏幕倒映着她的脸,看不清神情。

“你知道明天是什么日子吗?”

陆云和一顿,眼皮微颤,睫毛给脸上覆上一层阴影。

他保持缄默。

姜沫垂着头:“明天是我哥出狱的日子。”

哥哥是这世界上唯一对她好的亲人。

陆云和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他一直都知道明天是什么日子。

空气一下子变得压抑,姜沫听到自己的呼吸越来越急促,情绪像冰层下涌动的暗流,随时可能喷薄而出。

他的平静在她看来是巨大的讽刺。

“你没什么想说的吗?”

好一会儿,陆云和终于挤出来一句话:“恭喜。”

姜沫抬眸盯着他:“你知道我为什么提这件事吗?”

“郑巧玲她们不知道明天是什么日子,因为她们不在乎这件事,但我在乎。我哥有今天都是拜你所赐。陆云和,你别忘了,我们之间是有仇的。”

陆云和沉默半晌,轻声道:“对不起。”

和陆云和重逢后的第二次会面,以他的道歉为结尾,不欢而散。

夕阳已经完全消失在地平线,夜幕降临。

姜沫望向窗外,玻璃外的大片黑色完完全全笼罩住了她,仿佛预示着她的未来。

***

次日,天气明媚,阳光灿烂,天空澄澈如洗。

一辆红色阿斯顿马丁疾驰而过,带起的风卷起地上的落叶,叶子打了几个旋缓缓落到地上。

到达槐城城郊监狱,姜沫脚尖压下刹车,车子稳稳停在监狱门口,引来些许侧目。

姜沫下了车,靠在车身仰头望天,天气不错,今天是个好日子。

等了大概半小时,监区的大铁门从里面打开。

姜沫立刻站直身子,迫不及待往前探,想看清一些。

随着铁门缓缓拉开,陆纬廷的全貌出现在姜沫的视野里。

他皮肤比以前黑了一些,笔挺地站着,阳光照在他身上,他眯了迷眼,深吸了几口久违的自由的空气。

姜沫像离弦的箭一样冲了过去:“哥!”

陆纬廷伸手接住这个拥抱,姜沫冲刺跑过来的力量出乎他的预料,他往后趔趄了两步。

“这么大人了,还这么孩子气。”

姜沫仰起头,陆纬廷的脸倒映在她的瞳孔里,很久没见了,要仔细多看几眼。

陆纬廷五官立体周正,在狱里剪了板寸头,精神抖擞,整个人透着硬朗的气息。

差点忘了,陆纬廷以前也是槐城那群富二代里出了名的英俊帅哥呢。

只是这张曾经完美的脸上出现了瑕疵。在他的额角上有一个伤疤,那处的皮肤微微凸起,肤色和其他正常的肤色也不一样。

姜沫一下子就笑不出来了:“哥,怎么弄的?”

姜沫想要伸手摸一摸,还未碰到额角,手被陆纬廷抓住。

陆纬廷:“旧伤了,不疼。”

姜沫一副护犊子的样子:“是里面的人打的吧?不行,我要找他们讨个说法。”

陆纬廷一把拦住姜沫:“里面的世界你不懂。弱肉强食是潜在的规则,我是得了一个疤,跟我打架的人也掉了三颗牙。”

见姜沫冷静了些,陆纬廷才继续说道;“要讨说法,也不能搞错了对象。归根结底,这一切都是拜陆云和所赐。”

提起陆云和的名字时,陆纬廷是咬着牙说的。

姜沫一顿,眼神逐渐失去了温度。

陆纬廷抚上自己额角的伤疤:“这块伤疤是我的勋章,每一次照镜子,它都在提醒我,一定要把被陆云和夺走的一切抢回来。”

“沫沫,你会帮我的,对吗?”

面对陆纬廷的注视,姜沫坚定地点头:“会的。”

一辆黄色的摩托车突突突驶过来。

姜沫看到身着黄色服装的配送员从摩托车后的配送箱里拿出一束花,走了过来。

“请问是陆纬廷先生吗?”

陆纬廷:“是我。”

配送员将花递给他:“这是陆云和先生订给您的花,请您签收一下。”

陆纬廷眼神一凛。

花束里大概有十几朵花,玫瑰、郁金香、百合、向日葵等经过花艺师的精心穿插,色彩明亮和谐,花瓣上透着水汽,鲜艳欲滴。

若是平时,姜沫会很喜欢这束花。

可惜这束花来得不是时候。

姜沫看到陆纬廷变了的脸色,顿时火气涌上头,陆云和,他怎么好意思?

花束上插着一张卡片。

陆纬廷用手指夹出来,上面写着:“欢迎归来。”

陆纬廷解读道:“是他的作风,看似祝贺,其实是以胜者高高在上的姿态跟我宣战。”

“毕竟,我现在确实是失败者。”

陆纬廷的语气悲从中来。

姜沫一急,抢过花丢向不远处的垃圾桶:“不需要他惺惺作态。”

花束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准确的掉进垃圾桶里,与垃圾混为一体。

姜沫视线划过配送员,正想着被人家看笑话了,却看到对方表情毫不意外,并从容地从配送箱里又掏出一束一模一样的花来,递到姜沫面前。

姜沫满脑子问号:???

配送员:“陆先生说了,同行的姜小姐肯定会把花丢掉。所以多准备了一束,等姜小姐解气了再拿出来。”

这个陆云和,好,真好!姜沫能想象出陆云和说这话时运筹帷幄的模样,她所有的反应都在他预料之中。

姜沫咬牙切齿,真想当面把花砸他脸上。

正当姜沫拿着花,丢也不是,不丢也不是时,一只手按在她的肩膀。

“留着吧,你不是最喜欢花吗?”

姜沫看向陆纬廷:“是送你的,又不是给我的。”

陆纬廷意味深长地瞧了花一眼:“你不懂,这是借花献佛。”

姜沫一头雾水,哥哥出狱后,说话是越来越令人听不懂了。

姜沫一手捧花,一手挽着陆纬廷的胳膊走向车子。

看到红得张扬的阿斯顿马丁,陆纬廷笑了一下:“这辆车是好几年前的款了吧,还开着呢?你不是最喜欢赶时髦,什么都要最新款的吗?”

姜沫快速眨了眨眼:“哎呀,红色喜庆嘛,适合今天开来接你,”

“就你鬼点子多。”

糊弄过去了,姜沫松了一口气。

陆纬廷说的情况是只存在于以前,姜家那时还在鼎盛时期,她的亲生父亲陆铭佑时不时也给她打钱,陆云和和陆纬廷宠着她,新款礼服首饰一出就会买来当礼物送给她,遇上大节日还会送豪车游艇。是以她车库里的车跟她衣柜里的高定一样,常换常新。

可是这种情况在三年前那场巨变后就已经没了。现在的姜沫只是个连高定服装都难以借到的二线小模特。

马路边的景色快速后退,姜沫手握方向盘目视前方,窗外的风将她的头发吹起,柔软飘逸。

“我要的东西带来了吗?”

姜沫回过神来,单手将文件袋递给他:“这呢。”

陆纬廷打开牛皮文件袋,里面是十几份装订好的股份转让合同。

陆纬廷翻了翻,满意地对姜沫说:“收购这些股份,费了不少力吧?辛苦你了,妹妹。”

姜沫是陆家的女儿,但陆铭佑不要她,她的亲生母亲也不要她。姜家有姜芸,对他们来说,她姜沫是一个外人。

这个世界上,只有陆纬廷是唯一一个对她好的亲人。

每当陆纬廷注视着她,唤她妹妹的时候,她被黑压压的巨石压住的人生才透进一束光来。

姜沫脸上的梨涡乍现:“不辛苦,哥,能帮到你我可高兴了。”

陆纬廷看着手里的文件:“这些东西是时候派上用场了。挑个好日子,去集团那边拜会一下老朋友吧。”

姜沫忽然想起在陆云和手机瞥到的东西:“今天SKY集团似乎有个重要的会议,高层应该都会出席。”

“又是你的线人给的消息?”

不是。

怕陆纬廷追问,姜沫没有否认,只是笑笑。

陆纬廷没有多想:“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掉头,我们去集团总部。”?